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紫荆
五年前，涂国疆州。
涂国的重男轻女，是自古涂国那会儿的陋习——女婴演化而来的。
虽然现在淡了许多，但大多数涂国人还是封建迂腐的守着那些陈规陋习，觉得女婴是晦气、没有福气的存在，远不及男婴那般能带来红火福运，能撑起一个家。
所以这里乞求降子女的庙宇，不叫子女庙而叫童子庙，压根就没设立过求女那尊神像。
日日夜夜，这里总是红红火火的。来求子嗣的孕妇和她的家人，也都只期望能顺顺利利诞下一个男婴，哦不对，是诞下个金孙。
那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四月十五日。
紫荆花开，满街道的紫荆花树上长满了绽开的繁茂娇美的紫色花朵，花香四溢。
这时候，很多人，尤其是爱美的女子，常常会用这些花装饰自己。比如编织成花环之类的，都是无比稀松平常的事情。
一个身着宽松黑袍、道士打扮，戴面具、身量颇高的人毫无声响的缓缓靠近。
正在路边趴着的小孩子被那人轻轻拍了拍肩头，便立刻有些不满的转过头，“谁啊？”打扰他看小蚂蚁搬家！
那人的声音偏中性，分不出男女，左手递向他一串糖葫芦。那人右手拎着一个紫荆花花环，还握着一张求子符。
“将这些送到街尾那家人门口。敲门，问他们要紫荆花还是求子符。不管他们选什么，让他们拿走，你便离开。”
“你再回来，这糖便是你的。”语毕，那张带着有些怪异的漆黑面具的脸便直对着孩子，再不吭声。
那男孩本能的毛骨悚然，产生了欲要逃离之意。可他那时却发觉自己无法调动身体，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瘫软的倒在地上，满脸惊惶。
“你应该答应我。或者去死。”那人语气平淡通知道。
男孩艰难点头，才终于获得了行动能力。他浑浑噩噩，手里捧着的东西早已被汗水浸湿，不知不觉的迈着脚，走到了他的邻居家门口。
他知道这里有个孕妇。马上临盆。家人期盼了很久，求了好些生男孩的方子，还找了神婆做法，保定这胎一定是个大孙子。
“啪啪”，他手掌全掌贴着门面，重重不间断的砸在门上。
很快便有人骂骂咧咧跑来开门。
“咦？壮壮？这个点你怎么没去学堂？旷课出来恶作剧到我家头上了？不怕我告诉你娘？”那老妇人是笑着的，褶子都撑开了，叉着腰，倒也没有多少怒意。
毕竟自家马上也要诞下个孙子了嘛，她这会儿看见男孩子就觉得欢喜。
这孩子虽然皮了点，但调皮捣蛋说明孩子健康皮实，多来自家也能吸吸好运，可别生个病秧子。
那壮壮却满脸惊恐，不似往日的嬉皮笑脸，哆哆嗦嗦，一手提起花环，一手攥着那张被汗水和手心本来的脏污浸的皱巴巴的求子符，磕磕绊绊、语气不稳开口，
“你，你要，你要哪个？”
老妇眼尖，看出这就是童子庙的求子符，那可是重金难求啊！
她一把夺过，确认后才对着壮壮满意的夸赞起来，欲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好孩子！来，进来吃个果子，你伯伯今早从山上摘下来的，水灵着呢！”
可那壮壮却如释重负。
太好了！方才他身上那紧紧扼住自己的，窒息般的桎梏终于消失了！他连忙一溜烟的转身逃走，哪敢要什么糖？
那老妇这会儿才起了疑，“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浮躁？”但她也不怎么在意，摇着头，关门回去了。
可她刚走进屋里，准备将符纸放到儿媳那里，一进屋，却傻了眼：她手中的哪是什么求子符，明明是整整两个紫荆花环啊！
她火气噌的上来，骂骂咧咧，“不行！我今儿个非得找他娘去说个清楚！平日里没边儿也就算了，生儿子这么重要的事上给我恶作剧！”
那孕妇却无奈的笑了笑，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语气温柔的很，“算了算了，我觉着这两天就要生了，就当给儿子积点福，不闹他了！”
那可是她期待了好久的儿子，在这样的头等大事面前，旁的什么都得排在后面。
老妇也想到了这点，“对对对！还是我的孙子要紧！来，小婷，今儿个再喝一副药，睡前再念念你表姑求来的求子咒语，咱们一定能生个大孙子！”
屋内一片祥和。
事情发酵是在三日后。
屋内忙忙碌碌，屋外的人也是满心期待，焦急的转圈儿。
孕妇满头汗水，脸色潮红，拧着眉头，痛苦的低声哭喊。
可接生无数次、本该经验充足的产婆，这会儿却犯了难，她脸色难看的擦着头上的汗珠，又换了一张帕子，低声骂出了声。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老半天了，都看不到一点孩子的身体！
产婆不知为何心里一沉，再一次探了进去。
这一次终于摸到东西了，只是，为何？手感好奇怪……她缓缓伸出手，低头一看，顿时吓瘫了，重重一声响，她呆滞的跌坐在地上，嗓子眼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好一会儿。
“怪，怪物啊！”是那样凄厉狭促的悲鸣。
屋外之人变了脸色，一群人都一股脑儿冲了进来。
产妇意识朦胧，整个头都是发红发紫的，满头汗水，这会儿压根感觉不到任何外界变化。
而她的身下，被小毯子遮住的部分以外，那两条洁白软腻、无力垂下的小腿侧畔，带血的紫荆花像液体倾泻般，流满了一地。
直到整个屋内，地面上堆满了鲜血淋漓的紫荆花，到了没过足面的高度，孕妇才欣慰的闭上双眼，陷入昏厥。
浸血的紫荆花也不再增加了。
映入眼帘的事紫红交织的地面，和一位静静躺着，嘴角带笑、发丝湿漉、陷入昏睡的，刚成为母亲的柔软香腻的白皙女子。
紫荆花香也在这时突然窜出来，香的异常，是甚至有些刺鼻的花的甜腻香味。这实在是，非常美丽绚烂的，如梦似幻、无比浪漫的画面。
过了很久，所有人才疯了般，鬼哭狼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