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困在回忆的人
“兰姐，我知道你不理解。可我是真的累了。”
裴曜拉起她的手，继续缓缓地说道：
“这些年，你陪我受过的那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我不该剥夺你想继续为事业拼搏的权利。可是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乐影……”
“裴曜！”
兰姐突然打断她，有些哽咽地说：
“你以为我真在意那什么王牌经纪人的身份吗？”
“我一步步看着你走到今天，明明看你吃了那么多苦。我却什么都没能为你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无能为力、有多难过？即使到了今天的层面，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难道我没有心吗？如果我没有，那几年我还会义无反顾地陪着你去北漂吗？谁愿意过那种，连一包方便面都要两个人分着吃的日子？我是心疼你，心疼你为之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却要因为一个李然而葬送你曾经引以为傲的事业！”
兰姐说完便哭了出来。
裴曜急忙心疼地抱住她，有些失声地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真的累了。我不想我一出什么事情，都让你给我擦屁股，都由你来替我抵挡流言蜚语。我总是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能替我摆平所有的事情。我每次都开玩笑说，我就是开心就做了。其实不是那样的！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我不敢说。我怕你难过。”
“兰姐你不要哭好不好？我能走到今天我已经很知足了，你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就算不是这个李然，也会是下一个李然，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李然。我真的不愿意继续了，再绚丽的烟花，只要绽放过一次就够了。我很感激我能遇见你、遇见吴雄、遇见申棋、遇见我生命中曾经帮助过我的千千万万的人。结束并不意味着结果，而是新的开始。”
裴曜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
“兰姐。我之所以这样做不单单是因为李然，还因为沈瑶。沈长清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他死了啊！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妹妹，我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情绪是不是不应该牵连他人。可是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我知道李然的心思，所以我看见他、看见他们我就会想到长清，会想到那些冤死的人，更会想到唐清，我真的很痛苦！”
兰姐用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庞。
虽然双眼噙泪，却又很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善良，但这份善良让你太过于痛苦了。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我……”
裴曜连忙摇头，
“这不是你问题，你何必责怪自己？兰姐，我很感激你能够理解我。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却把你牵扯了进来。因为我觉得，李然那个睚眦必报的人是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的！你只有在我的身边，我才会觉得安心。违约金和这套房子，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你先别急着拒绝我，”
裴曜将兰姐抬起的双手握进手心，继续缓缓地说道：
“我知道你做经纪人这几年也存了不少钱。你就让我补偿你一下吧，我真的很想弥补你对我的知遇之恩，还有陪伴我照顾、我的恩情。在我的心里，你早就已经变成了我的家人。我裴曜这辈子亏欠的人不多，但我觉得最为亏欠你。如果不是你的不离不弃和坚守，我根本撑不到今天。如果不是你，现在的我又怎么能成为一个万众瞩目、人人都艳羡的大明星？我很感激你，很感激很感激。”
“裴曜这是你自己的努力！就算没有我，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到。你根本不欠我什么。”
“你错了！对我来说，你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世界。我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知道那种感觉，可能是别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
“说不出来那我们就不说了，你心里想的我都明白。”
她们俩面面相觑用手指抹去了对方脸上的眼泪，然后相视而笑。
所有的不解和矛盾，就在这一瞬间突然瓦解消失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兰姐关切地问她。
“还没想好呢！不过，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了！我一定要好好地玩一玩。”
裴曜说完，便欢快地揺了揺自己修长的腿。
“你呀，小孩子的心绪还是一点没有变！休息一下也挺好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们也算快忙碌半辈子的人了。”
“所以，兰姐你要不要先跟我一起去旅行？”
“旅行？”
“嗯！就像当初去北漂那几年一样，来一场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旅行。但现在的我们不一样了。不用担心吃不饱饭，也不用再挤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了！我们要去住豪华酒店！然后吃大餐！去曾经我们很奢望但没有去玩过的游乐场怎么样？”
看着裴曜笑眯眯地望着她，兰姐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心疼的苦笑。
兰姐心里知道，平凡的生活哪里会有那么的容易。
特别是作为当红女艺人的她。就算她愿意放弃现在所拥有一切，放弃当红状态下的的所有福利。可被利益牵扯的品牌方们是一定不会允许的。兰姐太清楚了，资本不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但此刻的兰姐，根本就不愿意跟裴曜讲这些残酷的大道理。只要她现在开心就好了。无论多难、多不容易，她还是会像最开始陪着她一样不离不弃。
在过好自己生活的前提下，兰姐其余的时间都围绕裴曜转着。
对于兰姐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除了家人以外，就是裴曜了。
裴曜总说她帮助自己太多，但其实兰姐心里明白—她为自己家人做的，不比自己为她做的少。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加起来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她们一直都是在相互奔赴。而在彼此心里，对方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兰姐温柔撇去裴曜耳边的碎发，然后认真地说道：
“好，我陪你！”
……
唐清刚走到别墅的外栏时，就看见吴雄将他那辆奔驰大g开了进去。
唐清大声地叫了他两声，但他似乎都没有听见。
他平时都不会那么早回家的，估计是知道裴曜姐的事情了。
唐清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快步地走进了大门。
吴雄接完然静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己家里。
“先生您回来了？”
陈阿姨礼貌地问道。
“嗯。”
吴雄有些烦躁地应了一声，然后将外套扔到了沙发上，随即又将衬衣上的前两颗扣子解开。
陈阿姨见她他心情不好。
便很有眼力见地给他倒了一杯水后，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唐清将门打开以后，轻轻地走了进去。
陈阿姨看见了她刚准备开口，唐清就示意她不要说话。
陈阿姨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
唐清走进客厅，将自己的书包放在沙发上。
吴雄都没注意到她回来了。
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那杯水，皱着眉头想事情。
唐清没有说话，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陈阿姨看见唐清如此乖巧懂事的样子，欣慰地笑了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吴雄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酸涩，便抬起头来。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了坐在他旁边沙发上的唐清。
吴雄十分抱歉地说道：
“唐清你回来啦？饿了吗？我让陈姨给你做点吃的。”
唐清笑了笑说道：
“没事吴哥，陈姨已经在做了。我看你在想事情，所以就没有跟你打招呼。”
“也没想什么事情。对了，你最近在学习上还好吗？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没有啦，我都学得懂的。最近老师还夸我跳舞有进步呢！”
“那就好。”
唐清见吴雄有些心不在焉，便立马找了一个话题继续说道：
“吴哥，我其实早就有些话想对你说了。”
“你说。”
“也许，你也可以试着告诉我你的心里话。即使你是个大人，也不必事事都自己担着。虽然我是一个小孩子，但也是一个可以分享心里话的对象不是吗？我想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小孩。我也经历过太多的伤痛，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是一家人。不能对外人说道的，难道也不能对家人说吗？”
吴雄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唐清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你会觉得有些事情不应该告诉我，更不想让我跟着你一起烦恼。你同情我、愧疚于我，所以你就想让我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我也知道，你是想替父亲好好地照顾我。我很感激你为了我做的这些，但你不必事事都那么地有顾虑。因为你没有义务要做到这种地步 。”
听见她说完，吴雄突然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我…原来你都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因为你是长清唯一的女儿，我……”
唐清抬眸看着吊灯，很淡然地说道：
“你们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第一眼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当时还很惊讶来着。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父亲的关系了，父亲曾在我面前提过你很多次。我假装不认你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你是陆家的人吧…因为陆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实在是不敢相信陆家的任何一个人。”
“对不起，我……”
唐清立马看向他，又莞尔一笑。
“这又不是你的错，该死的是他陆亭川。这件事情自始至终，和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然后她突然站起来，十分感激地说道：
“这么多年了，我都还没有感激过您呢。谢谢您替我父亲翻案，谢谢您曾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代价来证明他的清白，谢谢您收养我，我代替陆家死去的所有人感谢您。”
说完，唐清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吴雄有些愕然，随即眼眶有些通红。
唐清又突然抬起头，继续缓缓地说道：
“我知道您有很多疑问想问我，但一时半会我也说不完。但我想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希望我们能一起面对。无论是我的事情也好，曜姐的事情也好。因为我觉得一家人，就算天塌了我们也能一起扛。”
吴雄看着唐清良久，迟迟没有做声。
见他没有回应，唐清的手心拽得很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也许是压在心底那么多年的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的畅快感；也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将真心交于他人，所带来的不安或忐忑感。
但对于唐清来说，这些就是她想说的话。
因为她并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但她一定会用心去感受去观察。
这么多年的相处，这些年所经历的是是非非，让她觉得眼前的人值得自己信任。
“唐清，我真的很开心。”
吴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但此刻的他，却只想说这句话。
对于吴雄来说，沈长清的死是他这辈子最遗憾和最自责的事情。
这场豪门的争斗，终以沈家的覆灭而悲惨落幕。
看着吴雄一副已然要流泪的模样，唐清也十分地难受。
“我知道谁都没有资格替死去的人说这句话，但作为沈长清唯一的女儿。我想说，这些年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你困在过去里迟迟不肯出来。但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要再继续自责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父亲他从来没有怪过您，他要出狱之前还在跟我提到您。说他如果能活着出来的话，就一定要带我见见您。”
吴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但他依旧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起身去窗台抽了一支烟。
唐清不知道他那天到底有没有流泪。
但她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总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其实她也怨过自己，就算身体有一个成熟的灵魂又能怎么样？她也一样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回忆就像一笔被翻烂的旧账，只要付出过巨大的代价。人们也许这一辈子，都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死亡其实并不恐怖，最痛苦的是活着的人。重复地思念已离开的故人。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那一天，唐清就静静地看着他。
就那样，一直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