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医馆老人
小铃铛艰难爬上最后一阶长梯，远处天边不知何时层云散去，露出欲欲待沉的夕阳，照在小铃铛的脸上，让她睁不开眼睛。
小铃铛的体力已经是极其厉害的了，十三四的年纪，短时间内爬过两次三十米长且如此陡峭的青石长阶，实属不易。
冰冷的空气依然刺激着她的气管，气喘吁吁的小铃铛又是一阵咳嗽，可她来不及歇息了，一路顺着山坡往下飞奔着，好在此处多是平缓地带，也不见得有什么石头。小铃铛刹车不及，直接往前扑了个空，于是乎，整个人卷着积雪，在夕阳下一路滚下山。
小铃铛躺在山脚下的雪坪里，面朝天，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积雪传来的刺骨寒感，大笑着。虽是狼狈，但小铃铛心里却是欢喜得很，她对天大喊：“喂！”
“铃铛，铃铛？”一阵呼喊声传来，吓得小铃铛一个激灵，连忙爬起身来拍去身上残雪，还是晚了些。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爱玩。”
来人满目慈祥，细看过去，与小铃铛有几分神似，脸上疤痕肆虐于脖颈，这般看去显得狰狞无比，不过也不难判断出来，来人年轻时定是位惹得千万风光的妙俏少女。
“阿娘！”
紫铃见到来人，激动大喊，也忘了拍去身上雪花，飞奔过去抱着她。
“这么大了，还不嫌脏。”
紫铃的娘亲轻轻拂去紫玲身上的雪，擦了擦她脸上的灰迹。
“嘿嘿，我以为阿娘会责骂我贪玩，既然你不骂我，那我就不擦啦。”
紫铃讪讪一笑，她还以为阿娘会责骂她不听话跑去深山里玩，然而她却迎来阿娘手掌轻轻叩击额头。
“就你耍小聪明，瞧你这，木耳都撒了一地了。”
阿娘只是笑骂，言语间也并未带有责怪之意，她怎舍得怪自家闺女？不过，她只以为紫铃是在外围玩耍未曾进过深山，自然也不太在意。
村子里传着祖训，这深山里头啥都没有，倒是满地猎人陷阱，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其中。各家都听着祖训保着小命，也不让自家孩子进那深山里头。
紫铃捂着额头，回头看着恍如在白纸上点了几许墨水般洒落在雪白山坡上的木耳，叹了口气，而后小跑过去捡起篮子，跟着阿娘回了家。
木屋干柴炉火，热粥温水暖裘。一口温水下肚，浑身寒意殆尽，冻得发紫的小手，此时也已暖和起来。
“下次别这么玩了，手容易冻伤，到时候可别痛得在阿娘面前哭叫。”阿娘在厨房里温声叮嘱道。
木门吱呀，进来一个满身风雪裹着厚厚绒衣的人。呼啸风声从室外吹进紫铃耳中，透过木门缝隙看去，外头此刻正刮着大风，估计又是一场“恶战”。
“阿爹！”
紫铃起身跑过去。回来的高大汉子便是紫铃的阿爹了。高大汉子将一个鹿皮口袋递给紫铃，脱下绒衣，拍了拍雪，而后走进了厨房舀了碗粥，与紫铃一同坐在火堆前。
每番阿爹外出回来，总会给紫铃带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些奇怪的石头，有时候是一些花花草草，偶尔阿爹去了镇子里，还会给自己带两串糖葫芦。所以，每次阿爹外出，坐在火堆前等待阿爹带着鹿皮口袋回家，然后拆开口袋便成了紫铃最大的期待。
不管鹿皮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女孩的心总是火热。紫铃拆开口袋，沉甸地袋子装着几枚带着紫色纹路且镶嵌着几颗透明小石子的光滑卵石。
如此般漂亮的卵石，恍如天上流星带着漫天繁星坠落在了女孩心间，怦然心动。
“谢谢阿爹。”紫铃激动大喊。
冻得老脸发紫的高大男人喝了口粥后，半天才从沟壑间挤出一个笑容来。他平日里本就沉默寡言，半天都憋不出一个笑脸。
屋外边风雪呼啸，屋里面熄灭的柴火上面，依然零星残存着几点火星，床上，紫铃正睡得香。
次日一大早，如往日那般，外头孩童吵闹的声音透过窗纸，将紫铃从梦里头拉回现实。屋里面依然冷冷清清，桌上留有一碗热粥，阿爹和阿娘又出门去了。
“对了，还要去找福爷爷给大哥哥治病。”
紫铃一拍脑袋，连忙爬起来，三两下便洗漱完，趁着粥还有些余温，几口下去便吃了个干净，裹上厚绒衣便出门去了。
“小铃铛，吃我一雪球。”
紫铃正小跑在路上，冷不丁地被一个雪球砸中，顿时就缩着脖子朝着雪球飞来的方向望去。
墙上趴着一个男孩，正对着紫铃傻笑着，他手边还有三四个搓好的雪球。紫铃嘴角一阵抽搐，连忙捂着脖子跑开了，惹得后面哈哈大笑。
拐了几个弯，不远处便是村里头福爷爷的家了，平常村里的人，身体有啥毛病都来找他看一看。木门上边，一只黑猫正盯着敲门的紫铃，她一抬头恰好与黑猫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就这一只黑猫待在这白雪上边，隔老远都能给见着了。恰对着黑猫趴着的地方，那下边，沾着蜘蛛丝的牌匾还是记忆里那般模样，虽已生灰模糊了，依然能看出其四个“万福医馆”大字闪着金色。
这倒不是镶了金，而是用了城里头的秘制染料给染上的金色，如今已经被岁月抹去了曾经的辉煌，只余下几缕零碎金点有待打磨。
紫铃口中的福爷爷，便是这万福医馆的主事，当然他名字也叫万福了，取的是万民福禄，即愿天下百姓安康之意。
“来了来了。”屋里头传来的声音虽是老年人那般沙哑，但那语气里却丝毫听不出半分老态，仿佛新燃的炬火一般，精神得不能再精神。
全世界的木门仿佛串通好了一般，发出一样的吱呀之声。怕是万福自己也没想到，骤雨般拍门的竟是个孩子。
“哟，小铃铛啊，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一大早跑我这来，有啥事吗？”万福稍微笑一笑，苍老的双眼便藏进了皱纹，余下长长的眉毛垂下，好似一仙风道骨的仙人。
村子里，这长眉毛也只万福一人独有。紫铃倒听阿娘提起过，万福爷爷不是本地人，似乎是曾经躲避战乱，背井离乡，而后误打误撞入了这山里，发现有个村子便驻扎下来，恰巧村里头医疗条件极差，他便在此行医，一住就是几十年。
听说阿爹都是福爷爷亲手带大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福爷爷，小铃铛想请你去外面帮一个大哥哥治疗一下。”
天冷的很，大早上的周围没什么人，紫铃就直接说出口了。
“外面？”万福察觉到了什么东西，毕竟自己年少时历经世事，深知世道险恶。小铃铛生得如此可爱玲珑又天真烂漫，他怕外头的人不安好心，三言两语给小铃铛骗了。何况，小山村附近的其他村子里好像来了几个外人。
“对，要不我进屋里去说吧。”
小铃铛抬头看了看那只黑猫，它依然爱理不理地趴在那，闭上双眼，也就它能顶着一身毛趴在雪上边睡觉。
昨晚上睡觉前，紫铃才想起来，那边那座山似乎很少有大人过去，平日里那些小孩也没有去过那么远，昨天自己走得很深这才遇见了那关在下面的大哥哥。
万福微微皱眉，往外边探了探头，这才把紫铃招呼进了屋里，然后锁上了大门。
“小铃铛，你慢慢说。”
万福倒了一杯热水给紫铃。
“福爷爷，昨天我去了那边那座山里面，然后掉下了一个非常深的坑里面，我还在里面找到一个大哥哥。” 紫铃喝了口水。
万福眉头越皱越深，沉默不语。紫铃还以为自己乱跑乱闯的行为惹了福爷爷生气，连忙道歉，毕竟在村子里的这群小孩里边，福爷爷对自己是最好的。一想到这里，紫铃就庆幸，谁叫那群小混蛋不带自己玩儿？
当然，万福也是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没有个玩伴，怕生出心病来。
“这倒不要紧，你继续说你昨天见到了那个人。”
万福读过许多书，心中难免有些怀疑，倘若真是那书里所说，那就麻烦大了，趁着还有时间，得立马做准备。
“那个大哥哥被锁在了最下面的一个房间里，他浑身上下都是一团团又黑又臭的东西，而且他的背后还露出两块骨头，被铁钩勾着，骨头都发黄了，我来就是想让福爷爷去救救那个大哥哥，他好可怜啊。”
紫铃话语间都带有一丝丝颤抖，哪怕是她见多了阿爹杀猎物，此时想起那大哥哥这般模样也不由得一阵哆嗦。
此时的万福心中已有了打算。
“我说啊，小铃铛，你难道不怕吗？”万福看着小铃铛这般描述，起身往自己房间走的时候不忘打趣道。
“怕什么？”
紫铃还不知道万福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一个人跑到深山里去，不怕鬼么？”
“鬼是什么？”
看着紫铃这般好奇的目光，万福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长这么大没听过鬼神之说。这也不怪她，村里头没有教书先生，孩儿们大字不识一个，更别提读些怪力乱神的书了。何况她阿爹还是村里头数一数二的猎手，猎来猎物时，她自然跟在旁边看着阿爹宰杀。有这样的阿爹，只怕是紫铃对那些骨肉相连的场景都不惧了吧。
“走吧，去见见你那个大哥哥。”万福背起医箱，朝着还干坐在那儿的紫铃轻声喊道。
“啊，福爷爷你肯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又岂为医？那不是沦落了岐黄医术么？不过……小铃铛，你未曾告诉其他人这件事吧？”
“没有，就只跟福爷爷说过。”
“小铃铛，答应福爷爷一件事，这位大哥哥的事，只能你和我知道，不要透露给其他人，好吗？”
紫铃见着万福那般严肃神情，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福爷爷都这么说了，自己自然给答应了，当然她心里也可能明白，那位大哥哥可能有什么秘密。
她虽没读过书，有些东西也从未接触过，但也明白每个人都有“秘密”这种道理。
“这应该算是自己的第一个秘密吧。”
紫铃心想，与万福一同出了医馆，挂上了出诊的牌子，便朝着昨日里那坑洞那边走去。他们此番故意绕了路，挑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走，反正村庄附近没有野兽，哪怕是这边深山里边也没有野兽，偶尔倒是有一两只兔子。至于为何，万福心中有些猜疑，但不敢妄下定论。当然这些也是村子里很早很早的前辈们传下来的话语，只说这片深山没有猎物，里面多猎人陷阱，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让后辈们不要靠近，以免受伤。
毕竟是祖训，村里也都这么传着，小孩儿们玩也不会太深入，只在外围玩，大人也不会进深山，这才使得小铃铛成了第一个发现那坑洞的人。
“山里头真的有那么多陷阱？”这是万福的第一个想法，然而想法刚出来没多久，紫铃便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万福心里一惊，还以为真有猎人陷阱，然而紫铃却跟没事人般，爬坐在雪地上，扒开脚附近的雪，嘴里喃喃说着，“果然，又是木头。福爷爷走路一定要小心，这里面碎木头可多了，我昨天就被一块木板给绊倒了，磕了一嘴巴雪。”
紫铃爬起来，还不忘加了句：“雪可难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