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轮回
恪宕鲸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这一夜睡得却很沉。只是醒来后头疼欲裂,记忆也来了。
啊,她是刚呱呱坠地,就因为是个女婴,被自己的生父溺毙在水盆中。
丢到一个装着其他被溺死女婴的大桶里,被村里组织统一送到后山上倒进枯井里,又请来道士镇压不让投胎的女婴啊?
“原来如此。真是比在这里生活还无聊的记忆呢。”
明明嘴上说着无聊,她表情却逐渐绷起,心中的怒火却噌的被燃起,厌恶与憎恨之感油然而生。
她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呢……啊,是一个男人,不对,狼妖。
是他如此凑巧的恰巧遇到,将半死不死的自己,从井里那堆尸体中打捞救出,又把自己撂在一边很久,才又记起来,将自己丢入这个奇怪轮回空间的。
至于自己的这个名字,也是他写在书上的。
……她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奇怪……他是来救自己的吗?可他满脸嫌弃和冷漠,看着不像如此热心肠的好人。
但他,应该也不是心存恶意吧……
这个轮回空间,是个金光闪闪的法宝,为何要用来对付一个但凡他不搭理,很快就会自己死去的女婴呢?没有理由。
她撅了噘嘴,这样的记忆让她觉得愈发莫名其妙。甚至连自己要不要出去,也产生了动摇。
但试炼不会在乎她是否做好准备,一切如此无法撼动改写的,如约而至。
那个她果真消失了。再怎么喊,也不出来回应一声了。
白日里,她不死心的尝试修行突破,可明明自己距离大乘后期只差最后一点,却再也没有任何变化了。
那个她说的是真的。恪宕鲸仿佛被人从头顶泼下一盆凉水,骤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她无所事事的走在溪边,看着那波光粼粼、一如往日的溪水。
夜幕降临,新的她果真如约而至的送来了。可见到那个她的瞬间,恪宕鲸忽的产生强烈的动摇。
——是婴儿,完全懵懂无知的稚嫩新生儿。
她那握住剑的手忽然颤抖起来,后退一步,转身跑开了。忽然之间,她终于明白了先前那无数次失败的原因。
怎么做到?
难道要她如同当初杀死自己的刽子手那般,挥刀斩向一个稚嫩婴孩吗?
那是襁褓中的自己啊!莫不是要自己也成为那般与村人别无二致的罪恶屠夫,那般自己憎恶厌弃的恶心宰渣吗?
她怒目而视,如此决绝的摇着头,手中的剑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反抗了,转身大步流星,带着怒意大跨步走向远处的高山,妄图逃避现实。
一个时辰后,那第一个孩子就那样在原地,消失不见。同一时间,第二个来了。依旧是同样别无二致的婴孩。
她面色阴沉,就那样坐在高远处,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远处的一个个她,一夜无眠。
直到翌日清晨。她才身心俱疲,迈着万分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缓缓下了山。她双腿发麻,无比疲惫困倦,因而很快陷入睡眠。
夜晚又来了。
这次,还是同样的婴孩,只是一次变成了两个。
她抿着唇,眼神更冷了几分。所以,越是往后,一次的数目便会越多吗?
明明这个空间人变多了,可这样的日子,比只身一人,在那孤寂环境中,枯燥的读书修习,要痛苦难捱的多。
她浑浑噩噩又无比清醒的走到溪边,双目垂下看着那幽深的河底,似乎在意识走远,在放空发呆。
只有一个月。
现在浪费的时间越多,她后头可能会面临下了杀手 ,却赶不及而同样失败的状况。那不上不下的样子,会比现在更糟。
这一夜,她就一直站在溪边,思绪万千,不断弥漫发散。
下一个白日依旧是正常的补觉。很快一觉醒来,又到了夜里。
昨天夜里,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她要出去。
可还是禁不住产生退意,有些焦躁的摩挲着双手。她立刻补救的不断回想着,昨夜最终拍案定下的想法,为自己打气。
——没关系的,她杀的不是旁人,是自己啊。没关系的,这里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她没有伤害任何其他人。
她是这样一次次说服自己的。
可当刀刃捅入那满脸无知的孩童胸腔中,看着那孩童黑葡萄般莹亮的双眼逐渐失焦、最终无力瘫软阖上眸子时,她还是满脸泪水,快速转身试图忘记一切。
原来比杀人更痛苦的,是搬运自己杀死的尸体,一个个抛入河中。
那时候她自己,也是这么死的啊!
被无尽的水自口腔鼻腔冲入呼吸道,填满肺部。然后无法呼吸,肿胀发紫,然后在眼前无尽的黑暗中,彻底失去呼吸能力。
三具尸骸沉入河底,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儿涟漪。
她泪流满面,牙齿咬着嘴唇,失声痛哭,脱力般跌坐在地上。
自那以后,她便开启了无数次,无数次麻木的杀戮。
最初听起来,那样不切实际的荒唐说辞,尸体填满河塘这样的事,她竟然也区区不到三十天的日子后,如此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可时间明明已经到了。不知为何,她没有第一时间就能出去。她有些惴惴不安。
夜晚,三十二个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传来了。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不可置信的一次又一次看着溪流确认,那里明明已经堆满了足够多的尸体啊?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结束?
是杀的还不够吗?还要自己杀死多少,这个吃人的空间才能满意,才愿意施舍给她一个可以通行的指令!
她咬牙切齿,双目充血,右手紧紧握住刀柄,缓步向前靠近。
没关系,杀人这种事,对她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她双目逐渐阴沉,手背血管爆出,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地狱而来的勾魂厉鬼。
她勾着唇,扬起那嗜血的笑容,双手举起剑,正对着那些完全不知反抗为何物的咿咿呀呀的孩童。
忽然,像被针扎刺入最最柔软之处,心脏那一股刺心的痛感让她一怔。皱着眉后退好几步。
不对!自己的状态不对!
她不该沉溺于杀戮,真的成了茹毛饮血的野兽才对。这里进行的杀戮,只因这是定下的规矩,是她必须打破自己所借用的一种手段。
而绝非自己被情绪左右,真要成了那麻木不仁、嗜杀成性的刽子手!
既已想通,她很快彻底平静下来,只余下透心凉意。而那些方才,差点左右她行动的负面情绪,也一溜烟的从她脑中逃离,烟消云散。
她是如此决绝,对此视若无睹,转身离开,直接躺下睡觉了。
就是那么突然。
再一醒来,面前还是那与往日无异的熟悉的景色。只是声音也好、温度也好,都暴露了这里不似幻境,是货真价实的真实世界。
她……她就那么莫名其妙,直接一觉醒来就被推出来了?
恪宕鲸人都傻了。轻轻啊了两声,咧着嘴,缓缓扯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傻气的笑容。
她愣愣的转着圈,打量起四周的一切,无比好奇,又有些明显的紧张和紧绷,像个被拉到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乡的、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身体下意识展开了保护机制。
待那股热情褪去,她又迷茫的停下了脚步。
她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