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想做点善事也挺难
夜路寒凉，车上的女人和孩子挤在一起昏昏欲睡。
赶车的柳昌和柳乐宝不能睡，低声闲聊。
“爹，妹妹就这么跟我们走真的行吗？”柳乐宝忧心忡忡，“那老石家能愿意？”
“这都啥时候了，还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柳昌把烟杆子在车辕上敲了敲，“别想那么多了，你妹妹是个有大主意的，随她吧。”
柳乐宝有些担心柳新月，自家这个妹妹打小就主意大，在镇上偶遇石成杰后就非他不嫁，嫁过去后过得又不如意，真真是让人担心得不行。
想到石成杰，柳乐宝回头瞅了眼，觉得大家应该是都睡了，才小声道：“爹，妹婿他这几年都没音讯，你说……”
“说什么说？”柳昌虎着脸瞪了他一眼，“早跟你说过了，你妹婿是读书人，是懂礼的，不会做出抛妻弃子那样下作的事！”
柳乐宝讪讪。
安静了一会儿，就听柳昌用极低的声音道：“不过如果他真的……你妹妹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老柳家的闺女，你可不能嫌弃她。”
“当然不能！”柳乐宝急忙道，“她可是我亲妹子！”
柳昌这才满意的住了话头。
根本没睡着的柳新月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感动。
她的命还不错，婆家虽然不做人，但娘家人会惦念她。
柳新月发誓要跟娘家人好好活下去，至于婆家人，估计会死在这场兵乱中，而那个抛下她杳无音讯的丈夫——这样男人要了有何用？就当他死了吧！
骡车慢悠悠的，直到天色微亮才到平山县。
此时已有县城门口已有农人排队等待进城，平静又热闹。
柳新月看着心情复杂，再过两天，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人能逃得一命？
进城后，路边有摆着早餐摊，柳家人要了几碗馄饨吃了，浑身舒坦。
“娘，难得进城，我想带耀宗去书坊那边逛逛。”柳苏氏吃完后小声说道。
柳新月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逃命呢，她以为是来玩的？
“哪里都别去，免得互相等。”柳昌沉声道，“一会儿去医馆给新月和文文看完伤立刻就走。”
柳许氏看看一脸疲惫儿媳妇和孙子，忍不住道：“赶了一夜的路，孩子们都没休息好，不然还是先休息一下再走。”
柳苏氏连连点头：“娘说得是。”
“要是能休息就在家里休息了，何必跑到这里花钱。”柳乐宝忍不住开口，然后被自家媳妇白了一眼。
“乐宝说得对。”柳昌沉声道，“看完伤我们就走。”
柳新月没出声，她要的是结果，柳父的决定就是她最想要的，所以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往医馆，把刚刚打开门板的小学徒吓了一跳，知道他们是来看伤的才松了气，转身回去叫大夫。
柳新月膝盖的摔伤看着唬人，但在大夫眼里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普通的皮外伤，便给她开了点金疮药。
柳新月急忙拉了下柳昌，小声道：“爹，多买点治疗头疼脑热和皮外伤的药，路上以防万一。”
柳昌点头，掏出两块碎银买了些药。
大夫看着好奇：“你们这一大家子是要准备出远门？”
“是哟。”柳昌随口应道，“世道不太平，能逃一时是一时。”
这却把大夫听笑了。
“你这老汉真是可笑，你出去看看这平山县，老百姓安居乐业，哪里不太平？皇恩浩荡、太平盛世，你若是再这样胡言乱语，小心被衙门抓去治你个大不敬的罪。”
“大夫，我爹没有不敬圣上的意思。”柳新月见自家老爹吓得脸都白了，急忙微笑道，“我爹是这两天看了两页书，学了‘居危思安’四字，只是不会表达。”
“对对对，居危思安！”柳昌连声道。
“爹，我们该走了，还要赶路呢。”柳新月不欲再留，催促柳昌出发。
柳昌哪里敢再待下去，生怕这大夫真报了衙门把他逮进去，便催促大家赶紧走。
大夫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摇摇头：“什么‘居安思危’，我看是‘杞人忧天’。”
柳家人不知大夫的嘀咕，他们加快脚步往城外走。
因为心疼骡子赶了一夜的路，这次只让三个孩子和柳新月上车，其他人都跟在车后面走。
一边走，一边就听柳昌叹了口气。
“唉，原本想提醒大夫一声的……”
柳新月知道柳父的心思，可是就像那大夫所说，如果他们真的满城提醒，估计还没走出县城就先被衙门抓去关起来了。
街上铺子陆续开门，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路边摆摊人的吆喝声夹杂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柳新月看着，其实心情比任何人都沉重。
因为只有她知道，两天后，这样的烟火气不复存在，平山县尸横遍野。
可她能做什么呢？
要她在大街上振臂高呼说康乐王要谋反了？
要她跟大家再不逃两天后都会死？
谁会信？
只怕她会被当祸国的罪人直接抓起来，搞不好比这一城的人先死。
柳新月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几声铃响。
抬眼就看到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灰色长褂的男人，一手晃着铜铃，一手举着一杆幡，柳新月顿时乐了。
这不就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
柳新月冲柳乐宝招了招手：“哥，你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柳乐宝急忙过来，柳新月小声嘀咕了几句。
柳乐宝一脸为难的摆手：“不行！不行！”
“哥。”柳新月无奈的喊了声，“你就当给爹娘和耀宗积福。”
她这么一说，柳乐宝果然就动心了，去跟柳昌说了声，一路小跑的离开。
柳苏氏警惕地看着柳新月：“小妹，你让你哥干啥去？”
“做善事、积福报。”柳新月毫不心虚。
而且她还教了大哥怎样做才能做好事不留名呢。
走出县城后，柳昌把骡车停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然后解开骡子，拉着它去吃草喝水休息。
过了一会儿，柳乐宝气喘吁吁的跑出来。
一直担心的柳苏氏急忙相迎，问他干什么去了。
“做善事。”柳乐宝笑呵呵。
“做什么善事？”柳苏氏不放心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