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篇之聂元正往事(一)
“呆子,你长大后想去干什么?”溪流旁,女孩光着脚丫泡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鱼虾偶尔窜过,触碰到脚掌有些滑溜溜的感觉。
旁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男孩,低着头捣鼓着手里的小木隼。这小玩意儿还是他从村子里做木匠的大叔那讨来的。木隼本是大叔做给他孩子的玩具,后来玩坏了也就没再想修理,被男孩给讨了过来。
见男孩不回话,女孩嘟起嘴愤愤道:“问你话呢,一天天的跟个呆子似的。”
这一回男孩是听进去了,啊了一声抬头看着望着自己的女孩,四目相对之下,刚想说的话全部不见了踪影,脑子嗡嗡的响。沉默了片刻后,两个人都红着脸撇开了头。
“那个……”也不知该不该说巧合,二人恰巧在同一时间说出来同样两个字,也许是他们各自都想说话,却听到对方开口,自觉先让对方说完,却不想都卡在了这两个字,凑出来这一出巧合,给两人脸上再添一道红。
“你先说吧!”又或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沉默了片刻后二人却又是不约而同说出这句话,好不容易消退的红晕又爬上了脸颊,带着一抹粉色,好似一朵桃花盛开在脸上。
男孩低头沉吟了片刻后,抬头:“嗯……如果可以我想做一个木匠,像蒋叔那样。”
这个蒋叔,便是他手里那木隼的制作人,也是村里唯一的木匠。
闻言,女孩捂着嘴偷笑:“那好啊,蒋叔做的木隼不会飞,要不你以后就做一个会飞的吧!”正好借着这个话茬来整一整这个呆子。
男孩没有立马接过话茬子,低着头沉思了片刻后说:“我要做一个能够载人的大木鸟!”一句一顿,铿锵有力,不过毕竟是从一个孩童嘴里说出来的,总是带着点稚气和天真烂漫。
“那你负责带着我去游历山川!我想去看大海,镇上新来了个教书先生,据说他到过海边,那可是一望无际的水啊。书上说东海底下就是传说中的归墟,那里是所有的水的尽头,永远都注不满。”女孩托着腮满脑子想得天花乱坠,什么太阳和月亮的家就在东海的那一头,什么有一座山在东海,山上有鬼门关,家里贴的门神就是这俩鬼门关的守卫。
女孩想得入味,男孩一声喝断,宛如一把长刀斩断了她的念想:“不行!”
话音刚落,女孩撇了撇嘴,明显很不服气:“凭啥!”
“我想跟你走着去。”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女孩假意生气,其实内心还是很开心的。
男孩见了对方生气,连忙起身想要道歉,却不想忘了放好木隼,咣铛一声,木隼掉在石头上,本就损毁比较严重的木隼经过这一摔,直接摔得粉身碎骨,再无法拼接。女孩砸吧砸吧嘴,心知是自己惹的祸,向男孩道了歉便小心收拾着地上零件。
“没事,本就快要被我捣鼓烂了的东西”
……
时间恍惚而过,五年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五年间,镇子里也发生了不少事,先是做木匠的老蒋丢下未及弱冠的儿子和年轻的老婆就撒手西归,村子里没了木匠,那儿子又是个不传承手艺活的书生,一个偌大的镇子挑不出个能做大型木工的师傅。而后又是镇子南边不知从哪来了一群山匪,占山为王,隔三差五就来镇子里摆个下马威收些粮税。那些山匪狡猾无比,官府好几次集结人马要拿下这窝山匪,每每都是铩羽而归。无他,只因这山里头地势错综复杂,易守难攻。也不知怎的竟让这团山匪看中了这地形,趁着官府不注意给建起了一座寨子,名曰落日寨。
宇立城那边得知这窝山匪几年来都未能除去,项皇勃然大怒,正欲派遣军队过来强行镇压,却接连被朝中官宦上奏抗议,理由千奇百怪的都有,经过三日讨论,项皇这才放弃了派军队镇压的想法。一来派军队镇压势必会引起隔壁东边的川合国的注意,难免会造成一些误会与麻烦,到时候费的心思和财力不见得比现在小;二来,军队过处,必然会伤及无辜百姓,届时难免会有人记在心里,到时候若是有不法之人趁乱造势,浑水摸鱼,对着平岚国也是极为不利。仔细想来,这也确实在理,于是项皇便老老实实的下派各种得力干将前往协助官府镇压,只允许携带几位部下前往。
这落日寨里头也不是些阿猫阿狗之辈,几个当家的不仅仅狡猾无比,还武艺高超懂得排兵布阵,两个将军带着手下前去竟是讨不到半分便宜,气得两人连夜回朝吵着闹着要带兵前来镇压。不过这二人也是偷偷回去的,没有惊动其他官宦,二人秘密上报项皇,那落日寨所在地形是个极其了得的地势,如果在上面建一座城绝对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一定要拿下这寨子,如果被敌国的人拿下,后果不堪设想。
项皇沉默了片刻,允了,恰巧此时密报传入宫中,半夜密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打开一看,是前方战事吃紧,二位将军连忙带着手下匆匆离去。刚刚的作案也只能暂缓一时,只余下项皇深夜在寝宫沉默不语,饶是后宫美人遍地,他也没有心思作乐,只是静静伏案桌前,手里捏着一本奏折,一直把玩着,思绪万千。
而后?这事儿便一直耽搁了,只偶尔几次寨子里的人弄得小镇民不聊生的时候,官府会上报朝廷求助。项皇每每都是皱着眉头沉思了好半天才让人去请江湖高手相助,这么久了,项皇也不跟以前那样想着军队镇压了,不说西边那一直不往来的国度,至少东边的川合国一直都虎视眈眈的。说真的,现在的项皇,手底下能用的人太少太少了,他也不是没想到过这一点,贸然派兵前往无异于释放一个信号:朝廷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把那落日寨给招安了,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战力,私下里也派过人前往落日寨沟通,怎奈何几个当家油盐不进,死活都不肯招安,还大放厥词说要打就打谁怕谁,可把项皇给郁闷得。他还真不敢打,落日寨只要不干丧尽天良之事,诸如屠城之类的,他都不打算调军队过来,没办法,手底下可用的稍微能施加信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朝廷里自己唯一能调用的力量就只有一直都存在的监察司了,但监察司,听大学士说一直都没几个能打的人,更别说派出去处理落日寨了,只是徒增山下尸首罢了。
……
“阿正啊,你这还没做好?”姑娘掩面而笑,看着面前有些木衲的青年摆弄着手里的木具。他已经整了半个时辰了,还没修好这木具。
青年满头大汗,抬手擦了擦,目光几乎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木具,嘴里应到:“再等等,快了。”
姑娘撇了撇嘴,拿出了自己的手帕,给青年擦了擦汗。这呆子还是这么喜欢摆弄木具,说起来,自从蒋叔走了后,这镇子里也没个后继者,慢慢的大家伙都不用木具了,改用铁具了。话是这么说,但也架不住铁具比木具贵啊。姑娘家里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只能硬着头皮用木具,好在还有个呆子喜欢摆弄木具以前跟着蒋叔学了一段时间,算是能做个基本的维修啥的。
姑娘名叫宋清芷,至于蹲在地上维修木具的青年?姓聂名元正。
宋清芷一直站在旁边,偶尔累了蹲下身来,寸步不离,说实话,她来找聂元正修木具是假,想陪一陪聂元正才是真。这个呆子,天天就知道捣鼓自己喜欢的东西,在情情爱爱上面比起那些随口就是几句诗词的才子不知道差到哪去了。那些女子谁不爱那些才子呢?可偏偏宋清芷就喜欢木讷的聂元正。她父母也挺开明的,私下里也跟聂元正父母商量过,挑个良成吉日给这俩孩子完了婚。两人从小就一起长大,各种感情都看在眼里,谁也不忍心拆散这一对佳人。
不过他们两家商量着没事,别的人可就指指点点了,尤其是宋清芷的街坊邻居。这一幅漂亮脸蛋放外面怎么着都能嫁到达官显贵家去,怎么就死在了这一个要钱没钱、要脸没脸、要地位没地位的臭小子身上了呢?按他们的话来说,这就是典型的鲜花插牛粪,也不知道这聂元正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换来这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宋清芷,嫁给这么个呆子,当真是可怜了这一幅脸蛋,多不值得啊。
私下里,那些个媒婆没少往宋家跑,就为了给她找个好人家。你说她们那些媒婆能不着急吗?她们做个媒都得收一笔介绍费,要是介绍到那些达官贵人家里去了,奖赏不会少到哪里去的。这宋清芷长得这般好看,介绍起来不知简单多少倍,这么好赚的钱谁会嫌弃?奈何宋家也是个犟脾气,谁来都不听,就要跟聂元正绑死了。他们也不是没有动过心,那可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但想了想,自己一家踏踏实实就已经很幸福了,那些钱财怎比得上女儿的幸福?
于是乎,这群人又把注意放在了聂家,威逼利诱的。聂元正他家里就一普普通通人家,哪见过这场面,给吓得谁也不见,都给扫地出门了。至于聂元正?他们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在他身上下手,结果这完完全全就是个呆子,人家都不带理你的。
“呆子,我爹说咱俩得快点了……”宋清芷忽的傻傻的笑着,嘴里碎碎念着。
聂元正修完后正好把注意力放到了清芷身上,听到这句碎碎念,皱了下眉头:“啊?啥得快一点。”
闻言,宋清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你是呆子,你还真是呆子。别的人家早早就已经出嫁了,你以为我现在这般年纪还没嫁出去是为啥。”
聂元正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回家跟我爹娘商量商量吧。”
“商量啥,早就说好了,就等你一句话了。”宋清芷轻轻在他额头弹了一下,仿佛是要给他这浆糊的脑子弹通顺了般。
聂元正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说出一个字:“好。”
“呆子,你就没别的要说吗?”
“有你就行了。”
“呆子!”
二人互相对视,都笑了起来。是啊,这么久了,也该准备准备终身大事了。聂元正虽然有些呆,但也不至于什么都听不明白。他这个人比较憨,自己与宋清芷之间朦朦胧胧的一直都隔着一层纸,他心底其实也是很喜欢清芷的,只是,他是真的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他聂元正不好意思开口,好像宋清芷就好意思似的,今天她也已经是很隐晦很隐晦地暗示这呆子了,在说这句话前她都已经在心里模拟了无数次场景了,可真当自己开口的时候,模拟再多也还是挡不住扑通扑通疯狂跳动的心。还好,今天这呆子听明白了,没让自己尴尬。
宋家早就挑好了良辰吉日,私底下也给聂家商量过了,只等这俩孩子答应了。如今聂元正答应了,也就是说两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聂元正跑进家中,翻了翻箱子,翻出一个硬邦邦的盒子,把它放到清芷的手上。
“这是?”
“呃,其实吧,我也一直想跟你提亲的,但是我这个人不好意思说,就一直耽搁了。这个小盒子是我自己亲手做的,里面装了一枚小发钗,是我攒了好久的钱才买的,我听他们说,提亲之前都有定情信物,拿这个发钗就当定情信物吧。”聂元正傻笑着。
风吹过来,宋清芷紧紧握住这个木盒,随后在聂元正脸上亲了一下,便拿起那个木具出了门朝着家那边一溜烟的跑没了影,留下聂元正在原地傻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