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更半
订阅全文可解锁更多ssr!!! 暮春时分, 天黑得早,野外夜间的气温降得更厉害。
吃过晚膳,一行人就准备休息了, 风珉安排了护卫值守上夜和下夜。
行走在外,他并不讲究,幕天席地也睡得着,陈松意跟小莲则睡在马车里。
是夜,火堆未熄,陈松意在马车里听得到不远处值守上半夜的两名护卫在低声交谈。
风一起,带起了一点明灭火星。
车窗上遮光挡风的帘子被吹动, 晚风将野地里带着草木香气的空气送了进来。
小莲年纪小, 加上一日奔波,早已经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睡着了。
昏暗的车厢里,陈松意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是清明十足,没有丝毫的睡意。
小莲在她脚边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陈松意收回目光, 在宽敞得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座位上闭眼盘膝, 准备尝试修行家传武学。
第二世, 她生在那个人人骁勇善战的寨子里,家传武学十分霸道。
宗祠里供奉的除了那把金刀,还有一卷修习内息的功法。
这卷功法跟他们家的兵书一样, 都不知是从哪一辈传下来的, 为他们的寨子创下了偌大的名声。
就连厉王这样的存在,在听闻他们家传的兵书跟战力之后,都要亲自来招揽。
陈松意的第二世资质十分好,而且又是在小的时候就接触了内功心法。
小孩子的躯体还纯净, 那一口来自胎中的先天之气还没有完全散掉,进境超群。
霸道的真气搭配外功,瞬间爆发,在战场上一掌把马打趴下都没有问题。
若是把修炼出来的真气灌注在腿部的经络上,奔跑起来也十分快,随着父兄夜袭敌营的时候,敌人往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们割下了头颅。
力量、速度与耐力兼具,简直毫无破绽,这门功法可以是她两世为人见过最厉害的绝学。
拥有这样的武功心法,她的父亲毫不藏私,可是寨子里很多人修习之后,却是直接失败,重则真气走岔,经脉断裂,永久失去行动能力。
为此,她的父亲很是唏嘘,直到最后都在对她说:“如果有更多人能学会,能组成一支顶尖的战力,只要三千——不,一千个能达到第三重或第四重的,我们都可以把这座城守下来。”
只可惜,这样的绝学能学会的人真的很少。
就连她的父亲都是靠金针刺激,靠无数药材才堆出了第八重的修为。
第二世的她,是寨子里唯一一个不靠外力,无灾无难到了第八重境界的。
若不是天赋异禀,成为了顶尖的战力,她一个女儿家,她的父亲也不会带着她上战场,更不会在她还年幼时就带着她去杀敌。
昏暗的车厢里,少女闭着眼睛。
她在随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呼吸吐纳,去捕捉天地间那一丝元气。
她的家传功法一共有十一重,照家中先祖修行留下的笔记来看,修炼上第八重之后会遇上关隘,难以突破,可是一旦冲过去,实力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遇到那个关隘,就战死了。
但陈松意想,就算城破之时自己突破到了第九重,也改变不了结局。
个人的勇武可以震慑敌人一时,却敌不过千军万马。
个人的意志可以改变事态一时,却挡不过天下的势。
她因为不甘而重生,从她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要做的就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报复了。
她要做的是逆势而行,有过两世的经历,陈松意可以预见之后的路会有多难,哪怕有气运在身,也可能再一次粉身碎骨。
可是她不怕,只要前方还有路,再难她也会坚持,谁也不能让她停下。
随着这一往无前的心念一起,她空荡荡的丹田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气感。
这一丝气流与天地间无色无形的元气牵系,产生了微弱的感应,开始循环起来,照着天地元气流动的方式,自丹田向着经脉流去。
黯淡的星夜之下,重归人间的少女向着取回力量,迈出了第一步。
……
人体是世间最精妙的机器,哪怕是最厉害的机关师,也构建不出人体的骨骼、肌肉。
更别提是存在于身体里,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经脉。
陈松意的第一步修行,在丹田中生出了一丝气流。
这点新生的气流一进入经脉就像泥牛入海,再无感应。
不过她毫不意外,她这具身体的资质跟她想的差不多,跟第二世相比真的差远了,而且又已经十六岁了,今夜勉强感应天地生出了一点真气,想要立刻在阻塞的经脉中流转如意却是不可能的。
作为尝试迈出的第一步,那点微弱的气流刚行出一小段就消散一空,让她不得不重复先前的步骤,再次去感应天地,重新来生出一缕真气来。
可以预见,想要把这具身体阻塞的经脉全都打通,重新回到第三重境界会有多难。
换了别人,此刻可能直接就放弃了,但陈松意不灰心,因为她有修炼到第八重的经验。
好不容易等到那股微弱的气流通过那处阻塞的经脉,走出比第一次多一倍的距离,外面的天也亮了,在马车里打坐的人睁开了眼睛。
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陈松意的心中叹了一口气。
任重道远,慢慢来吧。
随着天边微曙,大地复苏,休息了一晚上的一行人也重新起身。
在简单洗漱过,吃了一些干粮以后,他们就趁着清晨的凉爽,再次启程。
昨天晚上虽然是睡在马车上,但小莲睡得很踏实。
她不知道陈松意一晚上并没有睡,而是在重新捡起修行,只见小姐在用过早膳之后,就倚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远离了京城,这一段官道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平整。
马车在官道上行走,车厢摇晃不停,靠在角落的少女却闭着眼睛,像是把这摇晃当做了幼时的摇篮,没有被晃醒。
小姑娘放轻了动作,没有去打扰看起来很累的她。
她小心翼翼地坐过去,把披风盖到了熟睡的人身上,之后就一直在旁守着,直到马车的行进再次停下来,风珉的人来叫她们用膳,她才下马车去端了吃的回来,把陈松意叫醒。
这样的生活反复了半月有余,陈松意终于锤炼出了一股凝实的真气,也打通了一条经脉,可以控制着它走完一个周天。
第二世的她三岁就能做到的事,现在重新做到,也让她感到无比高兴。
原因无他,因为她现在的资质实在是太一般了。
高兴过后,又是硬仗。
现在只是打通了一条主要的经脉,人体里还有无数细小的经脉,完全打通手部的筋脉,才算是进入了第一重,完全打通腿部是第二重,打通全身才是第三重。
现在她离第一重境界都还远着,心里也知道急不来。
于是今日难得不到午后,风珉就看到她从马车里出来了。
此刻,一行人正在路边停留,原因是风珉远远见到附近打猎回来的猎户,便派了两个护卫过去向他们购买几只猎物,改善今天的伙食。
风珉骑在马上,看着久不见太阳的她从马车里探出了身,抬头望向天空,似是被耀眼的烈日刺激得眯起了眼睛。
等看了片刻之后,她收回目光,又思忖了一番,然后看向自己:“午后有雨,要尽快找地方避雨。”
要下雨?
不止是风珉,他身边的护卫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晴朗的天空,目之所及不见一丝阴霾,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几个跟着他出行的护卫,这些日子以来跟陈松意也算是相熟了,每一个都曾经给她们把烤好的兔子、野鸡送过来。
风珉没立刻说话,他们便笑着对陈松意道:“姑娘看错了吧?这哪像是要下雨。这样猛的日头,找个地方避暑还差不多。”
“就是,这还没入夏呢,天就已经这么热了。幸好公子爷要咱们上路得早,不然走晚了,大夏天的走陆路去江南,那才叫煎熬。”
陈松意手中撩着帘子,没有多做解释,只等着风珉决定。
反正他们赶路,她跟小莲总归是在马车里的,雨下下来也淋不到她们头上,只有风珉跟他的护卫才会挨淋。
跟她目光相对了片刻,风珉最终点了头,以手中马鞭指着前方道:“前方十里左右有个驿站,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过去,今天中午就在那里休息吧。”
左右赶路不急于一时,而且距出发之前她说的“路遇贵人”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还不见人影,风珉心中存着想看她这一手推演到底有几分准确的念头。
要是不准,就干脆改走水路好了。
既然公子爷做了决定,护卫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收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回来的两个护卫一回到队伍里,他们就开始前进,准备中午在驿站休息。
十多里路程,他们轻车简从,速度很快,赶在中午之前就抵达了目的地。
大齐的驿站有两个职能,一是给官员去外地赴任的途中落脚,二是边关军情跟旧京奏章送往京城的路途中,给信使更换补给、马匹用的,寻常过路客商跟普通百姓都不能进去。
风珉一行人,绝对不算上面二者的任何一种。
但他爹是忠勇侯,光凭这个封号,忠勇侯府的印信一出,谁敢不让他进去?
就这样,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驿站,管理驿站的官员还亲自相迎。
只不过刚把马解下来交给驿站的民夫去打理,众人就听见天边滚过一阵惊雷,随即狂风大作,乌云迅速朝着方圆数十里聚拢。
除了陈松意,所有人都呆愣地站在屋檐下,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风和日丽的天气瞬间变了,转眼就有雨点密集地砸下来,溅起路上的尘土。
密集的雨幕将天地连在一起,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洗得褪了颜色。
那接待他们的驿站官员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庆幸地道:“幸好小侯爷先一步到了,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就要被淋一遭了。”
他说着,却发现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包括风珉在内,一行人都在看着预言过午后要下雨的陈松意,护卫们看她的眼神中更是带上了一层敬畏。
这种观天象的本事,要么是钦天监的官员才有,要么是护国寺的明远大师才懂。
再不然就得是传说中在战场上特别厉害的军师,可以利用天象来左右战局——这样的人物,他们大齐的战神厉王身边都不一定有。
而那些人是什么年纪,程家小姐才什么年纪?
她就这样风轻云淡地断准了,看着雨落下来,脸上也没有什么得意神色,只带着身边的小丫鬟就转身进去了。
风珉站在原地,仍旧没有从陈松意所展现的推演之准中回过神来。
只听见自己带出来的护卫低语道:“程家小姐说午后会下雨,这刚过午时雨就下来了,这也太神了……”
“是啊,这也太准了……钦天监的老头子不过也就这样了吧。”
“不知她断其他的事情怎么样,之前我听小莲说,程姑娘给她看过相,断过她的命——好像那天程姑娘也给小侯爷看过?”
“对对对,我听到了!”
“那天我也听到了!程姑娘说小侯爷以后会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成为大将军!”
风珉脸上微微刺痛,转头发现是自家护卫的目光聚拢了过来。
这下换成他在被他们用那种带着敬畏的眼神看了。
风珉俊脸一抽,人生还是第一次有了被人看得不习惯的感觉。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护卫们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风珉:“……”
他们开始聚在一起商量:“程姑娘是高人,你们说要是去找她给我断一断,她肯不肯?”
“我也想,不如待会我先去试试。”
“什么你先?我年纪最大,当然是我先!”
在他们七嘴八舌,为着谁先谁后去找陈松意断自家命数,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指点而吵起来的时候,风珉终于断喝了一声:“够了!”
几个护卫霎时间噤若寒蝉。
风珉提着手中那个一路上不离身的布包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跨过门槛,进了大堂,“都进来,别在门口挡着道。”
“是……”
护卫们先是蔫了蔫,随后想起公子爷又没说不许,于是又振奋起来,跟在后面进了大堂。
风餐露宿半个月,现在能待在屋檐下避雨,所有人都觉得很好。
而且等明日雨停才出发,今天还能睡个好觉,更是完全没有人抱怨。
这座驿站是两层的结构,一楼大堂打尖吃饭,二楼是房间,让路过的官员跟信使可以入住。
驿站的房间宽松,做事的人手也多,给京中来的贵人安排得很是妥帖。
在风珉的干涉下,护卫们终究还是没有一窝蜂的全涌过去,让陈松意给他们看命数。
于是在房间里洗漱用膳之后,陈松意就在床铺上打坐,让凝聚起来的真气运行。
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她睁开眼睛,感到经脉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疏通了很多。
按照她的估计,在去到江南之前就能够大致疏通完手部的经络,勉强达到第一重境界,拥有一些战斗力跟保命手段了。
直到这时,她才算真正有了底气,可以回想京城的一些人跟事。
一楼大堂,风珉坐在正中的桌子后,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明明还是白日,可外面看起来却像阴暗得像是进入了傍晚。
风珉在京里是个纨绔中的纨绔,要吃好穿好,出了门却并不怎么讲究。
半个月下来,再怎么丰神俊朗的公子,也变得有些灰头土脸,如今来了驿站,洗了个热水澡,一收拾又是个锦绣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