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丹青大赛2
奇怪，方才自己明明不想哭的，怎么一见到他，心下只觉得委屈得想哭呢？
“泽井大人。”
柳一一的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龙井闻言转过头，温柔的看向她，冲她点了点头。
转过头去面对朱参将的瞬间，眼中立马淬上了寒霜。
“朱参将不知意欲何为？”
朱参将不怒反笑：“呵？这不是井参将吗？你下值了怎的未回府，反倒掺和起本官的事来了？”
龙井并不回他，只冷冷开口：“朱参将为何收了她的画？”
他将方才的话重新对龙井重新说了：“本官得到密保，有人从外间携带了画作进将军府，意图蒙混过关，如今看来，确有此事。”
见龙井不说话，他将从柳一一手中夺来的画举到眼前：“这便是她从外间夹带进将军府的画。”
见到柳一一的画，龙井终于开了口：“这是柳姑娘的画，我在日间巡查时见她画的正是这幅，我可为她作证。”
朱参将轻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城内谁人不知她与井参将你的关系？井参将为她作证？可笑！”
见龙井的脸色难看，他更是火上浇油。
“井参将你什么都好，相貌堂堂，武艺超群，用兵也好得很，只是这找相好的眼光差了点。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妙龄女子多了去了，偏看上这么个貌若无盐的青楼女子。自降身份不说，被她拖累了去也未可知”
“唰”的一声，龙井已将身侧的佩刀自刀鞘内拔了出来。
利刃的声响很快吸引了更多号舍内的眼光。
朱参将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两步。
他从前在南宫军军中听过旁人谈起龙井，说他在战场上真正发起狠来时手段狠辣，绝不容情。
一时间，他的话语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要作甚？”
周围其它侍从也开口劝说，只是并不敢上前：“井参将息怒。”
龙井面露杀气，正欲提刀向着朱参将而去，衣摆却被身后的纤纤素手一把拉住。
“泽，井大人不要。”
见龙井将刀刃颓然垂下，柳一一舒了口气。
她重新看向朱参将：“朱大人，小女子不愿受了这欲加之罪。此画确为小女子所作，但小女子未有证据证明，想必大人也没有证据证明它并非小女子所作，此事便当到此为止。至于这画”
柳一一看向它，态度中有了坚决。
“这画，便交给大人处置。”
朱参将这才从方才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他轻咳几声：“想不到柳姑娘也是个明事理的。纵然我有心相护，可规矩不能坏了。这画，留不得。”
说完，他将火折子打开，吹散一头的青灰，露出橘红的亮光，靠近了手中举着的画的一角
柳一一眼见她辛苦了几近三天三夜所作的“冬”，就这样消失在一团火焰里，连灰烬都被风吹散了。
好在先前所作的“春”、“夏”、“秋”三幅画，画完后便被侍从连同其他人的画作一并先行收了上去。
她不敢节外生枝，更怕龙井因他失了分寸。
她只能紧紧拽住龙井的衣摆，小声说着不要，感受到画被毁时衣摆上的力道陡然加大，她也拽得更紧。
终于，衣摆上的力道渐渐小了。
柳一一不知道朱参将和其他侍卫是何时离去的，只知道她回过神来时，龙井已经蹲下身在她眼前，其他号舍的人也都不再看过来，而专心作着自己的画。
“起来吧。”
龙井的佩刀已经收进了刀鞘里，此刻手中是一方方帕，是从前她向小桃苦学多日刺绣后亲手为他绣的。
手帕正中是她当时为了凸显独特而专门绣的一对天鹅，天鹅下还绣了二人的名字——泽一、一一。
她怕人误解成鸭子，特意将天鹅的脖子绣得修长。
谁知小桃看到后第一句话却是“帕子上的这种大鹅，得炖得烂烂的才好吃”
她哭笑不得，正打算将帕子藏仔细了，却被进了屋内的龙井一把抢了去，说什么她第一次绣的帕子，得他贴身收着。
“别哭了，一一的画本就极好，要不要那虚名都无妨。”
他的声音温柔，正用帕子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
柳一一不知自己何时哭了？一时间泪竟涌得愈加厉害。
她并不在意虚名，亦不在意名次，她在意得只是榜首的赏金。
那笔赏金，可以让他从前的辛劳和战场拼杀得到回报，可以为他置办副将府，可以让他位列副将，可以让他离达成恢复家族荣光的目标更进一步。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泪忍了回去，在他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膝盖处传来阵阵刺痛，她担心龙井忧心，不敢过分表现出来，只缓缓扶着他的手臂走回了号舍里坐下。
“泽一，我无事了。夜深了，你明日还要当值，快回小院去休息吧。”
她抬起头，冲着龙井勉力笑了笑。
他微皱着眉，眼内有着心疼：“一一，别太勉强了。别在意这什么丹青大赛，不重要。等明日午后一结束，我便带你回家。”
柳一一咧嘴笑了笑，急急催促他快些回去歇息。
见他走远了，她才收起笑容，重新思索起来该如何将这画画到底。
为了龙井，她不能输；
为了自己，她不愿输。
她抬头看看已向西偏去的月亮。
时辰尚早，她还未输！
此后，柳一一始终一动不动端坐在座椅之中，微抬着头看向浩瀚星空。
那里星罗云布，飘渺虚幻得不像真的，是未到这里之前从未见识过的。
在哪里，千万颗星是宇宙，一片虚无也是宇宙
她便那样细细想着，静静看着，不知不觉东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她并不知，在不远处的二楼亭台，有一双眸子始终默默注视着她。
见她半夜未眠，只呆呆望着星空。身影孤清寂寞的样子，让他心下隐隐发疼。
终于晨曦的光芒洒落下来，温暖金黄，将昨夜的冰冷瞬间扫去。
柳一一低头活动起酸涩的肩颈，眼见院子四周值守的侍卫换完了班，这才舒了口气，重新研起磨来。
“再忍忍，午后比赛一结束，我就带你回家。”
柳一一不知龙井是何时领队到的身前，只知她抬头时，他正侧过半个身子，认真盯着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下有乌青。柳一一只当他昨夜未休息好，并不知他也是一夜未眠的陪着她。
“好。”柳一一轻声回答，心底暖暖的。
他点了点头，率队走远。
柳一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收回眼光，双眼坚定的快速磨墨、提笔、描画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柳一一还在快速描画时，已有侍从在高台上高声宣布比赛还剩下最后两个时辰。
她略皱了皱眉，手下仍不停笔，一遍一遍的描绘着笺纸上的那团墨色。
终于在侍从击响结束的鼓声之际，她放下画笔，吹干了笺纸上的墨迹。
参赛的众人都坐在自己的号舍内，等待着高台上的贵人和各地请来的书画名家评判完众人的画作，再宣布最终的结果。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后，书画名家都退了下去，贵人们也已在高台上就坐，开场时出现过的老者再次出现在高台一侧。
他拉高声音宣布结果，气息虽有不足，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威仪。
“第一次瀛洲丹青大赛的参赛画作已由各地书画名家阅览，北原朝廷及各将军府贵人也都一致认可，已评选出前三甲。前三甲为”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
“北原朝廷，北原凌。”
“镰仓将军府，杨风。”
“南宫将军府，柳一一。”
人群中有人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知是哪府的人。
柳一一内心自是高兴的，但她不但想得到前三甲，她更意在夺魁，获得两万赏金。
她目光遇上高台上的龙井。
他的眼中有着大喜，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激动炽热，比他自己一直以来的加官进爵兴奋了不止一星半点。
柳一一许久不见他如此坦率的将心里所想摆在脸上，此刻见他率真的模样，心下更是高兴，愈加对他笑得甜蜜起来。
“为了与民同乐，共享诸位的丹青画作。北原朝廷及各将军府贵人决定，将前三甲的画作放到城门处，交由民众一同品鉴。”
“现下请前三甲上前来领回自己的画作，并在一炷香内修改画作，使其契合本次大赛的核心题目——乾坤。”
老者继续开口：“为画者，既是作画，又高于作画。画作可示当下，可示过往，可示今后，方为上品。”
高台上已点燃了一支香。
龙井见着柳一一同另两人上了台，面上看来一片平静，不喜不悲，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另两人早已从老者手中接过自己的画，跑到一侧的桌前快速描画起来。
偏她道谢后接过自己的四张画，随意坐在了临时准备的桌前，并不动笔墨，只慢条斯理的捣鼓起画作的边角来。
龙井只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光柔和，他知道她总有自己的打算。
太郎倒是在台下的一侧急得团团转，却偏偏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