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宫赴宴
“有了。”
她将书信小心折好收回信封递给银朱:“银朱,哀家前些日子听太后说,老寿阳王妃的寿辰是不是快到了? ”
“正是,老寿阳王妃的寿辰在先帝热孝期内,原本说是不打算办的,后来太后娘娘说,老寿阳王妃乃是先帝姑母,又逢八十整寿,是大喜,从前先帝未登基之时就仰仗老王妃照顾,先帝对老王妃亦是多有敬重,姑侄之情甚笃,从来不分君臣,只是家人,没有长辈为晚辈守孝的道理。若是先帝还在,定然是要亲自为老王妃贺寿的,所以寿辰还是要办的,只是应老王妃的请求,一切从简。”
如此正中姜明月下怀:“如此这般,那各大世家的女郎岂不是都会出席?”
银朱犹豫片刻点头道:“应当是的,老王妃在京城威望颇高,想来大半个京城的权贵都会携家眷为老王妃贺寿的。”
姜明月勾唇:“太后将选秀这等大事交由哀家去办,哀家自然是要尽职尽责为陛下遴选妃嫔,为了更好地相看各家女郎的品貌、性情,哀家自请到寿阳王府走一趟是不是应当?”
“太妃是想借此机会出宫?太后娘娘会不会不同意啊?”
“应该不会。”姜明月把玩着手中已经喝空的茶盏摇摇头:“只要是对陛下有好处的,太后向来是有求必应,更何况这是选陛下床榻之侧的人,更是要慎之又慎,太后娘娘不会拒绝的。”姜明月与太后相处这么久,对她的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如此便是最好了,寿阳王妃的寿辰是在五日后,到时候林舅爷已经入京,时机正好,只是怎么才能找机会与林舅爷见面。”太妃每次出宫,身边除了贴身的宫人,还有暗处的护卫,银朱手上搅和着碗里的药汁,担忧着递给姜明月。
“放心,哀家自有法子。”有了头绪,姜明月心情大好,连银朱送过来的药也丝毫没有犹豫的一口饮尽。
“对了银朱,你去哀家库房,将从前先帝赏下的那颗夜明珠取来,过几日老王妃寿辰的时候送给老王妃做寿礼,老王妃年事已高,眼睛难免看不清楚,这夜明珠夜里伴着烛火一同照明对老王妃的眼睛有好处。”
“太妃,这夜明珠整个皇宫也就只有两颗,如今一颗放在咱们殿中,一颗就在咱们库房里,就这样送出去是不是有些可惜。”这两颗夜明珠是当初夜郎的贡品,又是陛下钦赐,世间罕见,银朱难免有些不舍。
姜明月起身:“哀家借老王妃的名头才能出宫,也算老王妃无形中帮了哀家一次,从前先帝对哀家颇为照顾,如今先帝不在,老王妃定然难过,哀家借着先帝的赏赐,替先帝尽尽心也好。”
“好,奴婢这就去取。”见姜明月心意已决,也就不再阻拦。
“不必急于一时,寿宴前一日去取即可,今日天色甚好,银朱,你陪哀家去走走吧!”说完抬头透过指缝瞧着渗进来的光,“今日的阳光极好,暖洋洋地让人直犯懒,这样好的天气只在屋子里实在是有负春光。”
“奴婢听说御花园的杏花已经抽了枝丫,着急的甚至已经开出了小花儿,太妃可要去看看。”
“走吧,今年的春天来得早,有早开的杏花也是预料之中,御花园光秃秃了一整个冬日,难得地挂上点子绿。对了,哀家记得御花园从前有一架秋千,如今可还在?”她刚进宫时住的朝露轩距离御花园很远,只最初在银朱的陪同下去荡过那架秋千,后来每次也就只是路过不曾再去过了,如今再想起来,那也算她进宫后少有的轻松时光了。
“太妃好记性,这样多年还记得那架秋千,只是那秋千许多年前就已经很是老旧了,好像次年便被拆了,若是太妃想荡秋千,不如奴婢改日让内府司的人过来,在咱们宫中搭一架秋千。”
说着将架子上的织锦披风取下,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变天快,若是再让主子受了风就不好了。
“哦,罢了,不必这样麻烦,没了便没了吧。”姜明月笑笑,只是难掩失落:“那架秋千哀家刚进宫的时候还荡过,当时正值争奇斗艳的春日,荡起秋千就好像飞扬在花丛之中,仿佛下一瞬就能挣脱这个牢笼,自由自在地飞走,只是可惜了,再没有那样恣意的日子了,如今一看,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哀家进宫也有整整八个年头了吧。”
“八年零六个月了。”银朱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姜明月时的场景,原来主子心疼的不是秋千而是经过八年前时光的自己。
八年时间,不在的又何止一架秋千,还有身边的人和初心……
初春时间,御花园只有桃花和杏花略略抽出了嫩芽,不定何处绽放了几朵小花,小巧玲珑,很是可爱,此时御花园还未到花团锦簇时,安安静静的甚至有些冷清,光秃秃的花园也招不得什么人。
桃杏枝丫皆低矮,便是姜明月这样的身量也抬手便可触之,小小的、粉嫩的花骨朵挂在树枝,却散发着与身量不匹的幽香。
姜明月伸手抚上初露花苞的白色杏花:“小小的花苞,可真好看。”面上也带上浅浅的笑意。
银朱上前帮她把住更高处的枝条:“这枝吐蕊极好,不若奴婢将它折了插在殿里的花瓶中,太妃您便日日都能看到了。”
姜明月伸手将银朱把住枝条的手指松开,笑着摇摇头:“桃花娇,杏花俏,花朵向来只有挂在枝头才会开得最好,你看这里的每一朵花日后说不定都会成长为一颗丰硕的果实,若是将它们困在那一方宫殿之内,只展现它的美,而忽略它的价值,岂不可惜。”
“太妃说的是,奴婢受教了,那待到果实丰沛之时,奴婢去膳房讨果子吃。”
姜明月宠溺地笑着刮了一下银朱的鼻梁:“你啊,也就吃食能得你心。”
“嘿嘿”银朱憨憨笑:“太妃说过,人活在世上,无非是吃、喝、玩、乐,宫中规矩森严,玩、乐怕是不成,不就只剩吃、喝了。”
她将视线从花朵上移开落在银朱身上:“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就见银朱直直地盯着自己。
“你怎得这般看着哀家,可是哀家面上沾了什么东西?”说着就要动手去擦。
“没有,奴婢只是许久未见太妃您这样笑过了,太妃生得这样美,奴婢每天只看着就觉得明目醒神了,太妃要多笑笑才好。”从前太妃为人恣意,笑容还是不少的,只是自从先帝去世,又知道了多年前的事情,背上压着的事情,让她一点也不快乐了,笑容也少了。
“照你这样说,哀家的笑岂不是能治病,若是这样,宫中太医岂不是都要告老还乡了。”姜明月亲自动手,将银朱已经湿润的眼角抹干,逗弄成笑颜。
自从先帝驾崩至今月余,接踵而至的消息,连日的噩梦,压得她抬不起头,精神差了,笑意也少了许多,连带着整个宁寿宫都大气不敢出。
“好了,现在所有事情都有了眉目,一切都只会更好。”
“嗯嗯。”银朱笑着点头:“只要太妃好,奴婢就好。”
姜明月点头笑笑:“好了,咱们继续逛吧,你陪哀家去那秋千处看看,不知如今那处如今栽了什么花又或种了什么树。”
两人走过鹅卵石,穿过八角琉璃亭,原以为早已被花草取代的地方,却出乎意料直挺挺地立着一架秋千。
银朱疑问:“奴婢半月前经过此处时,还是空荡荡的树木,什么时候搭了一架新秋千?”
姜明月上前:“绳子毫无磨损,漆色也平滑,应该是这几日新搭建的,倒是会选地方,与从前那架秋千的位置一模一样。”
说罢便坐上去:“银朱,你来推一推哀家吧。”
“是。”银朱将手上的披风放在一旁的树杈上,才上前。
她手上很有分寸,晃的高度并不会姜明月她产生惧意。
姜明月今日早起穿了湖蓝洒金交领褙子,外穿淡色绣花长衣,下穿挑细红线暗纹长裙,发间并云凤纹金簪,腰间缀云鬓花颜青玉箍金步摇随着荡起的秋千晃悠,银朱觉得她如一朵春日初开的花朵,在光秃秃的枝头绽放美丽。
随着越来越高的秋千,姜明月可以看到很多正在抽枝的树,隐隐的绿意试图装点整个花园,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花园一角的暗色衣裳,不甚清晰……
姜明月立刻出声叫停:“银朱,停下。”。
“太妃怎么了?”银朱控制秋千逐渐停下,上前询问。
姜明月指着让自己恍惚的一角:“我刚刚好似看到有人在那里,你去看看是何人?”
银朱快步朝那一角而去,姜明月便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地小幅度荡。
好一会儿,银朱带了一个手执扫帚的小宫女过来:“太妃娘娘,奴婢去看了只有这个洒扫的小宫女在。”
“奴婢叩见太妃。”小宫女将手中的扫帚放下请安。
小宫女年岁尚小,略显怯懦,说话的时候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连头也不敢抬。姜明月看着她青涩的样子,也就与自己刚进宫时差不多大,问话时,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不必害怕,叫你过来只是有事询问,你照实回答即可。”
“是!”
“刚刚你洒扫,可有见到旁人?”
“回太妃话,并未见到,今日这花园中就只见到太妃您和这位姑姑了。”
“哦,想来是哀家看错了,你起来吧。”姜明月看了看小宫女身上的宫装,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黑色,应该是自己看花眼了。
“谢太妃娘娘。”
姜明月继续发问:“你是这御花园的洒扫宫女?”
“回太妃,正是。”小宫女虽然起身,头依旧埋得似个鹌鹑,姜明月也不强迫她抬头,语气放缓继续问道:
“你负责此处多久了?”
“回太妃,奴婢是刚从别处调来的,负责御花园洒扫已有两月了。”
“哦,那你一定知道这处秋千是何时搭建的吧?”她借机问道。
“回太妃话,奴婢知道,这秋千是内府司奉陛下的旨意搭建的,三日前才完工,奴婢听一同洒扫的姐姐说,用的是上好的木材,绳子也是里面织了打细的牛皮,结实得很呢。”
小宫女说着,声音也不由得上扬,好像是自己参与搭建了似的,有些小小的骄傲在里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飞快地埋下了头。
“哦,原来如此,没事了,你下去吧。”
怪不得银朱说半月前还没有,原来是这几日新搭建的,没想到陛下还有这闲工夫。
“是,奴婢告退。”话音刚落,小宫女脚底抹了油似的溜得飞快。
银朱上前将手臂上的披风给姜明月披上:“太妃,起风了,披上点衣服吧。”
“嗯。”姜明月将系好的披风拢了拢。
“陛下怎得会突然让人在此处搭建秋千架,莫非陛下也知道从前此处有秋千?”银朱疑惑道。
“应当是的,陛下从小在宫中长大,说不定这秋千从前就是陛下的玩具。”说着,姜明月起身:“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回去吧。”
二月末,当今陛下姑祖母、老寿阳王妃八十整寿,于寿阳王府宴请宾客,流觞曲水,共叙雅情,当宾主同欢,贺耄耋之年。
姜明月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太后,果然太后应允得很干脆,所以姜明月于寿宴之日,承太后之意,出宫赴宴,近观诸位佳丽。
此次出行并未晓瑜众人,只与老寿阳王妃和如今的寿阳王和王妃通了气,在一众暗卫的护送下,由浮春和银朱跟随侍奉,乘一顶小轿出行,经皇宫角门,过宣武大街,绕到城西小道,走西路前往寿阳王府。
到达宣武大街之时,姜明月打开小窗,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前方可快到三两茶楼了。”
随轿的小厮上前答:“回主子话,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让人等会儿在三两茶楼稍候片刻,太后说过老王妃独爱三两茶楼的点心,咱们买上些给老王妃带去,也算我的一份心意。”
与银朱一同侍奉在侧的小厮有些犹豫:“主子,这只怕不妥吧。”
“时辰还早,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姜明月闻言沉了沉声音说道。
随侍的小厮也只能认命地答应,毕竟出宫之前高公公就说了,出宫了就一切听太妃的,他们只需保证太妃安全。
姜明月放下小窗,双手不由得握拳,手心沁满了汗水,手中的珠串都被汗水打湿,她终于就要见到舅父了,终于要见到世上她仅有的亲人了。还有让舅父带来的东西,只要把东西带来,她就又多了一分扳倒姜仲时的把握。
不过一会儿,银朱敲响小窗:“主子,茶楼到了。”
“好”姜明月取过一旁的帷帽戴好,起身下轿。
入目是一座三层的建筑,烫金招牌挂在最醒目的地方彰显其阔气。三两茶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茶楼,除了是各种好茶的聚集地,其佐茶的点心也是一绝,闻名遐迩,传闻陛下吃了也称赞,至于是不是真的,姜明月这个宫里人都不清楚,听听便罢了。不过此噱头倒是让不少茶客慕名而来。
更让三两茶楼打开声名的,是它的价格,三两茶楼价格最低的茶水便是三两一壶,茶楼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价格更高者是上不封顶。三两银子若是在普通百姓手中,已经够一家五口两个月的吃穿用度,并非一般人能够承担的,所以也就让大部分的人望而却步,三两茶楼逐渐变成身份的象征,来的全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三两茶楼还有一个规矩,茶客喝茶必须由店内的茶使来奉茶,一桌一茶使,服侍到客人离开为止。
几人刚进茶楼,便有茶使热情迎上前:“客人要喝些什么茶?”
银朱:“今日便不喝茶了,烦请茶使郎君给打包几样儿点心,家中长辈念想着。”
茶使闻言面上浮上歉疚:“哟,不巧了不是,今日的点心消耗极快,已经卖没了,后厨师傅正在做,尚且未出炉呢,只怕还得等好一会儿,不是客人等得否?”
“敢问郎君,需要多久?”银朱问。
“约莫一刻钟!”
一刻钟的时间并不算久,见姜明月点头,银朱才继续道:“既如此,那便等一会儿吧。烦请茶使郎君备一间上好的厢房,再上一壶好茶,我们主子稍作歇息,等会儿的点心包好送到厢房即可。”
“好,客人这边请。”一行人上了楼梯,远离厅中茶客,茶使才压低声音:“您要见的人已经在包厢等着了,客人直接进去即可。”
直到现在姜明月才稍稍颔首,开口说第一句话:“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