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底气要足
“所以,是结束了吗。”
男生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的从他那被染红的衬衣口袋里拿出了一盒香烟,他抬手挡风晃晃悠悠的点燃了仅剩的最后一支,随后将盒子捏变形轻轻抛了出去。
他站在这个城市里最高一栋大楼的屋檐边上,深深吸了一口发涩的香烟,火星子滋滋作响把烟头烧的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男生面色平静,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慢慢他的表情逐渐有了些许的变化,起初是眉头微皱似是纠结,而后是淡然,仿佛置身事外豁然开朗,最后他带着如负释重的神情淡淡的吐出一口烟雾。今晚的夜空有些空旷,没有用来遮挡天空主角的云彩,显得那一轮圆月和周边的星星格外耀眼。
“嘭!”一道厌恶的枪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平静。
“你要清楚自己是绝对不能存活在这世上的人啊”
靠在墙边的濒死男人抬起右手,拼尽全力拿起散落在一旁的手枪,企图朝面前的男生寄予致命一击,可终究,他还是心软了,这一枪不偏不倚的射穿了男生的右肩,血花四溅,男生仿佛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顺势从屋檐跌落了下去。跌落前他转过身来,微风中飘扬的银色头发,月光照射下沾染丝丝血迹的白皙脸庞,以及那像海里深不见底如同宝石一般耀眼的深蓝色眸子。男孩,月光,血迹,高楼上跌落,如果有人捕捉到这个瞬间将它画下来,那简直是一副绝美又悲凉的盛世大作。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随后恍然落下。
“真的很像啊”男人慢慢低下了头,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悲伤的笑了一下。他似带着遗憾一般用力握紧了拳头,永远闭上了双眼。
“暮尧,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在不进去的话那东西就要要烧毁了!”
“我也正在想办法!现在火势这么猛谁进去都得死!”大楼外面两名黑衣男子对着面前的大火急的焦头烂额。
这栋最高的大楼是11区唯一的观景办公楼,有着60层的高度,它四周被公园绿地覆盖,公园里还有个深度超过3米的人工湖,就建在办公楼旁边。
“喂你等等!”
一头暗红色头发的女孩没有理会保安的劝阻,轻巧的越过栏杆试图冲去现场,她紧咬着银牙,不留余力的全速冲刺着,脸上的焦急表明了她此刻的态度,她一分钟都不能耽误,她必须要快,更快,否则可能连那个人最后的声音都听不到。
“该死!”
女孩被面前坍塌的楼门拦住了去路,她没有思考的时间,转头向别处跑去,似轻燕一般轻巧的穿过公园里的小树林,瞬间,只听一声枪响划过天际,她慌张的抬头寻找声音的出处,在空中跌落的一抹银色上缩小了瞳孔。
“不!!!”
她嘶吼着向人影飞奔而去,在不远处人影已经跌落进湖里,巨大的水花如同烟花般炸开,湖面上升起的一丝丝暗红的血雾,正是那人受到气压肺部挤裂的证明,女孩没有丝毫的犹豫飞速跃进湖中。
“你确定看到她跳进去了是吗!”
“对对,从上面掉下来一个看不清的东西,随后那女孩就跳进去了”
“你要是撒谎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威胁般说完黑衣男子脱掉风衣也准备跳进去,可这时湖面慢慢泛起涟漪,从水中探出来一个女孩,她拖着一头银发的男生奋力的游向岸边。
“这是”名叫暮尧的男生跑过去帮女孩托起他,见到男生的身体状况赶忙大喊,“医疗班!医疗班的赶紧过来!”
“没用了”
女孩淡淡的说着,她低着头抱着男生,潮湿的暗红色头发盖住了她较好的面庞,可从那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却溢出了极度的悲伤。
“是我们来晚了已经没有呼吸了。”最后三个字是她咬着牙发出的声音。黑衣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她,却不曾注意到满脸泪光的自己,
“可恶”
滴答滴答刚还月光倾洒大地,现在却不知从哪飘来了暗沉的乌云逐渐下起了小雨,就好像这人的心情一样,喜怒无常。
“连老天都在哀悼”
雨声中传出了人的话语,雨势越来越大,燃烧的大楼,消散的人群,寂静的街道,嚎啕大哭的女声,还有那被雨声遮盖不住的悲伤。
如同往年一样,今年的21区也毫不例外的在7月份迎来了梅雨季节,大大小小的行人走在街上都标配着各式各样的雨伞,可不同的是大家的雨伞似是商量好一般,一致压的异常的低,生怕被人看到脸孔。
“你说他们压的那么低还能看到路吗?”街边咖啡店里坐在靠窗一侧,留着清爽棕色短发的男生拖着右脸懒散的说道。
“毕竟现在情况特殊啊,发生了那种事怕惹事上身也是正常。你都不看新闻的吗凌一?”桌子对面黑色短发男生没好气的答道。
“哼~”凌一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我知道啊,就是那个连续杀人狂嘛,班里的人昨天还在讨论呢。”
“你就不要上心,执法人他们都找不到死者相同的地方,听说那个变态都是看人眼神动手的,对上眼必死无疑!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吧,我还要打工先溜了。”
“是是是,我亲爱的梁仲杰大人。”
“滚滚滚!”
“嘿。”凌一嗤笑一声还在为自己刚才调侃梁仲杰而欢愉着,随后又一脸正经的看着店里播报的新闻。
他心想今天自己没带雨伞,这变态又被他们说的这么邪乎,自己应该不会那么点背吧?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也不是不看新闻,只是他觉得这事来的蹊跷,就像之前他也觉得那个变态只是为了自己玩乐随意滥杀,可他却在偶然一次看见报亭看板上挂出的死者照片时让自己心里为之一颤,那是一种打从心底发出的恐惧,为什么呢,因为这些死者都是他凌一见过的面孔。
凌一从小就记忆力不同寻常,别人两天背会的课文他半天或者更短就能背会,小时候他就骄傲的觉得这肯定是自己的“天赋”,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就在他为自己出众的领域感到沾沾自喜时,他的父亲只告诉他一句话。
“随时随地都不要高估自己的器量。”
那时凌一还小没有听懂,可就在参加全市记忆力大比拼时他却只得了第二,在那一天他才明白了父亲那句话的含义,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打那天起在没有炫耀过自己的“天赋”。
可在杀人狂这件事上他又不想高估自己,自己一个在校大学生而已,班级好劳模,同学家长眼里的好孩子,扶老太太过马路更是不在话下,但他确定那些死者确实是跟他打过照面的人,没有一个认识的,仅仅是有一面之缘而已,自己又何德何能会让杀人狂盯上?难不成是为了美色?这更不应该啊!
比如在公厕里洗手的时候突然遇到的人,去吃自助跟他同时拿起一个盘子的人,还有在拥挤的巴士上他看见的两个发生争执的人等等,都是让他多看了一眼的人。
等等,想到这里凌一突然打了个冷颤,这些人不会是自己在不知道情况下亲手不不不,他使劲晃了晃自己发胀的脑袋,这绝不可能,虽然自己有偶尔是会莫名其妙的断片,他也不明白原因,可他忘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都是一些忘了做值日,忘了浇花,忘了取快递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住宿楼下看门阿姨问他怎么不去拿快递,他还挠着头怪异的说着自己没有订快递,可当阿姨把快递拿出来交到他手上时,对着单子上乌黑的凌一二字,还有拆开盒子躺在里面的洗发露,他这才尴尬的对着阿姨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直到上楼看着洗手池边上还有大半瓶的洗发露时也还是丝毫没有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买洗发露。只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他淋着雨小跑到巴士车站看见站牌上面的报纸时,今天新发布的死者照片就那么硬生生的刻进他的眼睛里。呼呼呼他大口的喘着气,那名死者是昨天他去梁仲杰家里在电梯里单独遇到的男人。
“怎么会这样”他内心受到了不可估量的打击,好像把他的精神力震个粉碎,这种莫名的恐惧感瞬间沾满了他整个心头。
“害怕了吗?”突然响起的细腻女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凌一慌忙转头寻找,整个车站因为下雨站进来了很多躲雨的人,他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现在下着雨空气中略带着些潮湿,正是凉爽的温度,可凌一现在却从后背到前额都被汗水浸透,他见了鬼一样发了疯似的飞奔出去,还撞到了路上的行人。
“没长眼睛啊!”路人气愤的朝他大喊,在看见他像是落荒而逃后的背影也默默收了声。
凌一打开了客厅的灯换了件干净的衣服,顺手将那件湿透的短袖扔在地上,他劲直的走向沙发蜷缩在那里,打开了电视切换到了喜剧节目,想舒缓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呼”他长舒了一口气,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一袋速溶咖啡,走到客厅斜对面的厨房去烧了开水,他想今天晚上熬个通宵,如果明天还有人遇害的话就肯定跟自己没有关系。他靠在碗柜掏出手机等待热水烧开,打开通讯录拨了个电话,随着一串low到爆炸后的彩铃电话接通了。
“你到家了?”电话那头是梁仲杰的声音。
“嗯到了。”凌一有气无力的说着,他还没消化掉之前自己的种种幻想。
“怎么了?听起来有点无精打采的啊。”
“没有啦我跑回来的,淋了点雨,现在有点头疼”
“哦,我就说让你带把伞嘛,你自己在家吃点预防感冒的药吧。”
“我问你个问题啊”凌一咽了咽口水,“如果你其实根本不了解我,而且还知道我杀了人你会害怕么”他说这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很平稳,不想让梁仲杰听出来他其实害怕极了。
“,”梁仲杰沉默了几秒,“你在说什么没屁眼的事啊。咱两认识了10年了你跟我说我不了解你?你脱了裤子我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好么?你跟我在这瞎叭叭。”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凌一一下放松不少,这确实是像他会说出来的话,他跟梁仲杰从小就认识了是真正的好兄弟,凌一淡淡的笑了一下,“没,我在网上看到了个测试,说我这种类型的人很可能报复社会,哈哈,我就来问问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会怎么处理。”
“你想屁吃!”丝毫没有犹豫的话语。
凌一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要是真的报复社会我给你打掩护,你好跑路,回头我在被抓就说我是被强迫的,完事在告诉他们你在哪还整个举报奖岂不是美滋滋~”
“真有你的啊!枉费我俩这10多年的感情就这样翻船了呗!”听到电话那头梁仲杰贱兮兮的声音凌一没忍住笑了出来。
“行了,你也别一天整那些无聊的测试!又不是恋爱中的少女!还期待发现自己隐藏人格好让新男友喜欢呢?我这还忙着呢,你自己玩去吧!挂了。”梁仲杰突然软下来语气,“别多想,有我在呢,有什么我会想办法的。”电话那头传来了断线的声音。
“呜---”水壶也响了起来。
关掉天然气凌一紧张的心情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就好像有人给你喂了颗定心丸,哪怕闯了天大的事也有人跟你一起扛着,你不是孤独的一个人,说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凌一拿起冲好的咖啡坐回到了沙发上,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如果明天没有人遇害自己是不是就得一直熬着,或者说一直熬到有人遇害的那天才行?呸呸呸!凌一赶紧呸了几口,他可不想有人遇害,倒反而像自己咒的了。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自己在睡觉的时候把双脚捆上,一只手困在床头,这样就一定行动不了,如果在出事也可以是与自己无关了,不就是饿两天嘛,又不是扛不住,说起来自从爸妈没了自己也是经常挨饿,又不会做饭,外卖也不想吃,他爸妈留下来的钱虽然够他挥霍的可他一个9岁的屁孩又能干什么?想到自己经常挨饿的那段时间为了省钱不吃外卖也是努力学着做饭,想想就觉得可笑。
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说翘课也就翘了,考试不是问题,毕竟咱记忆力好嘛。老师讲的内容多看两遍就记住了。可是这很矛盾啊?他又想,自己记忆好为什么又会间接性断片?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渐渐涌上心头,眼皮子好像灌了铅使劲往下坠,凌一看了一眼时间,凌晨4点,实在是有点熬不住了。他找来了逃生用的绳子,像之前想的那样将双脚捆好,右手绑在床头上,空出一只手来方便解绳子。在一切安排好以后才躺回床上,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在没确定杀人狂是不是自己之前都没办法踏实睡好觉。
他迷迷糊糊的看见自己11岁那年在他爸妈的事故现场,他爸爸在燃烧的大楼里大声向他呼喊,“要一直查下去!要让自己活得明白!”他惶恐的望着爸爸,父亲的声音就如同一道雷声一样,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传进凌一的耳朵里,好像要炸开他的耳朵,画面真实的让他不敢相信,可他被执法人拦在爆炸楼的外面,这么远他怎么可能听得见声音?不用想,他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这是他第四次梦见这个场景了,连爸爸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凌一又梦到他跑到大楼里面去找爸妈,可就在跑进大门口的瞬间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让他惯性的坠落了下去,他掉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里,嘴里溢出了深红色的血液,他挣扎着想要游上去,可他太累了,他连划水的力气都没有,海水冰冷的像是要把血液都冻住,他无能为力只能任凭深海将他缠绕拖进海底。
不知道沉了多久,直到他感觉脚底下踩到了实质的地面才晃晃悠悠的站好,恍惚间看见海底深处有个会动的影子,好奇心驱使着他小小的身躯,本应该一点力气都没有的他,在游下去的时候身体却异常的轻盈。
在靠近了那个影子的时候地面却剧烈的震动了起来,从裂缝处升起了大片的水气泡,就在这时没有感觉的凌一却突然有了溺水的症状,他肺里的空气开始减少大量的海水凶猛的灌进他的身体,他费力的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那个影子,可意识渐渐消散,大量的气泡从嘴里吐出,凌一模糊看见那个影子靠了过来,那是一个人影,在他将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的银色头发在海水中如海蜇一般肆意飞扬,还有他那好看的深蓝色眼睛。
凌一猛的惊醒,他猛的坐起来却被手上绑在床头的绳子硬拽了回去。
“嘶”他揉了下自己通红的手腕,转身去解开绳子。
“哟,你还有这种嗜好呢?”凌一诧异的看着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梁仲杰。
“原来你喜欢这种捆绑play?”梁仲杰挑着眼说。
“不!不是!”凌一连忙否认,“我晚上梦游!我怕我跑出去!”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梦游呢?”
“最近才犯得!你当然不知道!快来搭把手帮我解开。”
梁仲杰上去帮凌一解开绳子,“又有人遇害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来看看。”
凌一瞬间僵在原处,确认了自己的绳子之前没有解开的痕迹,他突然猛地倒在床上大笑了起来。
“喂喂,你不要抽风啊,都死人了你还这么高兴。”梁仲杰不解的看着他。
“不是不是,你解绳子的时候碰到我脚心了,我痒。”
凌一从没有觉得心情能这么放松,就好像要枪毙的犯人在临终突然收到了不用死的判令。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床上。
“你看,这都第6个了。”梁仲杰拿出手机给凌一看。
可就在凌一看到照片后本该放松的心又突然紧绷了起来,他惊恐的看着图片,没错,这个人正是他昨天心态失控跑回家时撞到的男人!凌一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言不发的坐在床上。
“喂你怎么了”这两天的凌一实在是太奇怪了,梁仲杰从来没见过这样喜怒无常的凌一,就连凌一爸妈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
“凌一!”看着突然冲出去的凌一梁仲杰大喊。
凌一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是私家新闻,也就是才发生没多久的,他赶忙跑去案发地点,就在昨天车站旁边的小巷子里!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这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前一刻还跟烂泥一样放松的他现在却又跟疯了一样到处寻找杀人狂魔。凌一能确定,凶手绝不可能是自己,照绳子那样的绑法来看不可能挣脱出去然后回来再重新绑上,那么那个杀人狂魔是真的盯上自己了吗,他脑海中无数猜想。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雨。当凌一赶到巷子去的时候已经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了,空空如也,连只狗都没有。
“可恶!”凌一不甘心的挥拳砸在墙壁上,随后靠着墙壁无力的坐在地下。他抱着脑袋,空洞的看着潮湿的地面,思绪万千。
“咚。”眼前突然掉落下来了一块小石子,凌一抬眼望去,两栋高楼之间的屋檐上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如海一般深蓝色的眼眸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凌一呆呆的站了起来,吃惊的看着他。
“银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