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曼图之脑
辛菱捧着一套工作服走进监控室，出来时好像换了一个人。白衣蓝裤红帽子，配上一对闪闪发亮的绿眼睛，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
她活动一下腰肢和手腕，拎起双肩包，走吧队长，时间有限，咱们的活儿还多着呢。
看把你急的，稍等片刻，我先去关掉监控，以免留下证据。
辛菱笑道，对对对，要不说还是队长您想得周到，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咱们把曼图给拆了。
这就是那只曼图？好家伙，比想象中大多了！看这样子，冻得可真够结实的！
辛菱双手握在粗壮的栅栏，把脸紧贴在上面，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团半埋在氧冰中的黑色的物体，兴奋地说道。
要不是头盔挡着，宗天毫不怀疑她会直接钻进去。
是的。迄今唯一一只被人类活捉的曼图。
队长你们真了不起！辛菱扭头看宗天一眼，目光里流露出由衷地钦佩。
上大学的时候教授告诉我们，曼图永远不可能被活捉。从它意识到自己落入对手——不限于人类——任何对手之中，再也无法逃脱的那一刻，他们就立即启动自毁，身体进入一种不可逆转的解体状态，直到彻底变成一堆粉末。
专家们据此猜测，曼图体内一定隐藏着一段不可更改的指令或者代码，专门负责控制其生死，‘被俘’则是触发条件之一不好意思，队长，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对了， 当初你们是怎么捉住他的？
初九插嘴道，怎么捉住的？还不是靠我当诱饵……
宗天哈哈一笑。对对对，这件事首功确实属于初九。你知道的辛菱，曼图最喜欢两种食物，一是金属，二是数据，这两样东西我们初九身上最多，哈哈……至于它最害怕的低温，尤其是纯氧或者纯水导致的低温，初九倒是比任何人类战士更能撑得住，所以我就派他前去诱敌……
宗天一边打开笼门，一边娓娓道来。
那边初九已接好热风机电源，队长，怎么样？开始融冰吧？
好。宗天点点头，不过你要当心些，初九，温度不要升得太高，全身都露出来就可以了。
他与辛菱后退几步给初九让出空间，帮她架起摄像机，调好角度，看着她把五花八门的解剖工具一件件摊开在地板上，最后打开电脑，口中叙述不停：
被关进这座幽深寒冷的‘月球之心’后，这只曼图既没有自毁，也很少醒来——总共醒来过两次，都恰好赶在曼图大军向月球发起进攻之时。
辛菱暂停，表情若有所思。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当与同类失联时间足够长，而自毁指令又没有启动，曼图就会陷入某种深度休眠……直到被同伴唤醒。
对，这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等待状态，或者说“假死”状态。
我倒希望他快点自杀，初九回头高声道，这样我就不用当诱饵了。
瞧把你吓的——别担心，这回我们不需要任何诱饵，初九。
初九奇道，咦——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你不想弄醒它，队长？
不想。
既是如此，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看热闹吗？
辛菱笑道，当然不是了，没有你帮忙，单凭我和队长只怕很难顺利拆解它，拿到那颗心。
初九飞快地转动起他的半球脑袋，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幅度接近一百八十度。
队长你们是不是疯了？这玩意儿压根不过是台外星杀人机器，哪来的什么心？
宗天正色道，不然——每一台曼图都是一个硅基生命，是生命就有心。
他将前几天与曼图的第一次接触讲述一遍。辛菱听完眼睛瞪得老大，绿莹莹的有点吓人。
队长，这只曼图不但能够识别你，还能探测到你的思维，投影你的意识？
是的。据我推测，这中间的因果应该缘于10年前，这只曼图的同类在我脑子里留下了什么东西。
初九道，辛菱妹妹，回头我可以给你播放一段录像，是前任初八留下的，就别提多惨烈了……一只曼图剥开队长的头皮，将电极阵列深深插进颅骨，害他在深度冬眠仓里躺了将近10年才康复。
监室内温度升高到零下六十度，热风机停止了工作。
动手前辛菱问宗天，怕不怕被人家发现？取心之后要不要将这只曼图复原？
宗天说不怕，反正要走了，别说一只曼图，就是把整座月球之心拆个七零八落他也不在乎。何况这东西本来就是弟兄们捉来的，怎么说也得占一多半产权吧？自家的东西，想咋样就咋样。
拆！说完抄起等离子体刀走向曼图，手起刀落，“咔——”的一声将一条黑色金属前足砍了下来。
宗天先卸掉曼图的四臂两足，这样它即使醒来，也失去了伤害人类的能力；接着像真正的法医那样，一层层揭开它躯干上的鳞甲，露出下面薄薄的柔性金属膜，将其腹部剪开一道又直又长的口子，用扩张器向两侧撑开到最大。
他将剪刀“咣当”扔在地上，对辛菱道，该你上了，科学家。
接下来的工作变成由辛菱主刀，初九从旁协助。
宗天背手站在旁边，在曼图的肚子里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
怎么说呢？它好像一座微型工厂，虽然布局极其复杂，细看却错落有致、井井有条，处处体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设计之美：精确、细致、整齐、规范……
队长你看，这是能量模块，就像人类的心脏，其功能是维持曼图的正常运转；这是复制模块，旁边有一个弹性空腔，体积可大可小，位置靠近腹膜内壁，是曼图制造下一代的地方。
随着“幼儿”的不断长大，曼图下腹部会鼓起一个大包……曾有人远距离偷拍过曼图的自我复制，还做成了纪录片；再看这片蓝色的部分，应该是数据模块，外观与人类的多层立体固态存贮阵列非常相似，稍等，让我慢慢把它拆下来……估计中央处理模块就在这下面。
初九的柔性手臂越伸越长，顶端照明调节到最亮，随辛菱双手钻进了曼图腹部最深处。
辛菱在里面摸索良久，脆生生地喊了声——起！双手捧出一只光洁的金属球。
那金属球苹果大小，上面布满圆孔，直径有大有小，细看之下一些小孔内隐隐有微光闪动。
队长你摸摸，是温的。
宗天摘下手套，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搭在球面上。
嗯。确实挺热乎，感觉与人的体温差不多。
辛菱将金属球捧到摄像机前：请记录——这是一颗活的、运转于最底层次的曼图中央处理器，直径约90毫米，外观完好，表面温度365度，我们叫它——曼图之脑。
他们开始打扫战场。
这回它算是死透了，对吧？初九道，胸显上打出一个宽慰的表情。
对，死得透透的，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宗天笑道。
三人协力将曼图的尸体抬回笼子，摆放在一大堆断肢与鳞片上，乍一看好像熟睡一般。
宗天捡起一枚鳞片塞进兜里，心想好歹也算留个纪念。
终于忙完了。来到监室之外，辛菱解开工作服，脱去手套，摘下帽子，满头浓密而蓬松的黑发自然垂落，脸上红扑扑的，却待要说话，肚子先咕咕咕叫起来。
宗天这才意识到正午早已过去。这一通忙碌下来连饭都忘了吃，更别提休息了。心想这姑娘真不错，做事不但认真细致，而且特别吃苦耐劳。
辛菱，这里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和初九去值班室吃点饭、喝点水，把该带的东西收拾好，只等下班时间一到我再打最后一次卡，咱就给他来个胜利大撤退。
辛菱并不推辞，将那粒珍贵无比的“曼图之脑”小心翼翼放进双肩包，与初九并肩离开。
宗天检查一遍四周，关掉主照明，将温度调到最低，锁上监室大门——再见，月球之心，有生之年老子再不要回到这个鬼地方。
辛菱匆匆跑向他：不好了，队长，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