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宠妃
娘娘宫里的这扇门，对于柔儿来说，就如同五行八卦中的生门。
生门，是活的希望。
所以柔儿求的情真意切，跪姿纤弱凄苦。
娘娘高高在上，俯视的目光里有意外也有漠视，淡淡两个字，“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柔儿凄婉的一笑，轻轻抬起头，“娘娘，我手脚勤快，也肯吃苦，如果做的不好，任凭娘娘责罚，就算死了……也无怨无悔。”
求的这么戚戚哀哀，至少会得到一些同情吧。
“小厨娘，不是本宫不喜欢你……”娘娘微微叹一口，笑容也有几分苍白，“你看看本宫的厅堂，可曾见到古董字画，可曾见到珠光宝气？”
柔儿轻轻环顾过，周围空空一堂家具而已，仅有看似高贵的娘娘，还有一个谨守在侧的宫女。
“本宫如果是宠妃，也懂得怎么摆下排场。”娘娘唇角淡薄，苦涩的摇摇头，“小厨娘，你求错了人。”
娘娘是聪明人，柔儿也是聪明人，所以话不用说透，一切都懂了。
只有宠妃的宫里才会有满堂华彩，才会有仆人成群。
落宠的妃子，只配孤独的过活，怎么敢随意添置宫娥？
柔儿磕头行了跪安礼，接了娘娘的赏钱，收拾好食盒，退出了娘娘的厅堂。
走出院子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终究离别了这扇生门。
司礼监的小太监陪着柔儿回御膳房，在路上，小太监终于忍不住，阴阴的问了一嘴，“你在进宫之前，没学过规矩吗？”
好可笑，在这座深宫里，似乎谁都有资格质问规矩。
柔儿咽下苦涩，低着眉目，规矩的答话，“是我对娘娘冒昧了。”
小太监斜看柔儿，冷哼一声，随意的搓着钱囊，“我说的不是那个规矩，而是这个规矩。”
懂了，刚刚得了娘娘的赏钱，小太监也要分一份。
柔儿放下食盒，取出赏钱，捧在手心里，奉到小太监眼下。
小太监取了一多半，收进钱囊里，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离去。
留下独自冷风里的柔儿，像没有着落的枯叶。
在回甘露阁的半路上，有人等着柔儿，不是轻语，而是梨芳。
青青石阶中央，梨芳的笑容比娘娘还高冷，问着刺痛人心的言词，“现在，你还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宫女吗？”
不一样了，从昨天开始就不一样了，梨芳是副掌事，柔儿是小厨娘。
第二个问题比第一更尖锐，“现在，你还觉得我不能对你为所欲为吗？”
柔儿绽放笑容，虽然知道此刻连笑容也无力，“梨芳，我从来就没怕过你。”
说着强硬的话，脸色却苍白。
梨芳骄傲用鼻孔看着柔儿，“我就喜欢你嘴硬的样子。”
回到门阁里，一切如常。
轻语为柔儿扫去肩头残雪，没有问半句话，默默递了一杯热茶。
到了午膳时分，没有人再下单子点过彩虹献福。
轻语将筷子递给碧柔，耳畔轻轻一句鼓励，“至少，我们还没有分离。”
人平安，不分离。
似乎是对落寞最大的奖励。
心如残雪凋零时，又来了转机。
有人下了单子，点名要彩虹献福。
轻语为梨芳收拾好食盒，再一次送到门阁之初，咽下了离别之苦。
等在御膳房外面的，是同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领着柔儿去后宫的路上，悠悠一句表功，“我不会白受你的供奉，雅贵妃娘娘能点这味甜品，就是我推荐给娘娘宫女的。”
“谢谢大人。”柔儿轻轻答谢，瞬间横下一条决心，“如果我能到娘娘宫里做宫女，会供奉给大人一年的月禄。”
“好说。”小太监瞬间喜笑颜开，“等你以后有了前程，大家多多照应吧。”
雅贵妃是宠妃，院子里果然就不同。
有怪石翠柏，也有小桥鱼池。
柔儿小心翼翼的步入厅堂里，屈膝就跪，嘴里说着贵妃娘娘万福，却招惹了一句嘲笑。
“你以为娘娘是什么随便的人都见吗？”
嘲讽柔儿的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骄傲的样子好像她也是宠妃。
任意一个太监就能敲诈赏钱，任意一个宫女就能讥讽旁人，这就是等级分明的皇宫。
柔儿抬起头，厅堂里没有娘娘的身影。
瞬间几束失落涌上心头，终于到了宠妃宫里，却连人也见不到。
“喂，愣着做什么？”
大宫女又在催促，连一声小厨娘都不肯称呼，只像呼唤猫儿狗儿一样。
柔儿急忙从食盒里取出应用之物，准备制作彩虹献福。
在取出蜡烛的时候，却又听到大宫女极度嫌弃的埋怨，“喂，你弄了一堆蜡烛，是来吊唁的吗？”
柔儿暗暗忍了委屈的解释道：“这味甜品需要用吊碗熬制果浆，故而……”
“出去，出去，太不吉利了！”大宫女几脚踹散了蜡烛，将柔儿驱逐到门外。
到了门前的庭廊，大宫女发号施令，“就在这里做吧。”
随后，大宫女转身回了厅堂，不再理会她。
刚才只是见不到人，现在连屋子也进不去。
宠妃就是宠妃，好威风，好排场。
庭廊里回旋着瑟瑟冷风，蜡烛不但随时会熄灭，就连火焰也失去了温度。
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根本就熬不成七彩果浆，食盒里的软嫩豆腐也渐渐冷硬。
也许是大宫女等的实在不耐烦了，一步跨到庭廊里，看着手忙脚乱的碧柔，狠狠斥责下去，“偷懒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像你这么摸鱼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不是我偷懒。”柔儿再也不要忍受这种委屈，勇敢的对视大宫女，“是屋外风大，总是吹灭烛火，所以……”
“御膳房的人都这么伶牙俐齿吗？”大宫女不容半点解释，冷冷的瞪回去，“娘娘养了六只猫，都在殿里玩耍，让你在屋外干活，只因为你连猫都不如！”
说完骂人的话，大宫女一脚踢翻食盒，狠狠啐了一口，“收拾干净给我滚。”
既然都是宫女，就都是苦命的人，何必这么欺辱？
柔儿正要反击，小太监急忙抢了一步，笑着讨好大宫女，“姐姐大人有大量，何必计较？”
“小德子，算你会说句人话。”大宫女没好气的给了小太监一块碎银子，“赶紧领她滚蛋，真丧气！”
小太监一直挡着柔儿，赔着笑脸和好话，终于劝回了大宫女。
然后，帮着柔儿收拾了残局，幽幽的抱怨，“我赚你这点钱，挨了多少骂？”
柔儿脸色苍白，委屈化作怒火，实在想冲进门里，与大宫女论个高下。
“走吧走吧。”小太监提着食盒，将柔儿推向院外，说着酸味的话，“等你有一天做了贵妃娘娘的大宫女，你也可以这么威风了。”
思前想后，终于忍了这口气，也在心底感谢小太监的解围。
柔儿接了食盒，看着小太监的眼睛，“小德子，如果我在宫里有出头之日，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好吧好吧，我就当你不是说梦话。”小德子歪着嘴笑一笑，“不过，在你得势之前，你得称呼我为德公公。”
柔儿低眉苦涩的一笑，挣扎在皇城最底层的人，没有资格和大宫女用同样的称呼。
再次回到甘露阁里，轻语看到了凌乱的食盒，还有那一方几乎成冰的豆腐。
“没做成？”轻语轻轻搓着柔儿冰冷的手，鼓励的绽放笑容，“还有两张单子也来了，我帮你蒸好豆腐了。”
“轻语……”柔儿抬起眉目，眼睛里蒙着春雾，“我不想去试了。”
美妙的声音，如此凄苦，让人心碎。
轻轻擦去柔儿眼角的泪水，微微蹙着纤眉，“柔儿，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委屈。”
“轻语，在梨芳面前，我至少能反抗，可是在宫里的娘娘面前……”
“之后呢？”轻语问向柔儿，问题直击人心，“梨芳已经做了副掌事，如果再收你进门下，你还有能力反抗吗？”
不是不能反抗，而是承担不了反抗的结果。
除非，真的无惧屈辱和死亡。
“无论如何，你已经能迈出御膳房的门了……”轻语深深叹息，目色里流转着心疼和不舍，“如果放弃了，就永远没有希望了。”
柔儿默默无言，轻语为柔儿准备了新的食盒，擦的干净明亮，连同单子，一并递到柔儿手上。
接了食盒，无力的再次走出大门，见到小德子又候在门前。
小德子见到柔儿，无奈的苦笑，“求求你，别再连累我挨骂了。”
“德公公，对不起。”柔儿深吸一口气，扬起头，“这次无论多么委屈，我一定听着受着。”
“行咧，走着。”
在去往后宫的路上，小德子与柔儿说了许多后宫娘娘的故事，这一次要去见的娘娘，不算受宠也不算落宠。
虽然还没到骄横跋扈的时候，不过，如果娘娘想在殿前添一个扫地小宫娥，只是对司礼监打个招呼就行。
“要多磕头，多说好话。”小德子切切叮嘱着柔儿，“不一定能被娘娘留下来，至少能不挨骂，运气好了，还能多得赏钱。”
“赏钱尽归德公公。”
柔儿深深叹息，如果留在甘露阁，只是死路一条。
死人，钱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