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态球
后来，宗天和他的队员们，再加上个韩奇又喝了好多酒，说了好多话……不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呆呆地望着对方，咧开大嘴笑得像个傻子……到最后每个人都烂醉如泥，横七竖八躺倒在客厅地板上，鼾声四起。
清晨，第一缕人造阳光照在宗天脸上，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连打几个哈欠，觉得头昏脑涨，腰酸腿痛。
韩奇也从地板上爬起，把宗天拉到一边，从屁股兜里摸出张信用卡塞进他手中，低声道，昨晚忘了告诉你，我专门打听过，那个叫邱保罗的背景相当复杂，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人原本为政府工作，后被高氏集团高薪聘请，专门从事某项秘密研究。具体什么项目不清楚，只知道和“广义机器智能”有关。在高氏集团他有个外号叫“医生”……
医生！
宗天立刻想起在淋浴间里听到的对话，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在月球之心，邱保罗亲口告诉我说，他的专业是行星生物学，还说他曾经在土卫二上发现了新的生命，叫个什么“保罗虾”。
那又怎样？此人诡计多端、心思细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准儿只是装出一副老实憨厚可怜巴巴的样子，实际却是在骗取你的信任……总之你要当心他。
好的。这卡……
我的钱都在上面了，你们随便花。
两人紧紧地拥抱，韩奇祝宗天的官司到此为止，与高家顺利和解，早日恢复职务。他又宽慰宗天说，不要有什么顾虑，只管放心大胆拒绝高氏集团的邀请——
你想，高老太爷顾及自己的身份、地位，就算心里不高兴，应该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对吧？何况挨揍那几个人不是都康复了吗？包括他孙子高斯乐？
宗天预祝他们旗开得胜，顺利拿到记忆体，早日凯旋。
到时候我和周娴还要再请大家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他说。
望着韩奇渐渐的背影渐渐远去，宗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是两人最后一别。
三天之后，宗天和律师按约定时间来到法庭，却被告知对方已撤回和解同意书。
昨天下午16：30，原告正式通知本庭，拒绝一切形式的和解，要求以故意伤害对你提起诉讼。本法官据此裁定，公民宗天，你因涉嫌对四名月球居民实施故意伤害，即刻起暂时吊销身份证和通行证，请于四周后，即2253年6月4日上午10:00准时与律师出席庭审，本法官同时裁定，你的保释金即刻提高至9500万世界币……”
宗天一下呆立在原地，律师的脸色也变了：法官大人，对方事先未向宗天方透露……
法官用左手大拇指将眼镜推上额头，两只大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冷冷地回答道，和解与否本是原告的权力，本庭对此无能为力。请原告尽快缴纳保释金，时间不得晚于今天24：00，否则本法官将不得不下令将你转入监狱关押。
律师只得继续请求，态度极其诚恳，法官大人，无论如何请重新考虑保释金的数额，样一笔巨款远远超出任何普通公民的支付能力。事实上，我认为设置如此之高的数额实在毫无必要，作为一名战功卓著的突击队员，我的当事人极其看重个人荣誉，一定会按时出席庭审，绝对不会试图逃逸……
法官改用右手食指将眼镜勾回鼻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口气比刚才更冰冷：法庭建议被告和他的律师，此刻最应该做的便是抓紧时间筹款。法警，请宗天先生暂时移步看守所。
距离午夜越来越近，宗天站在铁栏后，眼望对面墙上的挂钟，脸上的失望代替了最初的焦急。
他长叹一声，转身回到黑乎乎的破床板前，心想这玩意儿又短又窄，连老子半个身体就都容不下——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晚只怕要在这又脏又硬的地板上过夜了。
周娴和初九出现在走廊尽头，俩人直奔看守室，初九咚咚咚敲开窗户，周娴一言不发将释放令递进去。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铁栅栏左右滑开，宗天一个箭步冲出，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们并没有回到那间小公寓，而是直接登上了摆渡船。
俩人洗漱完毕钻进被窝里，周娴告诉宗天：我把房子卖了，加上手里所有的现金，还有韩奇卡里的存款，七拼八凑、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午夜前办完了保释手续。时间太紧，你又关在看守所里，我就一个人做主了。
宗天把她搂特别紧。你做得很对。事起仓促，我怀疑高家在背后捣鬼……幸好还有这艘摆渡船，不然今晚咱俩就要睡大街了。
被他们摆上这一道，想想真是气愤！一场普通的身体伤害，法官居然开出这么高的保释金！连律师都说打了大半辈官司，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来这高家的势力的确无处不在。今天下午我还接到高氏集团打来的电话，说只要你肯入职，什么待遇啊、职位啊，统统好商量。
宗天轻蔑地一笑，哼，想得美！
周娴往他怀里拱一拱。我就是这么答复他们的。
抱着暖了这么久，妻子身上依然很凉。宗天决定给船舱里装台取暖炉，明天就干。
其实你可以告诉法院，说我们交不起保释金，让他们把我关起来——没啥大不了的，你老公当兵打仗这么多年，这点苦还是能吃的。
那可不行！我怕高家趁机有什么不好的图谋。他们连法官都能买通，搞定几名看守更加不在话下。
周娴说完打个哈欠。好了，不说了，我困了，睡吧，晚安。不一会儿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宗天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床，轻手轻脚走出寝舱，拉着初九来到甲板上。
他仰望头顶的人造星空，一轮小小的月牙悬挂在西边，发出淡淡的辉光。
初九，我发现最近周娴身体有些不对劲，好像特别容易疲倦，气色也不太好，感觉很憔悴……
初九给他一个惊讶的表情。
她怀孕了，刚两个月。这事儿你居然还不知道，队长？
宗天瞪他一眼，她又没有告诉我，叫我如何知道？
唉，不是我批评你，队长，你也真够粗心的——老婆怀孕了，就算她瞒着你不说，可她脸色焦黄、嘴唇发白、食欲不振、精神萎靡，这些你居然全部视而不见？每天就知道和韩奇、南星、阿强他们喝酒聊天…是的，你确实应该感到惭愧。
行了行了，我知道错了。要说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存心，唉——
宗天不再说话，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担忧，一会儿翻滚起浓浓的爱意，一会儿又充满深深的愧疚…高兴得想要跳跃欢呼，郁闷得只想捶胸顿足。
他背起双手，在甲板上慢慢地踱步。人造月光清澈冰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要当爸爸了，他必须认真做些长远打算。
第一个问题：人类能守得住月球吗？
他认为够呛。曼图是硅基生物，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命；他们既不会衰老，也不会失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原材料足够，可以立即开始自我复制，永远杀不尽……除非找到更好的消灭曼图的办法，否则像目前这样消耗下去，最终人类必败无疑。
宗天想起了高家大院，不由得深深感叹权势与财富的力量——
高家大院远非一般意义上的豪宅。
高家花费数十年时间，耗资无数，建造了一只直径十公里的生态球，将它藏在月球之内。
那生态球美轮美奂，拥有自己的太阳、天空、湖水、林木、花草，还有土地、宫殿、房屋……是一个与世隔绝、自我运转的小世界。
他毫不怀疑，一旦曼图攻入月球基地，整座高家大院可以像飞船一样发射出去……
他又想起来那些“末日飞船”，迄今为止高氏集团已累计建成十三艘，所有船票均一抢而空。
他和周娴去看过几次。怎么说呢？飞船的质量不算太差，但是如果想靠它们飞往天琴座的孪生地球，纯属痴心妄想——这一点普通民众也许看不出来，他和周娴可都是摆弄飞船的行家。
他敢断定，所谓“末日飞船”就是高家用来骗钱的噱头。问题是人家的船票就是卖得贵、卖得俏、卖得干干净净、一张不剩——连最便宜的三等舱价格都已飙升到1000万世界币！
价格如此之高昂，他们不如去抢！要知道，像他这样的保安一个月薪水才不过20万世界币。就算把脖子扎起来，不吃不喝要整整四年才能攒够一张船票！
还有身上这场该死的官司！它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律师说如果被判有罪，刑期为两到三年。
他有种预感，庭审结果不会很乐观。
宗天停住脚步，攒足力量，向空中猛击一拳。
不知韩奇和南星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决心已定——带上全体特战队员，尽快逃离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