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蛊惑
可面前的人群却置若罔闻，完全没有想象中那般剧烈慌乱的反应。其中绝大多人都是表里如一的满脸疑惑，不明所以。
人在第一时刻的下意识反应，若未经专业训练规避，是完全无法去伪装的。所以，他们是真的认不出这是谁。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扬着眉，轻松开口承认的狄江兆。
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轻轻摇扇，侃侃而谈，“这不是红山坊那个小姑娘吗？”
另一个是李旭。他瞳孔微缩，下意识面上肌肉一僵，还咽了咽口水。但又因身边之人都表现出的不解，而掩饰起来，垂下头装作对此无动于衷。
转嫣柔注意到了这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她眼神一黯，心下了然。
想了想，她看着众人，悠悠道，
“谢谢诸位的配合。不过实在抱歉，可能还需要在此处再稍等片刻。”
她又指了指狄江兆和李旭，虽然看起来笑眯眯的，语气却丝毫不容拒绝，“二位，先和我们出去一趟吧。”
四人去到一间更小些的雅室。
转嫣柔将女童放在床上，由庄怀辞暂为看管。她自己则是靠近了那张桌子，坐到了表现完全不同的这二人对面。
她看了眼狄江兆，“要不狄公子先来讲讲自己和这女孩的故事？”
狄江兆有些捉摸不透她的用意，不过还是配合的开口，“这孩子不就是红山坊那绣娘的女儿吗？”
一想起二人初遇，他忍不住有些鄙夷，
“那天有个无聊的家伙，神秘兮兮说要带我玩点好的！结果把我带到那里，陪个不太聪明的小女孩兜了好久圈子，都没见到什么好看的货色识趣点过来！”
他看起来很不满意，不顾形象的翻个白眼，
“那小女孩倒是好看，但也太小，最重要的，是太蠢了些！让人提不起兴致！而且聒噪得很，小嘴叭叭个不停，非要试图教给我些无聊的刺绣方法！”
他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将折扇合起垂向掌心，
“等了老半天，对，至少有两个时辰！就在那里听她叭叭叭！是真烦！最后也不等那朋友了，丢下银子就甩袖离开了！”
即使只是回忆，还是让他有些抓狂，
“所以我刚看到那孩子，自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若不是她睡着了不会起来烦人，我恐怕真不能在这儿和气说话了！”
但他又有些无奈，“但后来嘛，我还跟着那些朋友去了好些次。没办法，他们硬要去，再说去完红山坊，我们还有正经生意要谈，推拒不了。”
他咬牙切齿，“呵呵！我就全当磨练性子了！毕竟这家伙虽然烦，但长得好看，如果无视她的行为，让她唱独角戏，那还是能忍忍的。”
“这不，我现在看着她都挺顺眼了，心平气和的，哈哈哈。”他脸上压根没笑。
转嫣柔微笑着点点头，“了解。”
便毫不留恋地转头看向李旭，直直看着他询问，“你呢？”
李旭缩了缩手，躲闪着那刺目的视线，正欲开口编故事。
转嫣柔轻笑一声，没看他。
她不慌不忙的来回改变姿势，看着自己的手，语气淡淡，“别说谎。别做无聊无用的事。你应该明白，我是否看得穿谎言。”
这话是假的，她倒也没有读心术。
可李旭不知道。
他头皮发麻，如坐针毡。垂着眸子，好一会儿，在性命面前只能选择破罐子破摔了，“她不是什么绣娘。红山坊也不是什么绣坊。”
他还是忍不住的压低了声音，“红山坊是个花楼，她是个雏妓。”
他快速扫了一眼狄江兆后收回视线，声音因情绪激动有些变调，
“你说的那副模样，大概是是她的伪装！她只是喜欢故意装的很单纯懵懂，欺骗无知的男人罢了。背地里却是个搔首弄姿、不折不扣的三流货！”
他清了清嗓子，狡辩道，“我是被同窗骗的！才去了一次红山坊。进去后便和他们各奔东西。”
“那日第一次见面也是她刻意设计。装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暗送秋波，半推半倚的才搞在一起。可很快她便本性暴露，浪荡不堪。”
他似乎有些回味那滋味，眼里又有些恨意，教育之言说起来真像一个君子般，
“小小年纪，不学好，便知道威胁人这套！就是因她的逼迫，把我架在火架上炙烤！我才逼不得已，不得不一次次去找她，害我家庭！”
周围无比安静，他没敢抬头看其他人反应，硬着头皮继续，
“我实在是没办法啊！读书人声誉多重要，你们肯定是知道的！就只能和她继续维持那种理不清又见不得光的关系了！我都是被逼的！”
他鼓起勇气抬头，又一次重复，像是在说服自己，“我都是被逼的。”
转嫣柔没有评价，同样的勾唇点点头，“了解。”
她忽然想到邓雨灵。
她不知道二人曾经相敬如宾的和睦夫妻关系，是否属实。但，作为李旭的枕边人，自然能察觉到丈夫并非一时贪恋图个新鲜，而是魂都被勾走了。
可惜。
纵使她浓妆艳抹，费尽心思将自己打扮成，与自身气质完全不相符的艳丽娇媚形象，努力让自己的形象靠近世人眼里的妓子形象，却只会适得其反。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家境优渥、名誉极佳，无比道貌岸然的正经读书人，会存着些喜欢幼女的阴暗欲望呢？
不过，她脑海里又出现邓雨灵出府就变脸的样子，摇了摇头。
或许她也不在乎吧。
狄江兆却是都被气笑了，“你可真逗，我阅人无数，会分不清伪装还是本性？”
像看垃圾般睨着他，“我倒是不知道李公子这种名声在外的谦谦君子，会饥不择食，对一个毛没长齐小崽子下手。还要编假故事诋毁人家，真好笑！”
李旭也怒了，面红耳赤，“我没说谎！是你自己眼拙！我是被逼的！是她图谋我李家钱财，设计和我上了床！我哪里有错！”
狄江兆正欲怼回去，却被转嫣柔伸手阻拦，“行了。都住嘴吧。”
转嫣柔心中有了些推测，准备再找那剩余几十人实践一下。她看了眼二人，“好了，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们回去找其他人吧。”
又看向庄怀辞，“小辞先等等！我马上回来！”
庄怀辞点点头，她坐在床边，看着还在酣睡的女童，没有言语。
转嫣柔开门见山，向所有人问起了在红山坊的见闻。
从剩余所有人那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
都是里头有让自己垂涎爱不释手、完美命中自己心中最最惊艳超绝的美貌娼妓样貌和性格，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到这般与自己相衬的美人。
转嫣柔点点头，下了逐客令，“行了。感谢诸位的配合。我们明日便会前去解决问题。”
她看着众人，面色平静解释道，“对了，诸位在红山坊见到的都是鬼。诸位着一年多来，日日夜夜和鬼亲密接触，早已沾染了死气，命不久矣。”
不顾众人惊诧，她继续放话，“我解决鬼后，诸位不会再沾染上新的死气。但已经侵入身体的，我亦无力回天。”
她笑盈盈的，这次是真的有笑意，“实在抱歉。我只能奉劝诸位还是要少些沉溺烟花之地了。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她眉眼弯弯，眼里像裹了蜜，又甜又莹亮。相比之前的态度，实在热络太多。可话语却让众人觉得晴天霹雳，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噤若寒蝉。
她摆摆手，直接告辞，“那再见啦！祝诸位好运！”
说罢，便大步离开，留下屋内炸开锅的众人。
转嫣柔有些无语，姑且也是个修仙者，自然发现了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个鬼鬼祟祟的小尾巴。她有些不耐烦的挑挑眉，开口，
“怎么呢，狄公子还跟着我作甚？方才不是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吗？”
墙角处缓缓探出一个脑袋。
狄江兆有些尴尬的轻笑两声，直起了方才冒着的腰，左手作拳锤了两下，这才迈着步，走近转嫣柔。
他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自然对答如流，摆出那副自认为英俊潇洒的模样，“唉，我一个凡人凭空遭此一劫，还不是想请教仙人，知道些解决之策吗！”
转嫣柔玩味的看着他，看着他这副油腔滑调的样子。忽然想到方才初见面时，他那左拥右抱的浪荡样。
意识到他能看到周绵绵本来面目，是因为他内心之中，根本没有一个能将他完全吸引的完美女性形象。
一个。
他流连花丛，只一个女人，哪怕再美，性格身材都是顶配，艳绝天下。对他而言，都是不够的。明显，他需要不停更换各式各样的新鲜美人，数量上绝不退让。
狄江兆被她玩味的眼神盯着发毛，轻咳两声，岔开话题。
他非常故意的突然道，“啊，说起来，我还不知二位仙人大名呢！总归仙人仙人的叫容易叫岔，不如您透露透露尊名？嘿嘿。”
这又不是什么隐私的事，转嫣柔看了他一眼，便无所谓的开口，“转嫣柔。另一位叫庄怀辞。只为称呼清楚，字就不必细说了。”
她转身挑明，“你那女童接触的时间与旁人相比不算多。身上的死气虽浓，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又看了他一眼，“至于其他的，我方才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你再跟着我，也没有意义。”
说罢，便推开房门，进去后转身欲关上，却被猛然蹿过来的狄江兆嬉皮笑脸一把制止。
他油嘴滑舌，“谢谢转道长，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若是方便的话，能否让我跟随二位道长，看一看这最终降妖除魔的过程？”
他挠挠头，笑了笑，“长长见识也是极好的嘛……毕竟这件事，我多少也算个当事人嘛！”
转嫣柔想了想，后续没什么危险的地方，便不需要制止。“行吧。”
她放开门把手，转身走了进去。
庄怀辞一见她，却满脸凝重立刻开口，“出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