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蒋睦言还挫挫地在原地等时易。手里拿着时易给的一大包纸巾，时不时地抽两张出来，擦擦鼻涕。蒋睦言只是嘴笨，脑子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还对时易牵肠挂肚的，这样不对。
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来自于时易的关心，这样更不对。
虽说那是时易的不对，但是蒋睦言还是要愧疚。
时易曾经告诉过蒋睦言，说他的社交障碍并不严重，所以蒋睦言自认为自己完全能站在不同的立场来看待问题。他可以考虑别人的感受，他有共情能力。如果他是光年，或者说把光年看成两年前的蒋睦言，这样更容易代入。那么，不管哪一种情况下，蒋睦言都会觉得生气。一个人在特定的一段时间里，只能够喜欢一个人。就像蒋睦言喜欢时易，他就只喜欢时易。
蒋睦言还没来得及理清楚这其中的复杂关系，时易也没来，但是副导演先来了，要带今天的群演们去讲戏。
蒋睦言立马就挥开了脑子里的时易，站到了群演队伍里。
“一、二、三、四……二十八，不对呀？”副导演计算人头有误，又重新走回队伍里数过一遍，从中揪出了捣乱的蒋睦言，“你男四在这凑什么热闹1
男四？什么男四？谁是男四？
蒋睦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副导演告诉他，导演组经过认真交流，反复研讨，最后慎重决定，为了这部剧的长远发展考量，更为了剧组内部的和谐稳定、长治久安，遂决定由蒋睦言来演男四号，也就是女主角的弟弟这一角色。这也是这部戏里除男一以外，最讨喜的男性角色了。
“那原来定的演员呢？”
“嫌剧组伙食不好，已经走了。”
“哦。”蒋睦言皱眉，剧组伙食还不够好吗？他每次只吃很少的菜，这两天都长胖了。
“先回去休息啊，你这脸弄成这样，化妆也遮不住，今天拍不了。”
“哦，好的。”
“哦，谢谢。”
“不谢不谢。”副导演对于蒋睦言这个说话困难户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多说别的，应下了这句谢就催促他赶紧回家，之后便带着其他人走了。
时易老远地抄着手站着，等这边的人都走了，才过来，“走吧。”
“去哪呀？”
“去喝粥。”
蒋睦言不想喝时易给的粥，但是又想知道，自己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是不是他安排的，他又到底有没有还丧心病狂地关照着前男友……
于是，就只能跟着时易去了休息室。
蒋睦言刚在椅子上坐定，休息室的门就又开了，光年从外面探进个脑袋来。
“哈喽，我能进来吗？”
“不能。”时易正往空桌上摆着粥碗，头也不回一下。
“小气1说话间，光年便进来了，手里拎着又一套保温桶。
光年进屋就自来熟地跟蒋睦言聊天：“小蒋朋友，昨天的事情都是误会，就让它随风而逝吧，来，咱们干了这桶粥，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光年说着就把手里的保温桶连同外面裹着的大袋子一股脑儿怼到蒋睦言脸前。
蒋睦言立马又戒备地看着光年。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光年手里的打包袋。这情形跟昨天非常相似，如果待会儿有谁手不稳的话，说不定又要爆发一场能占领热搜的“恶战”。
“咳咳，”光年清了清嗓子，打算将袋子放到蒋睦言旁边的茶几上，却被时易拎了过去。时易像个老妈子一样专心盛粥，光年小灯泡立马发光发热：“那个，我最近在看一个古装戏的剧本，说话就不自觉的有点点奇怪，我刚才的意思呢，就是想要跟你道歉，小蒋朋友，看在我们都长这么可爱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光年说着就想往蒋睦言身边贴，被时易拎着后衣领扔远了。
时易随手拉过蒋睦言屁股底下的旋转椅扶手，把人送到桌子前，嘱咐蒋睦言快点喝，喝完送他回家。
蒋睦言接过自己曾经的专用喝粥大勺，不怎么乐意地听着时易的建议。并且他现在合理怀疑时易有吃锅望盆的嫌疑。
再说了，就算他没有，那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恶习来两遍，好好的又把自己赶下车？
但是话又说回来，好好的粥已经被扔掉一份了，蒋睦言盯着被时易以“放置时间过长影响口感”为由抛弃的第一个保温桶，发了一个短暂的呆。蒋睦言觉得谁表现不好都不能拿粮食出气，老话说得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一份可不能再浪费了，得赶在它“放置时间过长”之前享用它。
于是，蒋睦言坐在这边喝粥，时易坐他对面眼也不眨地瞅着。光年这会儿瓦数不太大，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里背台词。
蒋睦言还保留着诸多从前的生活习惯，比如吃东西的时候无所谓被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
蒋睦言吃东西的时候很乖，一口一口的，吃得很认真，并且绝对不会浪费。时易想，蒋睦言其实什么时候都很乖，他或许犯过一些不该被做为恋人的时易原谅的错，但是如果只做普通朋友的话，时易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不计前嫌。或许，可以把蒋睦言当成弟弟一样的保护起来。
时易从前时常会想，如果蒋睦言真的是个小人偶就好了，那样就会被时易罩在一个大玻璃罩子里收藏起来。别人看都不能看，因为那是时易一个人的。
蒋睦言是时易一个人的，这事想想就令人开心。
时易单手拄着下巴，心情颇好地问他那幻想中已经进了他个人保险柜的宝贝：“蒋睦言，好不好吃啊？”
蒋睦言果然条件反射般抬头，笑着告诉时易：“好吃的1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蒋睦言看了时易两秒不到，就想起什么似的，立马偷瞟一眼光年的方向，低下头接着用他手里的大勺喝粥去了。
很像个还没学会偷/情的小情人。
时易想，蒋睦言不喜欢他，所以他恨蒋睦言。
原本的打算是，这一辈子再也不见他了，时间久了，总会忘记。但是现在却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再见了。再见，他还是恨蒋睦言，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但又舍不得他。
蒋睦言可以不爱时易，但是蒋睦言不该过得不好。
时易独自冷静了一个晚上，还是不能接受蒋睦言过得不幸福。
时易的心里又开始有昨天那种恐慌的感觉，好在这一次他做过心理建设，努力压下去了，头也没有疼。
时易看着蒋睦言，想，蒋睦言是个小坏蛋，他害时易疼死了。蒋睦言是个大坏蛋，他在不要时易的日子里，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蒋睦言很坏，很笨，很傻。
很可爱。
就在时易单手拄着脸，疯狂踩踏自己爱情底线的时候，蒋睦言吃光了时易给他提供的粥，抹了抹嘴，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时易：“时易，见异思迁是不对的。”
“什么？”
“我不要你送我回家，我自己坐车非常方便。”蒋睦言还想说点儿让他留下来陪光年之类的话，但又觉得自己那样说是多管闲事。而且他本来也不想那么说。
蒋睦言不知道自己到现在还喜欢时易这件事算不算第三者插足，要不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不过好在没有人会知道，因为蒋睦言擅长偷偷地喜欢。
蒋睦言自己给自己量了刑，精神犯罪、不犯法。
但同时，他也很严肃地警告了自己，只能偷偷地喜欢，除此之外的事情，都不要做。并且，在特定的时候，要自动拉开距离。
但最后，蒋睦言并没有走成。服装组的小助理过来通知蒋睦言，待会儿可能要给他试新角色的衣服。
突发事件当然要排除在“特定”以外，于是蒋睦言又坐在那里等。
方琳带着衣服进来的时候，看见两个人都窝在沙发里睡着了。时易睡着的时候非常依赖蒋睦言，紧紧地把人搂在怀里。
眼前的场景让方琳恍惚间又回到了两年前，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方琳没有叫醒他们，而是走到另外一边，去看光年打游戏。
光年这会儿被赶到了旋转椅上，盘着两条长腿正玩得尽兴。看见方琳进来，便无声地跟她展示自己单机小游戏的辉煌战绩。
方琳白了他一眼，用口型警告他：不要偷懒，赶紧背台词。
时易没睡多久就醒了，睁眼看见自己怀里的蒋睦言，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还理所应当地帮人摆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方琳见他醒了，就主动走过来，跟他打招呼，“时总。”
“嗯。”时易答应了，视线却还落在蒋睦言的脸上没动，声音也放得很轻，“什么事？”
方琳就也跟着很小声地回道：“有关于网上的事情，如果一直不出面解释的话，怕是会被恶意扭曲。”
这事本来是应该方琳做主解决的，但是涉及到蒋睦言，她就觉得还是应该先跟时易商量一下。
时易捏了捏眉心，摸出手机。
第一条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这人发了一张带踩小人字样的袜子底图，配文字也阴阳怪气：经纪人姐姐说我好土。[委屈委屈委屈]
然后底下就有许多人例行出来陪他委屈。并且网络骑士一般高调表示要守护好他们最好的哥哥。而他们“守护”的方式不外乎声讨、谩骂、p脏图。
对象正是蒋睦言。
时易皱着眉头看半天，还是觉得莫名其妙，遂抬头询问方琳，“这谁啊？”
“言言同期。”
时易又低头看了一眼，完全没印象。
方琳详细解释道：“这人名叫王善度，跟言言同年，也差不多跟言言同时期出道，一直不温不火，这两年才崭露头角的。”
时易点头，“那他为什么要引导舆论诋毁蒋睦言？”
“……他就是靠这个红的。”
要说这个王善度能红，全靠不要脸。
出道头两年，就像一部分妄图一夜爆红的愣头青一样，志向远大，实则心浮气躁，妄想一步登天，结果直接坠入崖底，淹没其中，无声无息。
这人唯一的努力就是坚持在社交网站上发自己的精修自拍照片。大概是等待哪一天有哪位导演慧眼识珠，好专程过来成就他。
这种“努力”坚持了近两年，他的“伯乐”却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后来，还是有网友对着成千上万张精修照中的一张，感慨了一句：这谁啊，长得挺帅，有点像蒋睦言。才让王善度找到了一条炒作之路。
王善度一直企图靠脸长得跟蒋睦言有几分相像而让人记住他。
为此他没少给自己买热搜，什么“终于找到失联二十年的双胞胎兄弟”、“发现自己跟偶像拥有着同一张脸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每天起床都想要亲吻自己的脸，我的偶像为什么可以这么帅1等等一系列的。为着这份情谊，蒋睦言的粉丝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学人精。
当时方琳还把那些通稿拿给时易看，时易的关注点就有些偏，他觉得两人完全看不出来像。
方琳还询问过时易这种copy精要不要处理。那会儿时易自认完全可以保护好蒋睦言，压根没放在心上。
时易给蒋睦言的保护是方方面面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为他开公司、成立工作室、挖了全行业的佼佼者过来给他组团队……哪怕最后分手，也给他留了一片坦途。
结果就是，分手后两个月没到头，蒋睦言就毁了他的全部心血。
现在，居然还能让那赝品踩到头上来。
时易从前都不知道自己这小男朋友还有这拆家的本事，还是枚隐藏款小作精。
有句话怎么说，拿真心喂了……
时易无奈笑笑。
他不想骂蒋睦言，虽然他觉得蒋睦言欠骂。
时易侧目去看蒋睦言，睡得还很香。算了，这种又软又作妖的小混球，自己欺负欺负也就够了，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时易就坐在沙发上，给熟睡的蒋睦言当靠枕，顺便翻看他过往两年的相关新闻。
要说想要靠明星博取流量走红的人并不少，这种行为本身并没有犯什么大忌讳。
但是这个王善度，他错就错在不应该一面要借着蒋睦言的名气上位，一面还妄图把蒋睦言踩在脚下。
一开始，王善度靠蹭蒋睦言热度混了个脸熟。
没成名之前，他也非常谦恭，还拍过蒋睦言仿妆。那条视频的标题就是：“跟男神长同一张脸是什么体验？差不多就是化个妆就能见面了。”一度还掀起了一阵“化妆式追星”的热潮。
但是这一切在他意外走了狗屎运，捡了蒋睦言的资源之后，就变了。
两年前蒋睦言突然决定解除当时手里所有的工作合约，赔偿了大笔违约金，并且解散了工作团队。
好在当时的违约金大部分都赔给了时易，不然时至今日，时易坐在这里看到这条消息，怕不是真的要咬死蒋睦言了。
蒋睦言解散工作室的时候时易是知道的，虽然消息有一些延迟和偏差，但是并不会影响时易做决定。
时易选择尊重蒋睦言的意思，撤回了自己所有的人。
只可惜时易并不知道，他的尊重，在那个当时，无异于彻底宣告放弃了蒋睦言。
时易是以为蒋睦言会有更好的打算的，他甚至为了确保自己在那段时间不被蒋睦言活活气死，还专门屏蔽了有关于蒋睦言的消息。
蒋睦言的罢演行为，在当时有个不恰当的比喻—鲸落。
时易给蒋睦言的都是什么资源，当时走运能分上一杯羹的人，基本都出人头地了。王善度就是当中获益最大的人。
他凭借自己跟蒋睦言有两分相似的脸，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借其炒作，顺利接到了当时蒋睦言退掉的一部戏，一夜爆红。
这本来无可厚非，机会往往就是这样，降临在谁头上全凭天意。
功成名就时再谈论自己从前的不如意，就可以验证那句“是金子总会发光”了。但这不是王善度选的路。原因就是那个时候的蒋睦言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他自己却势头正盛，假以时日就能盖过蒋睦言了。到时候再提他的成功路起点是蒋睦言，未免就不那么体面了。
所以，他不要落魄者的逆袭，他想像蒋睦言那样，出道就有闪闪发光的辉煌。
为此，他开始打造自己“娱乐圈矜贵小王子”的人设。
他删除所有自己之前“低配版蒋睦言”的言论，也不再承认他是蒋睦言的粉丝。
为了洗干净他copy精的印记，在蒋睦言落魄的时候，他开始落井下石，倒打一耙。
他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公开颠倒黑白，说蒋睦言当初成名的好多部作品其实都是抢他的资源。为此甚至“情真意切”地发了一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鬼终究成不了李逵》的长篇大论，说什么“时隔两年，我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我曾经以为我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但是亲爱的粉丝们，你们看，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待，我守得云开见月明啦……确实，没有他，我可能会红得更快一些，但是也没关系，一步一步慢慢来，我享受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上天不会苛待任何一个热爱生活、努力追梦的人。属于你的一切，最终都会回到你的手里……”足有八千字的煽情言论，奠定他落魄小王子的尊贵身份。
明眼人自然一眼识破他的企图。但是这套卖惨言论虐虐粉丝什么的，已经足够用了。喜欢本身就带有一定的盲目性，可以毫不费力地促成信任。
自此，王善度便想在方方面面取代蒋睦言。
时易看着腿上的平板拧眉沉思，想到有句话可以形容这种人，虽然不礼貌，但是很贴切：“当了婊/子还偏要立牌坊。”
方琳站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要知道老板是只看到蒋睦言这两年的工作履历都会发飙的人，如今看到这些……
更何况，这两年靠拉踩蒋睦言上位的人有很多，这个王善度只是个中典型。
那些绯闻她都看过，但是那会儿她跟蒋睦言的合作关系已经全部解除了，她受雇于时易，而时易又明确说了“尊重他的决定”，方琳没法越俎代庖。
那时候两人的感情纠葛还有多少牵扯她也完全不知道，做为下属她更不能去打探老板的隐私。她那会儿连出面帮蒋睦言说一句话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后来在明知帮不了的情况下，索性就不去看了。
蒋睦言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爱他的人们，竟是一群鸵鸟。
即便到现在，方琳也不能明确自家老板的态度。但好赖人还在他怀里呢，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猜测。
时易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做事的手段也非常符合他资本家的身份。但是蒋睦言，一直都在时易的规则以外。
时易曾经有多爱蒋睦言，方琳全都看在眼里。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差不多就是蒋睦言的存在，仿佛补足了外界对于时易所有的亏欠，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圆满了。
爱像溪水会流逝、会蒸干，也可能源源不断，汇聚成海。
时易的爱波澜壮阔的，显然没可能蒸干。
方琳眼下就只怕自己老板会一时失智，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
好在最终时易并没有提出什么不合理的手段，只是轻描淡写道：“他说抢了，那就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