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胶着
一场酣畅凌厉地大战后,云雨方收。朱祁钰无赖般又在杭氏身上胡乱撕咬一番,直到杭氏吃不住痛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声音后方才作罢。
“爷今日是怎么了,弄疼奴了。”
没有理会杭氏的报怨,朱祁钰喘着粗气说道:“趁着能动,可得使劲折腾几下。不然过几年身体不行了,可就动不了喽!”
早有宫人过来伺候梳洗,朱祁钰端起枸杞茶又喝了一口。枸杞顺着茶水倒进嘴里,轻轻嚼吧几下吞下腹去。
“爷正是春秋鼎盛时期,怎得说这般话?再说了,祖上可都是龙精虎猛的,五、六十还能诞下皇子、公主的又不是没有?”杭氏不理朱祁钰的荤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是个昏君才能说得出来的。
“嗯,可不是。想想祖父昭皇帝,好可是一个龙精虎猛。”朱祁钰调侃道。
杭氏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出言制止道:“爷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只是御史弹劾了。哪有这般揶揄自个儿祖宗的皇帝?”
说罢,又吩咐着把那些在宫里伺候的人全都记下来,谁也不准走漏半点风声。
洪熙爷昭皇帝,永乐爷文皇帝的儿子,宣德爷章皇帝的父亲,朱祁镇、朱祁钰的祖父。这会知道自己儿子临幸了叔父汉王寝宫里的女人生出来的私生子这么调侃自己怕是能气得从陵墓里爬出来。
真真不是人子!
洪熙爷登基时已经过了青壮之年,但是对于男女那事又特别情有独钟。放着全天下的森林不用,只愿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这种事情他老人家是干不出来的。为了多吊几棵树,花了大精力派人满天下寻找良药,想要帮助自己龙精虎猛了……
然后,终于洪熙爷在龙椅上坐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就倒在了马上风上面,御极登天了。
朱祁钰这调侃的是什么年龄干什么年纪的事情,等到一把年纪自己身体不行了还非要逞强只会加速自己西行的时间。但这话怎么能说出来呢?且不论封建统治一直遵从的“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了,那可是拿已故皇帝调侃,这要是别人家的倒霉孩子这么干,全家甚至全族恐怕都得去试试刽子手的刀锋利不锋利了。
“爷这话真真的吓人,往后可莫再提了。传了出去,爷不怕奴还怕了。有那多事的御史至少可以参奴一个惑乱圣上,奴可担不起。”杭氏仍然不依不饶,非要跟朱祁钰再三强调。
“知道了知道了,不说不说。”朱祁钰没口子答应着,咸猪手还是肯老实。
杭氏一把拍掉朱祁钰的手没好气道:“爷今日政务不忙了?这白日宣淫的,被皇后晓得了也要骂奴一声狐媚子了。”
“瞧这话说的,想那孔老夫子的母亲不过二八芳龄与人野合才生了他吗……”朱祁钰话没说完,一旁宫人手抖打翻了盆,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起来吧!”朱祁钰是不在意这些的:“宫里当差还是要小心些,可别小瞧了这些个盆盆罐罐的,都是御用器皿,多是各地贡物。碎了哪一件放在外头可都是宝贝,值不少银钱的。”
一番话说的,宫人如蒙大赦快速收拾一下飞也似的跑了,杭氏听了直翻白眼气到不行。还有这样的皇帝,自己说了些什么吓坏身边人自己不知道吗?
背地里拿朝中大臣调侃是家常便饭了不算,祖宗也可以随便拿来揶揄,甚至孔圣都能拿来编排,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长到这般大的?还真是那个上皇大兄仁慈,这得好好回报人家孤儿寡母的才是。
呸呸呸,上皇只是还在关外没回,可没驾崩呢,不好这么咒人家。
紫荆关内外,炊烟袅袅,配着腊肉、咸鱼的饭食香气从明人军营直接飘到了蒙古营盘。
“明人准备进攻了!”这是也先这么些年战场经验告诉自己的直觉。
大战在即,先饱餐一顿确保不会出现士兵气力不继的情况。但同样吃饱了剧烈运动会肚子疼,弄不好还有扯断肚肠的。
自己一万多人的马队没有多少食物可以分,从明人营盘里缴获的那些食物只够勇士们吃个半饱。初冬的大地上天生天长的草料已经不够战马啃食,再分一些给战马之后蒙古勇士们连半饱都吃不上了。
没关系,打完了明人就能从紫荆关里拿吃的了。关里什么都有,有粮食,有被服,有金银财宝和女人、奴隶。也先这么激励着族人们,就像以往一样,你们伟大的太师、淮王,将会带领你们获得一切蒙古人所需要的财物和勇士的荣誉!
这些该死的,阴险的明人,居然重新立了一个皇帝,居然不怕我们杀了他们的皇帝,居然不肯给我们提供粮食和财宝了。没关系,蒙古的勇士们会用自己的弯刀拿到这一切,就像曾经成吉思汗做的一样,天下最终将臣服在蒙古人的马蹄之下!
突然,马蹄震动声传来,同时还有哨探大声呼喝声:明人发动了!
这不科学!
这不守常规!
这就是不讲武德!
明人的炊烟才升起,香味才飘过来,早饭还没吃到嘴里怎么就发动了?
阴谋,一定又是阴谋。
冲出帐篷,也先凑到营前一探究竟。
明人马队果然发动了,绕过鹿角、地刺、发石车指向的正面,直接冲击侧方营帐所在位置。那里是安置在栅栏外面的营帐,什么防备都没有。
不需要过多的命令,在营寨外的瓦剌人纷纷自发的跨镫上马,操起弯刀、弓箭就冲出了营帐。与明人马战,蒙古勇士从来就没有怕过。
很快就要接敌了,就在骑手们搭起骑弓就要射出羽箭时明人骑队开始了转向,然后是一阵阵驽机机括被击发时发出的声音,然后就是一簇簇羽箭射向了蒙古骑兵。
明人骑术一般,骑射就更不用说了。这一队明人骑军转的弯度小、速度慢,实在是不够看的。但是驽机发射的尺度把握太过刁钻了,不是以往一样来个漫天花雨一般的齐射,而是所有人跑到差不多转弯的地方才触发机括。
这样的驽机发射造成了瓦剌骑兵直面明人的方向一直持续接受着箭雨的关照,明人马队一直跑,驽箭一直不停射。前面的瓦剌人、马中箭倒下,后面的继续中箭。
箭羽也不都是朝着人去的,很多就直直冲着马匹射过来,中箭倒地的马匹压住了骑士还阻碍了后面快速奔跑来不及转向的马匹。
饶是蒙古骑士们马上技艺高超,左腾右闪上下翻滚,仍然有大量人马被射杀。
“御史妙计。仅用埋锅造饭就使瓦剌生出轻慢之心,我明军方能先发制人。今日必能大胜。”花花轿子众人抬,千穿万穿马匹不穿,这是真理,千百年不变。韩青这一句奉承话,很明显孙祥很受用。
“哪里哪里,还得范同知治军有方才有妙计用武之地。且看刚才,三五息内调整马匹疾驰方向,射矢几乎在一地射出,中箭矢者也尽忽于同一地,可见范同知所领确是强军。朝廷视我紫荆关之重可见一斑啊!”话里话外虽是谦虚,实际上也没怎么客气,把这个出谋定计的功劳就戴在自己脑袋上了。
“御史,那下官先下去准备了。”看着这位纸上军事家,韩青拱手说到。战前,人家特地派人私下找过来打招呼,如果事可为还是需要韩青率军协助掩杀一阵。仅仅是接应,就凭这些兵马器械能挡得住打了胜仗的瓦剌骑兵吗?
笑话!
“嗯,如此便辛劳韩大人了。”孙祥也不客气,眼看着开局不错就放心大胆的把兵先派出去造势,一旦大胜将来在功劳簿上多少有一笔紫荆关的“齐力杀贼”;如果败了……收拢人马紧守关口,范同知所部嘛,就真真不能怪兄弟了,我得了皇命是提督守备紫荆关的。
明人马军跑了一个大弧线狠狠涮了瓦剌人一把,一通簇射又激起了蒙古人的野性。太他老母亲的欺负人了!从来只有我们蒙古人用骑射骚扰、马刀冲锋破敌的,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羞辱过?
我们不要面子的吗?就这么被长生天召回去了,还有脸自称成吉思汗的子孙?还有脸说是长生天保佑下大蒙古子民?
短暂的整队后,大量蒙古人跨上了战马,挥舞着马刀发誓要替死难的同胞们报仇血恨。顺便,再活着回去接收他们的牛羊、帐篷和女人。
明人马队跑远了,那么这个时候明人的步军就失去了马军的保护,这是个软柿子,一捏就能爆浆那么软。
大蒙古的勇士们,挥舞起你们手中的弯刀,去收割明人的生命吧!明人的财富正在紫荆关里等着你们装进羊皮口袋,塞进羊皮袄子里,冲啊!向前!
呼喊着,打马小跑,大跑,然后是快跑冲锋。
明军阵营里飞出箭羽、标枪、泥弹和鹅卵石,朝着冲锋过来的蒙古马队迎面一阵招呼。冲在阵前的落马倒下,后面的骑士继续往前冲。
驽机装填时间久,发石车、驽车投射出的标枪造成的伤害虽然给人造成的心理震慑很大但是装填时间更久,以快马奔腾的速度完全能抢在第二轮装填完毕发射时差不多挥刀冲入明人阵型,那时候的明人就是待宰的羔羊一般只会咩咩叫唤,连逃跑都显得那么无力。
近了,更近了。明人军阵队伍前面的人开始转身逃跑了,边跑还边扔下包袱,里面黑的、白的散落一地。
“守住啊,不能退!”城头上孙祥看到这一幕急到声嘶力歇般呐喊,可惜阵前没人听得到。“守住啊,守住,快回去!”
眼见着达子就要冲到阵前,挥舞的弯刀已经放平,刃口平平对向正前,孙祥感觉自己就要虚脱了。
扑通扑通,达子马军前队纷纷摔下马来,骑士随着惯性被向前摔出一丈多远然后发出了惨叫声响彻整个战场。
远远看到摔下马的达子头上、手上似乎扎满了东西,孙祥稍一沉吟就想通了:铁蒺藜!原来仗还能这么打的。马军、步军的攻击都是专门针对达子设计的,高人哪!
在牺牲了一部分先头部队铺地之后,瓦剌骑军踏着同伴们和同伴马匹的尸首终于撞进了明军阵营。
战场上只要被激发起野性,哪里还会顾及得到个人生死。马匹带着骑士冲向了矛、枪组成的防御阵型,当再次牺牲了一些人马之后明人的枪阵就被突破了。
马上的骑士挥舞着弯刀用力劈砍下枪头被砍断,只能挥舞着一个棍子的明军不能给蒙古勇士们造成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伤害。长矛麻烦一些,矛头铁质部分比枪头要长一些,给骑士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随着后队骑兵冲杀进入明人步军阵型,明人的败退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只是可恨的明人在后退时还会故意打翻发石车、驽车旁的厢筐,投枪、泥弹滚落一地,影响了马队继续前进的速度。
已经先一步退到步军后阵的明人弓弩手开始掩护明人前军撤退了,驽机平射,弓简吊射。在马背上挥舞弯刀的骑士闪避不及又有很多人被射落下马,恐怕是不行了。
跑远的明人骑队绕了一个大弯,终于跑了回来,形成一个锥型阵直扑瓦剌骑军侧翼。
来不及多想了,分兵迎敌。瓦剌马队侧翼分出一支直接与明军骑兵对撞了上去,嘭一声跑在前面的人马交织混斗在一团。
倒下去还能爬起来的,站起来挥舞各自手上的兵刃继续拼杀,不能及时爬起来的,马上被双方的马匹踏成了肉泥,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蒙古人依然采用着马匹降速后就近找人捉对厮杀的方式,向着就近的明人挥刀。明人按照操演直接向前突进,打马向前,继续打马向前,直到彻底跑不动或者已经杀透。
赵磊就是其中一员,已经是机械式的挥舞大刀左右劈砍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砍了多少人,或者被多少人砍过了。竹甲被砍裂了,砍断了,然后是皮甲也被砍烂了,自己的刀也砍卷了。按照操演,踢着马腹继续前进,有人影在前就挥着手上的大刀向人影砍去,突进,再突进。
终于,就在自己手已经砍脱力已经挥不动刀时自己被砍倒在了马下。扎挣着还想爬起来,一只马蹄踩中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是另一只踩到了胸……
最终,明人马军没能杀透瓦剌骑军大队,双方彻底胶着在了一起。明人步军营再次挥舞兵器将被弓箭拦截了后续力量的瓦剌骑士困以车营阵地上。散乱的战车和各色旗帜、长枪、泥弹、厢柜、筐箩限制了马匹左右腾挪,总有骑士在左突右冲之间被长矛挑落下马,或是被刀牌近身砍翻战马跌落下来。
战局,陷入了僵持胶着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