第39章 尾随而至
市政厅位于地下七层。宗天转过几个街角，找到一架开往那里的慢行电梯，寻个空座坐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根据《曼图战争史》的记载，第一次星际战争中，外星人派出“吞金”兽——就是那些巨型“泥巴”——进攻地球，起初势如破竹，毁灭了一座又一座城市，害得人类联军吃尽苦头；后来有人意识到“吞金”虽然凶残异常，却特别怕水，于是大量开挖沟渠以阻止其前进，终于将形势一点点逆转过来。
公元2211年，宗尧率联军与外星舰队决战，不惜牺牲自己与外星旗舰同归于尽。当外星旗舰灰飞烟灭的那一刻，地球上成千上万只“吞金”同时启动了自毁程序…第一次星际战争就此结束。
30年后，外星人卷土重来，打头阵的换成了空天两栖机械甲虫——曼图。
上亿只曼图浩浩荡荡杀入太阳系，先灭亡火星共和国，接着兵分两路，一路空降地球，另外一路围困住月球。
曼图的弱点和“吞金”一样，怕水。但是，它们在机动性方面远远胜过自己的前辈，不但可以自主航行于星际空间，而且长有双翅，能够像鸟儿一样在大气中飞行。
如此一来，运河沟渠便很难阻挡住曼图的进攻。于是人类被迫在主要城市上空实施连续人工降温和降雪，制造出一层厚厚的冰雪隔离层，将曼图阻挡在城市之外。
曼图将最初的着陆地点选在地球北极地区。那里早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前便已严重沙漠化，气候极度干旱寒冷，再加上人烟稀少、人类联军抵抗薄弱，实为最佳选择。
曼图着陆后并没有即刻发动进攻，而是疯狂地吞噬土地，吸取其中蕴含的硅、铁、铝、锌等元素，不久即开始自我复制，一只变两只、两只变四只，数量越来越多，如蝗虫般繁殖速度惊人，根本不可能消灭干净。
它们似乎永不疲倦，亦不知“休息”为何物，上千亿只曼图昼夜不停，仅用三个月便生生将北极地面啃噬出一个深五千米，面积超百万平方公里的巨坑——如果将地球视为一只鸡蛋，那么曼图就在这只“鸡蛋”上敲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最先到来的是火山超级大爆发。
一夜之间，环北极圈百余座火山同时爆发，它们就像一群刚刚苏醒的怪兽，咆哮着向天空吐出遮天蔽日的烟尘；炽热的岩浆恣意流淌，每一次喷射都比上一次更猛烈、更持久……
火山灰很快扩散至全球，世界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太阳躲进乌云背后，一连好几个月不露面，仿佛已经彻底消失，气候极速变冷，冻雨绵绵不绝……
接下来的某一天，全球地震发生了。
那是一场奇怪的地震，持续时间极短——只有区区3秒钟，却波及整颗星球——世界各地的人们，无论东西南北，海洋陆地，同时感受了大地的颤动。
有人形容那种感觉就如同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短暂地握住地球，三秒钟后又突然放开了她。
根据观测，这场全球地震导致地球转速瞬间减慢千分之五，几周后后才逐步恢复正常。
地震平均强度为里氏62级，算得上强震，不过造成的实时损害并不大，与历史上那些8级以上地震相比绝对属于“小巫见大巫”。
专家们给这场诡异的全球地震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地球点刹。”
导致“地球点刹”的原因至今不详。而它所带来的真正影响——地磁消失，直到震后半年方才显现。
失去了地球磁场的保护，人类只能转入地下生存。好在经过漫长的第一次星际战争，人类早已建成许多地下城——事实上，全球几乎所有大城市的下面都是空的，区别仅在于可容纳人口的多寡。
地球表面终于成了曼图的天下——除了沿海地区和广袤的海洋。
电梯慢吞吞地下行，隔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上下客人。
宗天忽然想起上中学时，有一年夏天去普陀山玩，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缕白云，明晃晃的阳光炽烈灼人，空气潮湿而又闷热，海面上波光粼粼，普济寺的钟声缥缈弥散在烟火熏香之中……
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美好的和平时光，如今却只能在回忆中品味缅怀。
市政厅位于新上海第七层中心区域，占地面积很大。高大巍峨的主楼雄踞正中，青灰色花岗岩基座足有两层楼高，令人望而生畏；三层歇山屋顶的飞檐斗拱上雕刻着各种飞禽走兽，大部分宗天都叫不上名字来，只觉得这种仿古建筑相当罕见，在周围大片低矮楼宇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庄严气派。
他深吸一口气，沿宽大的台阶拾级而上，穿过两排荷枪实弹的机器卫兵，加入同向行走的人群，汇成一股熙熙攘攘的人流，涌进主楼一层大厅入口，然后四散分开，奔向不同的部门，办理各自的业务。
他要去的部门叫“人口资源处”，负责办理本地新生儿落户、居民迁入迁出、逝者身份注销等业务，同时向访客提供历史人口数据查询服务。
宗天慢慢爬上三楼，找到“人口资源处”的电脑机房，随便登记了一个假名字，接过管理员递出来的钥匙，按上面的编号来到一台电脑前，开始查阅信息。
他输入“h国航天学院2232届毕业生”，一张长长的名单出现在屏幕上。
王一丁，男，航天器驾驶专业，失踪……
李天启，男，动力工程专业，死亡……
薛爱菊，女，深空导航专业，死亡……
……
他觉得脊背发凉，心里发冷，嘴里又干又涩，喉咙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
他们大部分都死了——不是死于战争，就是死于后来的严寒与饥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全神贯注于电脑前，边检索边记录，渐渐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人。
先生请这边走，我们为您预留了一台电脑。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说话的正是那位管理员。
好好好，谢谢你。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要查的东西比较多……
先生请放心，无论您工作到多晚，我都会一直守在这里。
既是如此，那就有劳你了，小伙子。
他们越走越近。熟悉的声音打雷般震荡着宗天的耳膜。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里，屏息静气，双眼紧盯电脑屏幕，一眨也不眨。
一个人影出现在屏幕上，肥头圆脸，笑容可掬。
邱保罗来到了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