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哑谜
附中每次放了小长假，都要求学生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到校上晚自习，不过比平时的晚自习短一点，只上两节。
四号下午五点多，就有人陆续返校了。
江肆和林道阻是六点多才出的门，本来两人应该是一起走的，但下了楼之后，江肆却推推辞辞让林道阻先走，说自己有什么事情，林道阻不明所以，被江肆推着离开了。
正值一个阴天，日光透过云下来，白惨惨的，这样的天气最是闷热。
林道阻走进一班教室门的时候，以罗万科为中心的一小团人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在争什么，一个个脸红脖子粗。
李善面对着教室门，最先看到林道阻，忙打了声招呼上前拽人：“大佬大佬你来了！”
罗万科坐在桌子上，闻言也停止了横飞的吐沫，扭头看了过来：“哎我林哥，你来说两句！”
“什么？”
“理综第三套试卷，物理最后一选择题，你选ac还是bd？”
对于一班的学生来说，随便拉几个人对一套试卷，就能凑出来一套标准答案了，但是也有例外情况，一些题大家只能模糊地确定正确答案，具体讲起来又难讲清楚。
比如现在，一道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选择题便成功让各路好汉一时摸不准方向。
林道阻欠身看了一眼桌上的题目，淡淡道：“ac。”
“啊？”罗万科的眉头瞬间皱起极深，一副不能接受且满是怀疑的表情，“怎么连你也……”
林道阻将书包拿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沓用夹子夹起的试卷递给罗万科：“自己看受力分析。”
“精致……”罗万科接过，顺便又看了眼门口，问道：“今天就你一个人来？我江哥呢？”
“他晚一点到。”
罗万科看着林道阻绕过去的背影，“哦”了一声，抓抓头翻开试卷，“第三套，物理……最后，重力、弹力……当静摩擦力最大的时候是……靠！真是我的错了？”
林道阻的试卷上只有寥寥几笔，却将问题解释地足够清楚了，是一班学生几乎都能很快理解的程度。
罗万科唧唧歪歪看了半天：“……题目的问题，这条件也太迷糊了吧！”
众人“切”了一声，又讨论了一会儿，散开了。
罗万科拿着试卷走向最后一排去的时候，林道阻已经摊着一本数学题集开始写了。
中间桌子上放假前被前排两人弄倒的小书山在他来时就已经被整理好了，那俩人完美地利用了每一本不同的长宽厚度，将其码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一丝不苟、有棱有角。
“谢了！牛批！”罗万科一屁股熟练地坐上林道阻前面的桌子，还了试卷，笑嘻嘻说，“还有件事……那会儿，你来之前，有几个女生在教室门口找你呢！”
林道阻停笔抬头：“你又知道了？”
“那——么明显！一个劲儿地朝后看！我还看不出来？”
“……呵呵。”
这时李善正好走过来，坐在自己座位上：“笑话，骡子，你别一天到晚就想那些现在还不被允许事情好吗？”
罗万科抽了抽嘴角：“猴儿，说实话，不晓得为啥子，每次你一讲话，老子就想捶你！”
“我说错了吗？”李善朝左看了眼林道阻，接着，“像大佬这号人物，能有什么心思看女生啊？人可是要好好学习拿状元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林道阻正写着算式的笔尖闻言却忽然一顿。
罗万科也是脸色一变，“嘶”了一口凉气，斜着一抬脚，蹬在李善的桌子上：“李善，你他妈再摆出这副嘴脸老子直接动手了哈！”
林道阻意外抬头，虽然自己听着李善的话也有点不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罗万科这么大反应。
李善怂兮兮地推了推桌上被踹歪的书，低头随便翻了本书将头埋进去，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我又没说什么坏话……”
罗万科翻了个白眼，看见林道阻稍有不解的神情，道：“没得事没得事，开玩笑……”
他说着，视线往后一移，高声道：“哟！江哥？那啥子？”
林道阻闻言看过去，只见江肆正扛着一捆木板进来，说话间也就到了座位处。
“你迟来，就是去搬这个了？”林道阻起身帮着将东西放下来，问道。
罗万科张望了几下，道：“你整了个书架？”
——那些木板都是很规整的，还有螺钉，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用途。
江肆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点点头，屁股刚一挨着凳子，预备铃就响了，罗万科也起身溜了。
他翻了翻身上的口袋，什么也没摸着，刚转头道：“哎你有没……”就见林道阻手上拿着一张纸巾递过来。
“……谢了！”江肆顿了下，笑出来一声。
前排之前干架的两人在预备铃响之后几分钟才进教室，路过林道阻的时候刻意往人额头上瞅了好几眼，坐下后还是不是转头，一个比一个表现得鬼鬼祟祟，在第三次转头的时候，林道阻斜前面的何澍终于开口问道：“你的头，好点了吗？”
林道阻抬眼礼貌地笑了下：“已经没事了。”
何澍点头说着“那就好那就好”，转了回去，自此两人终于消停了点。
那个散装的书架是利用课件的时候安装好的，就是往上拧螺丝的事，并不难做，林道阻和江肆两个人一块儿，不到十分钟就弄好了，摆在了教室后的小房间里——
一班的教室在集英楼顶层的最边上，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一个特殊的教室，教室的后墙最边上开着一道门，里面是一个狭长的小房间，长和教室的宽一样，宽约一个窗户。
据说修建的时候，这教室是专门用来上公开课的，教室后墙嵌着一大扇玻璃，以便“小房间”里面的人看到教室内的情况，结果后来公开课来老师听课都是坐在学生过道里，“小房间”没什么用，就把后墙玻璃的位置给封上了，但是门没封。
一班楼下几层的教室也是这样构造，小房间里一般放些班级卫生用具什么的，一班的小房间还有一个长桌、一个长椅、几把小椅子、一台小打印机和一台旧电脑，打印机和电脑都是梅文卿用低价淘来的二手货，不新但是能用，还有就是有些同学装着书的箱子……现在加江肆的一个半人高的书架。
两节晚自习过得很快，下课铃一响，整个集英楼都起了噪声，是搬桌子的声音。
第二天要考试，前一晚放学之前就要布置好考场，集英楼的教室都偏大，再加上走廊，地方是足够拉开桌子的。
凭着多年的考试经验，大家都快速整理好自己的书，装成在箱子里往讲台旁的角落或是小房间搬，桌子清空拉开，卫生组再将地一扫，短短时间内，一个崭新的考场就出现了，一点儿不耽误放学。
林道阻来不久，尚且没很多书，重点是江肆那垒起的书山，两人搬过去顺便填满了那个空书架，多用了些时间，出门的时候，就只剩打扫卫生的同学了。
考场安排，刚上晚自习的时候梅文卿就贴在黑板上了，两人离开之前去看了一眼。
江肆的名字在第一章表格的第一个，林道阻的名字在第二章表格的最后一个。
“你有没有班上之前考试的成绩表？”回去的路上，林道阻突然问。
江肆想了想：“有……你要这个干嘛？”
两人正走进一段路灯照不到的楼梯上，林道阻低头看着脚下隐约的路，模糊地笑了一声，说：“怕垫底，想预估一下，能考到哪里。”
江肆愣了下，但随即也笑了：“你要是垫底，大熊可要发狂了。”
——吴宾可是把林道阻当清北的好苗子看的。
林道阻却突然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离开学校的那年，我做了一个计划的。”
他说着，又笑了下。
江肆赶着话问：“什么计划？”
林道阻呼了口气，缓慢说：“计划……五年之内，能回校园。”
江肆一怔，想起林道阻被迫辍学的一年，心里莫名有些说不上的滋味，勉强牵动了下嘴角，道：“那你现在算是超额完成计划了？”
“算。”林道阻肯定道，“就像是天上掉下的馅儿饼，不偏不倚砸身上了。”
江肆不擅长聊这种带有类似于“谈心”的话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只沉默地走着。
林道阻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但是这惊喜来得太快了，我却有点接不住。”
江肆没听懂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心说姓林的今天怎么回事，聊天聊得莫名其妙，甚至打起了哑谜。这种感觉让江肆有点熟悉，上一次有是……是林道阻哄他睡觉……
“没什么。”林道阻摇摇头，“就是感慨一下，好运罢了。”
他偏头看了江肆一眼，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握紧了些，心里一阵说不上的厌烦与慌张，默道：明年六月，过了六月就好了……
江肆也正巧看过来，夜色暗着，他瞧不清林道阻脸上的表情，但是总觉得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
“林道阻，你今天……好奇怪哦。”他甚至忍不住说了方言。
“没有吧。”林道阻牙关一松，低着头眼睛盯着地上，状作轻松地说,“就是忽然想起来了，随便说一下而已。”
“……哦。”
静夜里没有光亮的小道上，两少年的脚步声有着不快不慢的节奏，耳边不时传来远处“唰唰”的江水声。
江肆抬头看着天盲走，城市中的星光不算亮，他看不完全。
又走了一段，出了小道，街上的灯才明亮起来，周遭也多了几道人声，还有一条马路，过了马路，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