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承诺的约定
唐清坐在病房的窗口处，认真地盯着下面人来人往的人。
可能是临近新年，来医院探望的人多了不少。
因为在这里住院的，大部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唐清在病房走动的那几天，总会碰见一些她在生活中不太轻易见到的人：
有新晋小花、知名作家和本市的中心干部。
但唐清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稀奇，而且她早就已经见惯不怪。毕竟像这样保密性和服务都很优质的私人医院，有这些大人物也并不稀奇。
况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身边如果发生的任何事情她都会觉得很正常。
而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悸动与好奇。
她忽然想起了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
自己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闭眼，到睁眼成为一个八岁的女童。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一个普通人能摇身一变，成某知名企业的千金小姐。这恐怕是大部分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唐清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事情。
因为她觉得，这世上就没有白食的午餐。
她一直都在寻求回去的办法，但都无果。
而时间越久，唐清越觉得：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就享受它。
可这样美好的光景并没有持续好几年。
那个被她称做父亲的人没过多久便锒铛入狱，直至最后枉死在监狱里面。
母亲将她寄养在朋友家里。
并告诉她:只要自己陈述完父亲的冤情，就来接她回家。
而她却在一个月左右以后，从二十四层的大厦上一跃而下。用一封遗书，来试图反抗这不公的命运。
唐清从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再到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不过仅仅两年的时间。
一切都太可笑了，她觉得。
这短短的二十四年，似乎是过完了她崩溃无助的这一生。
而原本世界的她，本就是一个孤儿。
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为何老天让她感受到了这一切，却又狠心亲手剥夺它。
她也努力过、挣扎过、怨恨过、妥协过，可都也无济于事。
直至她麻木，觉得自己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浪。
命运像是跟唐清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而她就是被选中的那个孩子，让她自己一步一步地推着剧情走。在不同的时间段里给予她一点线索，让她走完所有的设定直至落幕。
可是，她又何尝不知道？
她只是不愿意选择最极端的方式，去结束这一切。
因为这样一来，她就真的回不去了。
可这条回去的路，真的是太疼、太苦了，命运残忍得让她实在是喘不过气来。
“唐清？”
她听见门口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立马拉回思绪，此时她的眼泪似豆子般地滴落下来。她急忙用手掩去，确定自己脸上没有泪水以后便转身向门口望去。
“该吃午饭了哦！”
陈颜然微笑着走了进来。
“小陈姐姐怎么是你？”
唐清好奇地问着她。
“你爸爸有点急事出去了。所以他麻烦我给你送来，并叮嘱我一定要看着你吃完。”
“这些事不是由然静姐姐来做的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好啦！不要想那么多，你也应该饿了吧？”
陈颜然把一袋午餐盒放在床头柜上，笑眯眯地走过来扶她。
“不用了，小陈姐姐。”
“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唐清便缓缓地拉着窗沿起身。
“还是我来吧！虽然医生说你好了不少，但还是得多注意骨头的愈合情况。”
陈颜然说完，直接用一只手挽住她的肩膀，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腰上。
“那就麻烦你了。”
“你总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小心脚下哦。”
“好。”
陈颜然谨慎地将她扶坐在病床上。
确定她坐稳了以后，再将床头柜上的饭盒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小陈姐姐，其实我不是太想吃东西。”
唐清带有歉意地说道。
“这怎么能行呢？你身体才开始慢慢地开始好转起来，是一定要吃些东西补补的。”
说完陈颜然便端起一盒紫菜猪骨汤递给她。
“毕竟这也是别人的一份心意 ，不能浪费。”
唐清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陈颜然手里的饭盒。
“我知道了，谢谢小陈姐姐。”
“对了小陈姐姐，是快要过年了吗？我看医院探望的的人多了不少。”
陈颜然听她说完，随即微笑着说道：
“嗯，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能吃上一顿新鲜的年夜饭啊！”
唐清听她说完似想到了什么，有些失望地说道：
“过年，真的有那么好么？不过是数着日子，结束完一年又过一年罢了。”
“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你看啊，像我们这样在医院工作的医护人员，一年是没有多少假期的。如果能在除夕节那天回家、与家人团聚，并且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团圆饭。对我们来说，真的最为开心不过了。可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望。所以在我看来，过年其实真的挺好的。”
唐清又冷不丁的地说了一句：
“过年再好，也得回家给自己的那些小侄子、小侄女们发红包。”
陈颜然听她说完，一下子笑出声来。
“噗，没事。”
“发红包也发不完我半年的工资。而且像你还小都是别人给你发红包。”
“也对哈。”
唐清有些若有所思地说道。
差点忘了，现在的她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突然，唐清一脸认真地看着陈颜然，好奇地问道：
“那如果你有选择的机会，你会想换掉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吗？”
陈颜然听完她的话，随即愣了一愣。
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
“会。”
“其实我也算阴差阳错才选择这份工作的。毕竟我成绩不太好，也考不上家里所说的那些一流的大学。所以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家里人就告诉我说学医好啊！受人尊敬、工作稳定、待遇还好，所以我也就听从家里的意见选择了护理行业。”
陈颜然叹了口气，又继续苦笑着说道：
“虽然，我也觉得救死扶伤真的很高尚。可是如果再让我选择的话，我的确是不愿意再从事这个行业。我知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难处和苦楚，医生和护士的工作也需要有人去做。但至少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怕吃苦，更不怕委屈。所以我也做过很多的努力，去做直播、去做剪辑、去写小说，去试着发展自己的长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困在某一个地方。重复地做着别人认为对的事情。或许你也会觉得——原来像我这样的大人，居然也有叛逆的时候。”
说完陈颜然有些怅然，
“可人生就是这样啊，谁说大人就不能有梦想。我可以因为工作而不停地奔波于不同的城市。等到疲惫的时候，还可以给自己放一个长假。至少我希望哪怕只有一次，过除夕夜的时候。是陪伴在家人的身边，而不是在医院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长大可真不好。以前一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在长大以后竟然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唐清听她说完，有些感同身受似的地点了点头。
陈颜然看着她刚刚的模样，突然戏谑地说道：
“好了小大人，快吃饭吧！听我说了那么久，饭再不吃就该凉了。”
见唐清迟迟没有接过她手里的筷子，陈颜然好奇地用手在她的面前挥了挥。
“唐清？唐清？”
唐清回神看她。
“在想什么呢？”
“小陈姐姐，如果以后的我真的能够帮助你，甚至可以给予你选择新生活的机会。那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
陈颜然有些惊讶，随即微笑地摸摸她的头说道：
“我不过只是随口一提。现实早就用生活把我们这些成年人的梦想给击垮了，哪里还能心存幻想呢？我说的话你不必当真。”
唐清听她说完，却依然有些固执地说道：
“如果我真的可以做到，那你说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数？”
陈颜然看着她一脸认真地模样，也严肃了起来。
“当然。”
“那这就当是我欠你的一个承诺，还要拉勾盖章！”
说完唐清伸出了她的小拇指。
看见唐清的动作，陈颜然突然有些热泪盈眶。
随即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勾上唐清的拇指，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
“所以现在，你能认真吃饭了吗？”
“嗯！”
唐清捧起饭盒大口大口地喝着猪骨汤。
陈颜然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陈颜然从来没有奢望过，她能帮助自己改变现状。更何况，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以后都不一定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这些话。不论她是否会履行自己的承诺，陈颜然一点都不在乎。
“小陈姐姐，我喝完了。”
“好。”
陈颜然接过空荡荡的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继续打开其他几个饭盒的盖子。
“让我来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好吃的。”
唐清有些好奇的探头，
“有什么？”
“鱼香肉丝、玉带虾仁、小酥肉和蟹粉狮子头。啧啧啧，那么多好吃的，你现在还没有胃口吗？”
陈颜然说完，便转过头来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小陈姐姐。”
“怎么啦，是不是光听名字就很想流口水？然后食欲大增，能吃好几碗饭！”
唐清摇摇头。
“不是。其实我想说，我觉得现在的你一点都不像一个照顾病人的护士，反而像一个认真观看菜品的食客！”
陈颜然撇了撇嘴说：
“那不夸张一点，怎么能让你乖乖地吃饭呢？”
“我会吃的！你就别担心了。对了小陈姐姐你吃午饭没有，要不要一起？”
“我吃过了。哎呀，你就别瞎操心了。快点动筷，我看着你吃完再走。”
见陈颜然突然严肃的表情，唐清便立马乖乖地挪到桌边。然后认真地吃起来。
也许人就是这样，到饭点的时候如果不是太饿，大多数人都不太会吃点东西。尤其是当心情也不是太好时，就更没有想吃东西的胃口了。
可当被强迫吃上一口，便会打开潜藏在胃底的食欲，也能猛地吃上好几大口。
陈颜然看着她不停地往嘴里送菜的模样，笑着说道：
“这样就对了嘛！慢点吃，可别噎着了。”
唐清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去后，便抬头看着她认真地说：
“小陈姐姐…你人，真好。”
陈颜然有些惊讶，随即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因为你太可爱了，所以姐姐喜欢你。便就想对你好。”
唐清听她说完，感觉自己的眼眶里似有泪水要流了出来。
她立马眨了眨眼睛，继续低下头吃饭。
陈颜然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女孩。
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惋惜。
即使遭受磨难，但她的骨子里仍透着倔强。她总会表现得很坚强，或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陈颜然知道，唐清的内心其实比任何人都脆弱和敏感。
没一会儿，唐清便吃完了午饭。
陈颜然帮她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以后，叮嘱地说了一句：
“那你好好休息哦，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就先不打扰你啦！”
“好的，谢谢小陈姐姐。”
随即陈颜然就走出了病房。
唐清见她出去，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她刚刚吃得有些撑了，这会儿感觉竟有些胀气。她一个平时只吃一碗饭的人，今天却吃了两碗。
虽然在别人看来这是正常的食量，可她真吃不了那么多啊！
何况之前还喝了一大碗汤、吃了四个菜都还是荤菜。谁能抵御肉肉的诱惑？反正她不能。更何况自己也不能浪费农民伯伯辛苦种出来的粮食。
她当时就决定——吃不完就死撑，反正也胀不死她，就多吃这一顿也不会怎么样。
所以现在，她只能小心地起身，在病里来来回回地缓慢踱步试图消食。
“早知道就不逞强了。”
唐清有些欲哭无泪，低头了一眼自己快胀成皮球的肚子，上面还有一圈不能拆解的固定带。
这感觉比被打还难受。
她在病房里来来回回转了差不多快两个小时，她的肚子才慢慢地瘪了下来。
唐清有些疲惫地拉着床栏慢慢地坐下，用纸巾擦拭自己脸上如雨的汗珠。
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了下来。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腿，谨慎地躺到病床上去。
或许是太累了，唐清盖好被子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没被人打扰，所以她睡得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