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复仇
月影幽暗,映着少年半边侧脸,将本就清消的面容,雕琢的更加冷峻。
丝带束起长发,寒风扶着发丝,飘逸的如云如雾。
一身华服如此富贵,胸前花团锦簇,双袖金丝蟒纹,薄靴嵌着细如羊脂的白玉。
洁白如雪的丝绢就在眼前,轻语却不敢染指,只能低下眉目,说着卑微的言词,“大人是尊贵之人,婢女不敢弄脏大人的丝绢。”
少年剑眉入鬓,双眸冰寒,每个字都如落雪,“你拒绝我?”
这句反问渗着冷冷寒意,简直能冻透人心,眼前的华贵少年,估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尝过被拒绝的滋味。
“婢女不敢,请大人责罚。”轻语立即跪下,紧紧低着头,等着噩运降临。
然而,再没有等到一个字,许久以后轻轻抬起眉目,黑夜里只有寒风相随,
那一方洁白的丝绢,却不知在何时落在轻语肩头。
轻语收敛了满心伤悲,轻轻折好丝绢放入掌心里,匆匆的逃离。
怀着惴惴的心回到寝房里,将丝绢藏在枕下,想着嘶哑的柔儿,心疼的随着眼泪入眠。
今晚似乎注定是多事之夜,天色微微将明时,隐隐听到吵闹的声音。
轻语起了身,抹一抹未干的泪痕,一步踏入寒夜里。
吵闹声在御膳房门前,不知道又是什么乱子,轻语追过去的时候,听到了一群人在骂着难听的话,“御膳房,你们天天关着门吃香的喝辣的,敢给老子吃沙子?”
许多人举着火把,聚在御膳房门外,没完没了的放肆骂人,轻语在门里的人群中见到了齐掌事还有许多师哥。
虎子师哥的脾气最暴躁,哪能挨骂了不还嘴,现在气得蹦高,更粗鲁的骂回去,“妈了个巴子的御林军,俺们轮着班的伺候你们吃好喝好,你们还上门骂人,敢不敢把这身皮脱了,跟俺干一架?”
听了这两句,也差不多听懂了,是御林军嫌弃伙食不好,上门吵架来了。
御林军吃的馒头和粥饭都是云雨阁出来的,所以这件事情应该由齐掌事担当。
既然是云雨阁的事,轻语也不能离开,匆匆赶到门前时,却被几位师兄挡在身后。
师哥们的言语很关切,生怕轻语吃亏,悄悄叮嘱着,“小师妹,这种事你不用靠前,这群守夜的御林军隔三差五的就来骂两回,全当听几个响屁了。”
轻语挤不到前面去,只能疑惑的问着,“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骂我们呢?”
“嫌弃粥里有沙子,馒头不细嫩,御林军真把自己当成皇后和娘娘了。”师哥不屑地哼笑一声,再苦苦的叹一口气,“谁不想把米淘干净,谁不想把面磨细点,可是云雨阁就这么点儿人手,每天忙得要死要活,能做熟就不错了。”
轻语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明明白白,如果真是给皇后和娘娘做吃的,粥里的米都要捣碎,更别提会有沙子了。
虽然御林军骂的很难听,但是这件事情在轻语看来,的确是云雨阁的过失。
既然许多师哥都在,轻语也不必太担忧,轻轻打了个招呼就回了阁子。
进了阁子门,运了许多米到水房,细细的再淘几遍。
如果能少睡一些觉,换来阁子不挨骂,还是值得的。
忙碌了好一会儿,齐掌事进了水房,估计是御林军骂够了以后就散了。
轻语以一个微笑和齐掌事打了招呼,继续淘着盆里米,齐掌事看着轻语的眼睛,微微叹息,“小师妹,昨天你去见过柔儿以后,眼睛一直是肿的,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提起这件事,轻语的心头就犹如横着刺了一根针,连秦太医也不能医好柔儿的嗓子,已经绝望了,何必再提这些痛苦?
轻语苦涩的笑一笑,轻轻摇摇头,继续用心的将米淘得更干净。
齐掌事明白轻语的心思,却无奈的劝一句,“如果每个兄弟都少睡一会儿,的确能将米淘得更干净,可是要将面粉磨得更细,就算每个兄弟都不睡觉也做不到。”
这句话是实话,云雨阁要做全皇城的主食,无论有多少人手都不嫌多,依然每天要忙到腰酸背疼。
轻语想了一想,眼底轻轻滑过一丝寒光,随即放下了淘米的双手,轻轻的笑一笑,“大师哥,虽然面粉不容易磨细,但是可以将馒头蒸得更香甜。”
这句话有道理,如果馒头的味道能变好,口感就算糙一点也没关系,至少御林军不会来闹事。
齐掌事疑惑的看着轻语,“馒头怎么蒸才会更香甜?”
轻语擦干了双手,放下袖子,婷婷站起来,“我有办法。”
出了水房以后,轻语回到寝房,佩戴了冰贵妃赏赐的镯子,毅然独自踏向甘露阁的方向。
此刻是下午,今天的冬阳又很暖,晒得人想打瞌睡,甘露阁里和以往一样,虽然都有事情做,也不算人人手脚忙乱。
顾掌事和梨芳依然犹如往常,没有在阁子里做事,所以阁子里的气氛并不压抑。
轻语敲开阁子的门,见到了许多熟悉的笑容。
师傅们向轻语打着招呼,轻语一一还礼,然后说了来意,“我来取奶和糖。”
甘露阁,这是多么沉重的名字,轻语曾为这里带来荣耀,然而回报的却只有痛苦。
曾经再也不想与这里有一丝一毫的瓜葛,此刻却决绝的回来。
带着柔儿的冤屈,带着心底的仇恨,不知在何时,一束复仇的萌芽,已扎根在轻语心底。
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柔儿报仇,所以轻语的每个字都如此高傲,“甘露阁是顾掌事和梨芳当家,请师傅们转告,我要带走奶和糖。”
此刻轻语气势惊人,不像卑微的宫女,更像高贵的千金小姐,一位师傅立即踏出阁子,奔向掌事房。
轻语转身走下石阶,独自守在门前,等着妖魔鬼怪。
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梨芳果然没有让轻语失望,身影还没到眼前,骂声已经来了,“风轻语,你今天休想拿走一滴奶和一粒糖!”
顺着声音望过去,见到梨芳气势汹汹的模样,每一步都想踏碎青砖。
如果换做之前的轻语,也许心里会有一点点怕,现在却只觉得可笑。
轻语仰起骄傲的双眸,不屑的看着梨芳,还有跟在梨芳后面的顾掌事。
顾掌事的脸色极其难看,像被砸裂的锈铁板,那么丑陋不堪。
梨芳携着寒风冲到身前,高高的扬起手,轻语毫无惧色,竟然踏前一步,唇角淡淡一笑。
眼前的轻语依然纤弱,却像换了一副灵魂,眼神如此决绝,让梨芳打人的手也迟疑了。
“梨芳!”顾掌事几步抢到梨芳身旁,死死攥住梨芳的手腕。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一眼见到了轻语佩戴着金镯子,一瞬间就猜透了轻语的心思。
镯子上嵌着一颗红宝石,红得像一汪鲜血,显然是异国外邦的宝物。
冰贵妃赏赐给轻语一只镯子,这是莫大的荣耀,几乎全皇宫都知道了。
这么说,今天轻语是有备而来的,所以顾掌事挡住梨芳,冷冷的看着轻语,“如果云雨阁需要备料,应该呈报给督事,而不是到甘露阁来抢。”
抢,这个字用的非常好,已经极其巧妙了。
顾掌事一开口就冠了一个罪名,这是已经融入血液的卑鄙,恐怕到死也改不了。
轻语轻轻扬的眉头,不怒不笑地看着卑鄙的人,“云雨阁替甘露阁为娘娘做甜品,有一些备料应该由甘露阁来出,顾掌事,我说的对吗?”
言词之中,轻语已经不再自称婢女了,也不再叫顾掌事一声大人,大家平起平坐。
这让梨芳几乎瞪破了眼睛,“罪臣之女,你再敢狂一个字……”
梨芳想要立即撕了轻语,却被顾掌事狠狠按住,压住梨芳的火气以后,顾掌事盯着她的手镯,冷冷的笑,“轻语,你以冰贵妃之名来压我?”
轻语微微侧身,不想再看卑鄙的人,“诚如梨芳所说,我是罪臣之女,怎敢借谁之名?”
城府至深的人,总能压住火头,顾掌事受了威胁,却依然能挂住笑容,“风轻语,你今天一定要带走奶和糖?”
轻语笑如冬风,目色中凝着隐隐寒霜,“顾掌事,我今天一定要带走奶和糖。”
终于,梨芳忍不住的跳出来,脸色很狰狞,“风轻语,你找死!”
喜欢跳就跳吧,轻语再也不必看这种脸色,只是高傲的扬起眉头,“顾掌事,甘露阁里有没有规矩?究竟是谁做主?我又该和谁谈?”
顾掌事强压心头怒火,再次按住梨芳,嗓音低沉地犹如困兽,“风轻语,你想借多少?”
轻语淡淡的看着顾掌事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让所有人都听到,“不是借,而是拿。”
顾掌事一忍再忍,忍不住也不能不忍,沉思了很久以后,终于暗叹一口阴险之气,“一桶奶,一袋糖。”
“十桶奶,十袋糖!”沐秋的目色冰冷,留下高傲的命令,“给我送到云雨阁!”
离去时身影飘逸,冷艳也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