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冯君泽
“外卖：小哥您好，请放在门口的篮子里，不要敲门不要打电话，谢谢！”
看着门把手上的牌子，再联想一下房间里过分整洁干净的厨房，看来这人是全靠外卖过活了。
于沉墨皱了下眉，出于医生本能地想着要提两句，长时间吃外卖实在是太不健康了。但随后又打消了念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秦小姐不是自己的患者，也不好多嘴说什么。
最后一遍改完稿子，秦纤抓了把已经连续四五天不曾洗过的油腻头发，看着窗外的朦胧月色，想着该出去放放风、散个步，再去小区旁边的面馆吃个面。
总不能真的在这房子里羽化成仙，也是时候出去享受一下人间烟火了。随手套了件外套，整理好一塑料袋的外卖盒子，来到一楼公共区域，吃饱喝足的小猫咪正躺在窝里睡的香甜，撸了把小折耳光滑的猫，秦纤很是满意。
虽然自己的生活粗糙了一些，但好在养猫还行，小折耳可是一顿饭都没有少过呢。
美滋滋想着养猫大业的秦纤，手刚接触到门把手，大门便从外面推开了。
有人来……
秦纤吓了一跳，拎起手中的垃圾袋就要砸下去，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这房子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果然，下一秒便看到了于沉墨帅气儒雅的脸。
还好，手里的垃圾袋没有扔出去，场面还不算尴尬。
只是……这难道就是大型社死现场吗？油腻腻、乱糟糟的头发，连续熬夜没睡醒的黑眼圈，不施粉黛后绝对算不上纯天然美的脸，一大袋外卖盒子以及这随手搭的衣服……
简直是……没眼看！
“秦小姐，出门吗？”于沉墨看着门里的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觉得是什么惊讶的事。
毕竟读博时，跟着导师做实验、做项目，忙到如陀螺一般，连吃饭都忘记的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在他们这个领域内，坐地修仙的学术狂人，简直不要太多了！
秦纤尴尬地笑笑，手下意识地扒拉了下额前的刘海，“是啊，出去吃个饭，于医生下班啦，小折耳最近很乖，我有好好照顾它。”
看出对方的不自在，于沉墨也不堵在门前，委婉建议道：“适当的出去走走，可以更好地放松心情。”
听着楼道里匆忙的脚步声，于沉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我们在劝慰他人时总是头头是道，每一句话都是人生中的至理名言，可事情真的到了自己跟前时，又有几个人能如所说的那般？上学时有着“拼命郎”之称的自己，实在是没有劝他人平衡工作和休息的权利和资格。
久不出门的秦纤，看着小区里光秃秃的绿化、和路上稀少的行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已经是深冬时节了，距离农历春节就剩一个月多的时间，父亲也该到复查的时候了。
只是现在，主治医生成了自己的舍友，这实在是人生头一遭。
而且，按照父亲催婚的心思，若他来后，看到合租的于医生，少不了要多想。
想到可能会出现的情况，秦纤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老天作证，自己真的对于医生没什么想法，倒是对他的宠物小折耳更有兴趣，如果能偷来、变成自己的，那就好了。
不过这种事也就想想罢了，偷猫，和杀人放火贩毒一样，是刑法里不允许的。
打开手机，看着列表里超过一半的陌生好友，还有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是之前张贴征婚启事闹的，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加好友，而且数量还不少。
吃完饭又溜达了一圈后，秦纤小区一处背风椅子上坐着，随意刷手机，位于最上面、聊天最多的一个，叫冯君泽的，貌似还可以，要不要考虑一下？按照对方的说法，也不一定就要结婚，先处个朋友也不错啊。
再想一下去年春节在家时的遭遇，秦纤果断地发了条消息过去。
这种一举三得的事情，还犹豫什么？可以解决了父亲复查时看到于医生后的联想；过年回家时还能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连环call，省去被催婚支配的恐惧；再者，若是真的合适，那还可以考虑捡个老公，很不错计划。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天上飘起了小雪花，落在地上刹那便化成了水。
秦纤听从堂姐的建议，也为了避免失礼，很是认真地画了个淡妆，扎了精炼的丸子头，又穿上新买的羽绒服后，开心地出门去赴与冯君泽的约。
先不论此行的目的，对于死宅秦纤来说，能与人约饭，这本身就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秦纤特地做了攻略后，将地方定在了一家咖啡式书店里，消费不高，就是对方一个人买了单也没什么。
当然，最主要的，在网上聊的不错的两个人，见了面可能没有多少话题。在书店里，若是场面过于尴尬了，还可以各自看书缓解一二，简直不要太完美。
对于死宅加轻微社恐的秦纤来说，此次出行还是很有信心的，即便做不成情侣，也可以做朋友。
可能是并未遇到过多么优秀的人，也可能是情形未到这一步，在秦纤过往的人生里，就单纯的交谈中，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内，鲜少会遇到旗鼓相当的人，自然也不会有棋逢对手的相谈甚欢。
但是，冯君泽确是个及其博学的人。
不论是从清少纳言对于自然之美的悉心刻画，到川端康成的细腻平缓和对于爱情最真挚的向往，还是从楚辞的晦涩难懂，到王阳明的知行合一，或多或少，都能聊上两句，
在当下快节奏的生活中，相亲实在是太常见了，只是……受现实社会的影响，更多人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房子车子票子这些最现实、同时也绝对实用的事物上。
秦纤并不觉得谈论车子房子票子的人，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聊三观的人，就比聊彩礼房子的人高雅，毕竟自己也不是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若秦纤还是如刚毕业时那般，每月拿着三千块的工资，租着五百元的房子，网上一件三十块的衣服，从冬天穿到第二年夏天的话，那在乎的、能谈的，怕是也只有房子车子票子了，毕竟婚姻是需要钱的。
但现在不是了，当物质有了保障后，才会有心力去追求精神上的契合，同时也会提出更高的要求。
丰富的阅历和独特的见识，强大的思维和广泛的认知，这些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东西，无形却也有形，摸不着但看得见，也能体会得到。
一如现在，你说“《圣经》的神圣和对于灵魂的拯救”，我说“道法自然，当生则生，当死则死”的人生抉择和肆意的态度。
独立而强大的心理，是不以自我意志和认知而贬低任何一种文化，也不随波逐流地趋迎任何一种文化。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冯君泽都是很有深度的人。
“秦小姐广识博学，很庆幸，我在早年间也算读了些书，不然怕是要闹笑话、丢人就丢大发了。”冯君泽看向对面神态自若淡然，但说出的话却不简单的女孩子，心中的喜悦更甚，也越发庆幸那天去医院探望朋友时，被对方半是强迫半是威胁地扫了那张征婚启事上的二维码。
在这个浮躁又现实到极其精致的利己主义社会中，还能有这般稳得住、静下心的女生，实在是难得。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傻白甜并不是个褒义词，世故也并不是个贬义词。最难得的，是看遍浮生依然心性如尘，知世故而不世故，知现实而不现实。这样的人，他们高高在上，看透一切却又置身其中，理智又坚韧，不论成魔成佛，地狱或者天堂，都可闯出一条缝隙，供自己生存。
这种人，本就不多见，女生就更少了。
“哪有什么广博学识，不过是读了几页书，听人说了几句而已。”秦纤低头喝了口热可可，感觉整个人都舒服极了，“而且，读书也不是为了卖弄，又怎么会让别人丢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话题，和冯君泽说这些，只是因为两人能说的便是这些。
“哈哈……是我狭隘了。”一个熟知程朱理学和西方哲学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让对方接不上话的事情呢？“快中午了，不知我有没有荣幸邀请秦小姐吃个午饭呢？”
“你请了饮品，那我请你吃午饭吧。”秦纤看向冯君泽，认真强调道。
“那就破费了。”一顿平常饭而已，谁请都可以。
最主要的是，冯君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强势，虽然不足以达到惊讶，但也略有诧异。毕竟他们这也算是相亲，虽然比那些打直球，一上来就问男方经济状况、看女生身材样貌的显得稍微高雅文明了一些，但本质也是如此。
就现在的社会形势而言，出门相亲，多的是男生买单，偶尔能有个主动aa的女生，便已经会被大肆称赞为好女孩了，而像秦纤这样不过问经济状态，反而是在思想和文化的碰撞中交锋的女生，实在是不多见。
不过……不问经济状况，只求思想碰撞的人，对人生伴侣往往有着更苛刻的要。这样的女生，比只要求房车钱的女生更难追到。
或者说……是追不到的。
她们追求的，或是心灵上的共鸣，或是舒适的情感交谈，或是单纯地强者崇拜……不是男性可控的。
秦纤不是多讲究的人，平常吃饭更是随意，确定了冯君泽对此也没有什么要求后，便找了家川菜馆。
看着店内来来往往、热闹交谈的人，好似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秦纤高兴地招呼老板点餐，又热切地倒了两杯水过来，然后便兴致勃勃地观赏起周围的人来。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秦纤很喜欢夏夜里热闹的烧烤摊，看穿着背心人字拖的汉子们侃大山、吹牛，看年轻人烤串就啤酒、阔谈理想和抱负；也很喜欢早起时人声鼎沸的菜市场，看小商贩和那些老太太们砍价……
这是现代城市不甚靓丽的一面，却也是平常人最真实的生活。
初开笔时，为迎合市场，也或许是认知的局限性，秦纤写过很多的霸道总裁文，文中的男主随手就是数百万，手里的生意都是以“亿”为单位的。
单纯如小白兔的普通人女主，虽没有夸张到拿着三四千的工资，租住着市中心一平米数万元的大平层，但也绝不是如现实中的普通女生一般，在举目无亲的茫茫城市里艰难求生。
而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普通女孩，根本就接触不到手掌上市公司的大老板或者富二代，更不要说是从相爱相杀、误会连连，到澄清误会、解决绿菜白莲女二，最后修得正果、赢得男主家族认可，从此成为团宠了。
在这熙熙攘攘，每个人都在为生活而努力的现实中，哪有那么多时间上演“她逃他追他插翅难逃”的戏码。
那些感天动地的海誓山盟，在现实面前，才知道有多么的幼稚。
“你很喜欢这里？”冯君泽望向对面笑容温柔的女孩子。餐馆人群，这些最常见也最平常的事物，他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炽热和柔情，冯君泽不是很懂这种感觉。
“挺有意思的。”两手抱着杯子暖手，秦纤目光朝收银台边示意，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分歧，老奶奶踮起脚尖，拧了把身边老伴儿的耳朵，而在身高上更占优势的老爷爷，很是平常地弯下腰、低了头，就为了让老伴儿在拧自己耳朵时，不至于垫脚太久。
“相见欢，回头亦如初见。现今的社会，已经甚少有这样的存在了。”冯君泽本就是通透之人，亦有很高的共情能力，从秦纤的眼神情态中，很容易便能猜想到对方所想。
这是个天真和强大的结合体。她相信有真爱存在，却绝不会信任真爱，更不会依靠真爱所赋予的一切，眼前的女孩子，活的清醒、活的现实，但眉眼间依然保存着女孩子最原始的天真和淳善。
“冯先生，应该看过《天道》吧，里面有一句很经典的词，‘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都说以前的人淳朴，那只是没生在以前，对以前所有的好或坏，更多的是来自于想象和听说，但若真的问以前的人，他们淳朴吗？怕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人和心黑者，并不会随着时代更替而消失或出现。”
菜上来了，秦纤夹了块最喜欢的糖醋里脊，接着道：“当然，相比较来说，以前的人可能更单纯一些，但这也是由社会认知所形成的。怀念以前、批判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对现实生活不满、却又无力改变后，寻找的寄托和希冀。”
秦纤是从深山农村里跑出来的孩子，小时候跟着父母务农，扛袋子挑水割麦子，什么农活都干过，见多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生活的人。
现在，秦纤依旧会回忆儿时的种种欢乐，但绝不会想回到小时候，那个物资匮乏到连一根辣条都买不起的时代。
“可能是吧，信息发达导致任何一点小事都有可能在网上成鼎沸之势，其间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观点融入进去，更是有不理智、以偏概全者，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呢？”
拒绝了冯君泽送自己回去的提议，秦纤买了杯热饮，然后沿着马路牙子慢慢往回走。
从此处到家里，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也不是很远，还可以顺便看看路边的风景和人，秦纤喜欢这样不慌不忙，走走停停看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