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小井镇」平静生活到了头
第二天早上，龙子炎醒得比之前早一些，他要去帮老爷爷煮粥，老爷爷笑呵呵地让他再睡一阵子。
“年轻人能睡就睡吧，”老人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爱睡懒觉，现在年纪大了睡不久。”
挥手将他赶回去。
龙子炎道：“醒来了我也睡不着了，那我去打水。”
老爷爷同意了，他便提着水桶出发。
头天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留心过水井在哪里。许多女性与小孩拿着水罐去取水，间或因为桶把的摇动泼出来一些。离井最近的几条路的路边，长出远比外边其他地方要茂盛的花草。
排着队等别人打水，他留心听着身边其他人的话。
“昨天有媒人来给我女儿说亲，居然想让她嫁给那边镇子上的人。”
“疯了吧，小井镇又不是没有男人了，嫁那么远去做什么。谁会跑得那么远。”
“我当然没听，肯定是留在小井镇。别说是嫁女儿，我儿子娶媳妇也不会娶那么远的人啊。”
“那当然。祖祖辈辈都是在小井镇长大的，给再多粮食都不如留在这里重要啊。”
前边两个三十多岁的阿姨这么聊着天，麻利地打完水。龙子炎往前靠去，但他并没有用过那种汲水装置，一时间不得要领。
原本他应该观察一下的……只是排在他前边的都是女性，他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已经轮到他了，居然弄不到水。
见状，原本要走的两位女性镇民回过身来边取笑边告诉他：“是这样用的。”
她们态度很好，龙子炎道了声谢。
不知为何，其中那位说过要找女婿的中年女性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才走。龙子炎提着水往回走，不过因为与她们不同路，却是听不到后边的话了。
他思忖着往回走。可惜的是除了这件事之外，他没有找到太多出来的机会。
关键是除了早上他还能提起劲来想想这事，中午的时候就完全只能听别人聊天，而到了晚上下班——对不起收工——的时候，所有天选者，是所有，脑子里剩下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回去吃饭，还有睡觉。
“这也太累了吧，我看他们手上都磨起血泡了。脑补了一下这个工作强度，我直接做十分钟就会开摆。”
“难道这个副本所谓的活过一个月，意思就是在这一个月里天选者如果傻傻干活就会被直接累死？”
“那你要像穿越文里的男主一样直接土法炼钢、改造生产工具、带领大家直奔英特纳雄耐尔？”
“不，如果有个系统，随便完成一些用脚打都能通关的任务，就能得到什么粮食或者农具的奖励，岂不是美汁汁？”
“你串书了。出门右拐看爽文啊。”
“不，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天选者在规则怪谈副本里也要跟我一样996，我已经觉得怪爽的。”
弹幕议论纷纷，可事情仍然没有太大进展。
村民们在午饭时间交换着听起来让人完全找不到重点的聊天，哪怕是同时开了十个怪谈直播间一直在跟的人，也不知道小井镇的规则与怪谈到底在哪里。
甚至都要没有余力去想这件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更何况，这并不是一个多人副本。
很多时候多人副本对大家来说都是拖累，你需要与其他亦敌亦友的天选者角力、斗智斗勇，避免被坑。
事实上，如果不是运气够好，龙子炎在先前的两次多人副本中都应该是不占优势的那方才对。可是第一次有章北海保着他，第二次又有龙国在外面保着他，最后硬是没有谁能在副本中击杀掉此人，换成别人，早死几百回了。
可是多人副本也会有多人副本的好处。因为规则怪谈出于公平起见，同时又要让玩家之间发生交互，便会让玩家互通有无。甚至玩家可以像锈湖副本中那样牺牲一部分人去保证其他人能获取信息。
就像是你与29个人一同在考场中高考，哪怕你看不到人家的答案，也仍然能从别人的卷面填写位置等大概知道别人的进度在哪里，从而对自己的程度心里有数。
但如果你是单人考场，甚至考场中连时钟都没有，便会心生窒息。
国家只有一次发送提示的机会，只有到要紧的时候才会用。你很难判断国家的策略，是要留待你遇到生命危机的时候才会发送，还是只要有机会帮助你通关了就会用。
没有收到信息，很难知道确实是大家都没有进度，还是国家觉得还不是时机。就像父母觉得这样做是对孩子最好的——但孩子本人通常无法得知，得知了也未必会认同就是了。
消息不通之时，便更增焦虑。尽管在锈湖副本结束后，大家都认同体力上的疲惫是消除烦恼的好方法之一，可那如果让你疲惫的事情就是你压力的来源时，这招是不好用的。
比如社畜天天996，并不会变得毫无烦恼，只会变得更加想死。
而这无尽的令人心生厌倦的体力劳动，切实地阻碍着天选者们获取更多信息。
可他们又连摸鱼都不敢。这个年代明显的大家文化水平与医疗水平都不高，你推说身体不舒服想请假不上班，人家直接给你喝童子尿，你喝还是不喝？
如果请假扣工资……错了，是扣口粮，你每天本来就只能吃个半饱了，还敢请假吗？
这样焦虑的状态持续了五天。
第六天开始，连龙子炎脸上都绷得紧紧的了。
这天的对话中，仍然只是充满了抱怨与鸡毛蒜皮的事。不过龙子炎从里边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三丫听说拉肚子拉了一晚上，还发烧了，烧得好严重哩，都说胡话了。”
“她说什么？”
“有鬼。”
龙子炎竖起耳朵去听，但两个人没有再聊和这有关的东西。转机发生在更晚一点的时候，并不是说三丫好了，而是又有人病了。这次病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经常与三丫一起玩，据说，她的症状同样是发烧、腹泻与说胡话。
那孩子的父亲在被通知之后，丢下手上的农活，满脸忧虑地赶回了家。
龙子炎问爷爷：“她们发生了什么？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担忧之色，老爷爷倒没有觉得怀疑，但也没有同意。
“你是男的，没嫁人的女娃你去看人家干什么，别去。”爷爷说。
龙子炎点点头：“哦。”
他真就没做什么，那天晚上也是如常回去吃饭睡觉。
这一幕引起了一些弹幕的警觉。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真的是因为那个老人说男女区别才放弃的吗……？”
“小龙之前搜集信息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如果是以前的他的话，半夜偷偷跑出来也会去搜集信息的啊。”
“是因为对老人的尊敬吗？”
弹幕议论纷纷，但龙子炎并没有解释这件事，也可能是他实在提不起精神来解释了，因为他又是一沾枕头就睡着。
而从这一步开始，天选者的策略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分歧。持保守策略的如龙子炎，便是听了家人的话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却还有一部分沉不住气的天选者信奉该出手时就出手，去到了病人的家中探病。
不同家人所说，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毕竟无论男孩女孩都在街上乱跑，三丫还敢去找龙子炎要吃的。并且，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并不止是天选者，小小的房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这部分天选者确实见到了病人，而病人的状态与传言差不多，看起来并不好。
房间里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好些来看热闹的人都捂着鼻子。
床上的小女孩烧得脸色通红，却不肯躺下，只是抱着被子一直向后缩，警惕的眼睛看向围在房间里的所有人。
孩子的母亲这时端着一碗药进来。那药看起来很奇怪，黄绿黄绿的，且很黏稠，低声叫女孩喝药。
女孩尖叫起来。
那并不是平时你会在儿科诊室或者公共场合听到的，小孩子撒泼打滚无理取闹时的那种尖叫。
那都不能算是哭叫，因为听起来就知道那并非为了祈求什么——哪怕是再不懂事的孩子也知道这种噪音的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她的尖叫持续且大声，像是被按下的警铃，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震耳欲聋。
围观的人都皱眉捂住耳朵，但没什么用。尖利的叫声穿透一切物理屏障刺痛人的耳膜，天选者几乎感觉房顶上在掉下灰来。女孩的母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应该放下药碗捂住自己的耳朵，还是去捂住女儿的嘴。最后她终于搞明白了自己该做的操作，招呼了两个人一起爬到床上按住女孩，要把药灌进她嘴里。
女孩竭力挣扎，但她的身形已被众人淹没。这时她在那后边透过缝隙大喊。
“有鬼！别碰我！我不吃药！快点跑！不要回头！鬼就在你们中间！”
然而没有人听她说话。大人们看向她，发出笑声，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只有站在最后排的天选者，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浑身发冷。
世界上有鬼吗？换成以前，任何人都可以平静地回答出这个简单的问题，尽管结果未必一样。
但现在不是了。
人类已无法再维持平静的态度，却有了一致的结果。
天选者用已经疲劳酸痛的双臂推开挤在他面前的人们，好不容易将自己弄到最前排，在女孩的母亲与其他人喂完药后，立刻问女孩：“你在说什么？什么有鬼？”
可那药大概是十分有效，女孩已经眼睛一翻睡着了。而女孩的母亲与其他人都带着责怪与不解地瞪向天选者，仿佛在问他怎么把孩子发烧后的胡话当真，又是为什么要把已经睡着的病人给吵醒。
天选者讷讷退后，心里一片冰凉，不止是他，屏幕前的观众不分国籍，都是如此。
那个问题阿强也问过。事实证明，世界上是有鬼的。这个副本也是如此，可现在有天选者，包括龙子炎，已经在这项信息上落后了。
这要怎么办？
有人安慰自己：“有没有一种可能，鬼实际上是一种认知污染，不知道这条讯息的人反而不会触发鬼魂的攻击？”
“你假装不知道梁健只会被梁健推下楼。”有人提醒他。
“可是这里的镇民又没有集体霸凌或者害死什么人。虽然他们没什么文化，不过镇子里的气氛还不错不是吗？”
“那可不好说，我玩过这样的恐怖游戏，就是这个村子的村民以前合伙做过什么亏心事，杀死了人，还镇住了鬼魂。后来鬼魂偶然逃出镇压，来找当年所有人的后代报仇。”
“卧槽，不要啊，那不是全得死。”
“有一种传言你们知道吗？小孩子的眼睛比大人的要干净，能看到很多大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所以如果那个小姑娘说的是真的……”
“鬼确实就在这些围观的人之中……”
“那么，鬼魂知道了有天选者对它特别感兴趣，你们觉得它会怎么样？”
“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当没有其他人相信小姑娘的话的时候，它会不会尝试先杀死，这个能发现它的敲钟人呢？”
弹幕讨论让所有人浑身发冷。
有鬼魂存在，并且能这样影响人，那么长达整个月——现在还剩下24天——这样漫长的追逐战，天选者真的能活下去吗？
各国的研究团与观众都是提心吊胆地连夜盯着自己家的直播间，生怕什么时候中间就出现一个半透明虚影悄没声儿地将天选者割喉，到时候连预备役都来不及尝试卡入，就要出大问题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鬼的攻击并没有如期到来。
也可能，它只是没有选择攻击天选者。
直到第二天早上晨光亮起，居然都没有刷出血红色弹幕，没有天选者死亡。
但如往常一样出门打水的龙子炎，发现了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