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鲛人云梦(五)
只一眼。
陈默便认出他是小时候的芸乐，仍旧是一双干净湛蓝的眼睛。
芸乐彼时还是个男孩的样子。
“不行，我娘说了，只有夫妻才能一直在一起的。”
秦海坐在一块礁石上，神色非常正经的说道。
芸乐扑腾了一下鱼尾，有些不悦。
“没事，我还是会一直保护你的。”秦海晃了晃腿，安慰道。
可他不知道芸乐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每天陈默都会看见秦海手上拿着人间里的东西来找芸乐。
“真好看。”
芸乐敲了敲玻璃瓶，里面正矗立不动的蝴蝶听到声响开始煽动起翅膀来。
秦海指着里面的蝴蝶，笑道：“你看它，有没有感觉它很像你”
芸乐歪起脑袋，“像我”
“它跟你一样。”
“它拥有的是一双翅膀，而你拥有一只漂亮的鱼尾。”秦海笑了笑。
“不一样。”芸乐义正言辞的说道。
“它只是一只灵识未开的虫子，而我是南海最珍贵的鲛人，是南海水晶宫最尊贵的大殿下，你怎可拿它和我相提并论！”
芸乐面色有些愠怒了。
“那我也是只灵识未开的凡人而已，便也不配与你相提并论，不配与你玩耍了”秦海反问道。
“你不一样！”芸乐大喊道。
“有什么不一样！？”
“你……救了我。”
秦海没有再说什么，似乎也有些生气，丢下瓶子便走了。
芸乐低头，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瓶子，呆呆的盯着里面的蝴蝶。
后面一连好几天秦海都没有来，芸乐游到岸边等到入夜就又伤心地游了回去。
终于有一天，秦海来了，不过是同她告别来的。
秦海眼神里已不见少年的稚气，反而有几分坚韧。
“阿云，我要走了。”
芸乐着急问道：“秦海，我知错了，你能不能不要走”
秦海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我走不是因为你。”
“是敌国叛乱，把我们村里的人都杀了，我要加入御林军，同他们一起打天下！”秦海愤愤的捶了下旁边的大礁石。
芸乐的眼神暗淡下去，有些无措道：“不能不走吗？”
“男儿志在四方，阿云，你该替我开心的。”
芸乐垂丧着脑袋，他点点头，“那何时再回来”
秦海被他问住了一样，愣了会，说道：“你也知道人间变数无常，可能一年，也可能两年，也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芸乐几乎要哭出来了，“永远”
秦海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的眼泪滴滴掉落汇聚成了珍珠。
芸乐没有犹豫，他沉入海底，捡起掉落在海里的珍珠来。
“这你拿着，路上当盘缠用。”芸乐把手掌心摊开，里面放着十几颗圆润细滑的珍珠。
“我不能要你的，这不就跟打劫你的那群海盗并无两异了。”他不愿接受。
芸乐皱眉，“这是我给你的，他们是他们抢的，哪里一样了”
“拿好了。”
秦海接过珍珠来，放进了自己的布袋中。
芸乐手里慢慢显现那个装有蝴蝶的罐子来，“你把它带走吧。”
蝴蝶还在里面飞舞着翅膀，花粉沾染了瓶子。
“就像我一直在陪着你一样。”
秦海的眼圈红了，他把瓶子拿了过来，放在手上，把盖子打开了。
蝴蝶挥舞了下翅膀，冲出了瓶子，飞向了天空。
“这只蝴蝶不应该只属于我，让它飞回它原本的地方吧。”
秦海看着愈来愈远的蝴蝶，在天空中凝聚成了一个小点，慢慢消失不见。
陈默看着面前的少年，一时有几分哽咽。
芸乐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
“保重。”
他把头缓缓潜进海底，冒着的泡沫越来越小，鱼尾也难以看见了。
秦海的眼神里终于透出几分没落来，他一个人坐在礁石上，空洞洞的，像是被人抽丝剥茧了一样。
他没有坐多久，便把玻璃瓶留在了礁石上，一个人走了。
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在陈默眼睛里幻化成了泡沫，转瞬之间，所有都消失了。
陈默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世，是虚，是幻
是芸乐的执念，是几百年的宿命。
是芸乐众叛亲离也要在一起的爱。
“我爱你，我要与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秦海爱上了她。
她与秦海相夫教子。
……
还会有轮回吗？
“默默，默默。”
恍惚间，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她睁开眼。
何梦在她旁边抱怨道：“我说你怎么这么能睡啊，都睡了一路了。”
“梦梦！”
她喜极而泣的抱住何梦，“老娘终于逃出来了。”
“逃什么？你不一直在这儿吗？”何梦满脸疑惑。
陈默兴奋之余看了眼周围。
她此时正在一辆马车上。
这马车似乎很是颠簸。
何梦拍了一下陈默，模样难受，“不行，放开我，我又要吐了。”
陈默忙叫赶车的小厮停了下来，何梦跳下马车。
陈默也跟着下了马车。
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们竟然身处在一片大草原上，远处是几片松岭。
为什么在这儿！
陈默不觉摸了一下脑袋，想回想起什么来，却有些头痛欲裂。
“你没事吧？”
陈默闻声望去。
有多久没见到暮衡昊了，感觉过了几生几世的那种。
他坐在马背上，微微低下头，如同以前一样俯视着她。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格外冷淡。
“有些头疼。”她如实说道。
陈默被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她拿手挡了下。
暮衡昊跳下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葛巾来，轻轻往陈默头上套了套，手法熟练。
“不用……”
陈默又差点心脏要停止跳动了。
“这缺氧，阳光大，公主，还是戴上为好。”
他的语气似乎没给人拒绝的余地。
“多谢。”
“这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喂，你们俩在这背着小爷我干什么呢？”宋翊驾着马跑过来。
暮衡昊瞥了他眼，好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扭头回到了马上。
“这丝巾丑死了，到时候去我阿姆那里，小爷我叫她给你织一条好看的，我阿姆可是整片草原最心灵手巧的姑娘。”
宋翊看着她头上的丝巾，有几分碍眼。
陈默摸了摸头上的丝巾。
“不必了，我就要一条就好。”
暮衡昊唇角上扬，他驾着马到宋翊身旁，“八贤王，公主说她身体不适，先找个地方扎营吧，明日再赶。”
“驾，驾驾。”宋翊驾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