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彩豆腐
冬风冷雪下，梨芳对柔儿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早就知道，上一场风波，没有那么容易就过去。
刚刚消停了没有几天，麻烦终究回来了。
梨芳的目色里有千种滋味，嘲讽，蔑视，冷漠……每一种滋味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刺进柔儿的眼睛。
“你不是轻语，你没有制作甜品的技艺。”梨芳的言词直击要害，“在甘露阁里，没人瞧得起你，你的确应该找个野男人护着你。”
“没错，我不是轻语。”柔儿对视着梨芳的眼睛，神色更加高人一等，“所以我不会任凭你为所欲为。”
“你凭什么跟我叫板？”梨芳侧着头，玩味的盯着柔儿，“你以为秦太医……真会为你这种送上门的女人出头？”
“我不像你，句句离不开男人。”柔儿的目色坚定，冷硬的回击，“就凭我们都是宫女，没有高下之分。”
梨芳的双眼微微眯起，笑容诡异而无情，“柔儿，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高下之分。”
莫名其妙的说完几句肮脏之言，梨芳转身而去，留下漫天飞雪，让人看不清路径。
柔儿回到阁子里，继续做着该做着的事，脸色却始终苍白。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一个左右无人的机会，轻语试探着问向柔儿，“秦太医怪罪你了？”
柔儿摇摇头，悠悠叹息着，“秦郎中很欢喜，感谢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我？”
“那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轻语微微蹙眉，装作有一点委屈，“连你也开始瞒着我了，有事情也不对我说。”
“平白无故惹了一肚子气，谁会有心情？”柔儿简单一句答复轻语，“梨芳堵在半路上，骂我招惹秦郎中。”
原来是这样，先前柔儿说梨芳有相好的，现在轮到梨芳扑风捉影的报复了。
轻语想象着梨芳耻高气昂的模样，轻轻的低下眉目，“柔儿，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给秦太医送冰糖葫芦呢？”
是啊，如果不去送，就不会惹出这些闲气。
“给了秦郎中十几支糖葫芦，他根本就吃不完，剩下的希望他能带回太医院给大家分一分。”柔儿撇着嘴，终于说清楚了心中的小算计，“我还不是希望你的手艺能更有名气吗？”
答案真是让人出乎意料，柔儿用了这种小心计，希望轻语更有名气。
如果更有名气，或许就会少受欺负……可是，随之而来的，或许还会招惹更多的嫉妒和怨恨。
真不知道该感谢柔儿，还是该一声叹息。
既然事情已经做了，这些也就都不重要了，轻语只关心一件事，“柔儿，你没和梨芳吵架吧？”
“吵就吵，谁怕谁？”柔儿没好气的擦着案台，说着硬气的理由，“大家都是一样的宫女，谁能把谁怎么样？”
一样吗？
一个是掌事徒弟，一个是罪臣之女。
经历了上一次的有惊无险，柔儿深信，只有更硬气一点，才能不受命运的摆布。
匆匆一天而过，御膳房辞别了秦太医，这一次没有诊断出流疫，大家仍旧各司其职。
蜜糖之福和顺顺茶的单子还是如约而来，只是越来越少了。
这也没错，就算再美味的东西，如果顿顿都吃，也会腻的。
轻语仍然信守与顾掌事的约定，每每三天就献一味甜品方子。
梨芳自从刺过了柔儿那几句，就互相没有再搭理过，近些日子过得还算宁静。
今日的雪有些污浊，随着横风乱飞，扰得皇宫一片茫茫。
清晨，在大家刚刚开工的时候，顾掌事和梨芳一同进入阁子里。
通常他们不会来这么早，或者整天也不露面。
其实没有人盼着他们来，来了就有是非。
皇宫里到处都是这种小人，做着不入流的职位，却拿着鸡毛当令箭。
梨芳巡视了一圈，处处井井有条，并找不出任何差错。
尤其，走到柔儿身边时，梨芳意味深长的看着柔儿的眼睛，邪魅的一笑，“你做的很好，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失心疯，究竟说些什么胡话？
柔儿没有躲避梨芳的目光，即便当着顾掌事的面。
顾掌事庄严肃穆的负手而立，开始了冠冕堂皇的说辞，“诸位师傅都辛苦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告。”
说话期间，顾掌事从袖口里取出一纸任命状，展开给所有人看清楚，“甘露阁副掌事的职务，一直是空缺，我呈报了六个人选，御膳房总督事选任了梨芳。”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这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
瞎说什么呈报了六个人选，估计六个名字都写的是梨芳。
“以后，你们要和梨芳互助互爱，让我甘露阁更加发扬光大。”顾掌事的几句话，将梨芳捧上了副掌事的位子。
梨芳本就孤傲的神色，终于狂妄到了天上。
所有师傅低着头，说着不情愿的祝词，“恭喜梨芳升任副掌事。”
轻语和柔儿的心里犹如残秋，瞬间明白了一切，梨芳早就知道即将担任副掌事，所以才故意挑衅柔儿，这如同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梨芳的目色凛凛，环顾一圈后，终究落到柔儿身上，唇角再次露出诡异的笑容，“按照传承的规矩，当选副掌事之后，我应该选一个徒弟。”
话到这里，柔儿不可置信的回视梨芳，在那双丹凤眼里，藏着深深的阴险。
梨芳的眼睛没有离开柔儿，继续说着玩弄的言词，“我希望我选定的徒弟，最好是个女子，最好是没有技艺的，如同一张白纸，更容易描画。”
话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只要不是傻子都懂，梨芳分明指向了柔儿。
如果柔儿做了梨芳的徒弟，一定会受千般折磨，这是逃不脱的命运。
轻语不知道此刻能做什么，只能踏前一步，挡着柔儿，微微蹙起眉目，怯怯而轻轻，“梨芳姐姐，我愿意拜师。”
“轻语，你没学过规矩吗？”梨芳的语气从捉弄到愤怒，目色狠狠刺过去，“副掌事说话的时候，轮不到你插嘴！”
训斥过后，梨芳满意的看着轻语低垂的眉目，转而又看向柔儿，唇角依旧邪魅，“我要好好的想几天，等我落定了人选，我第一个告诉你。”
留下了许多嘲讽的话，梨芳随着顾掌事离去了，犹如乌云散尽，阁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她俩心如寒冰，柔儿知道，噩梦即将开始了。
一样的宫女，一样的宫女……
这曾经是柔儿对抗梨芳的信念，如今只是一句笑话。
人家轻轻松松用一纸任命，就可以踩在你的头上，然后为所欲为。
混混沌沌的忙碌着，脑子里是无际的迷茫。
直到这一刻，柔儿终于明白，轻语为什么想回净水阁。
净水阁虽然又苦又累，却都摆在明面上，而甘露阁里看似光鲜舒适，实则暗藏杀机。
夜幕降临的时候，轻语和柔儿收拾着案台，陪着她们的，只有窗外的冬风。
沉寂了许久，轻语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打算。
“柔儿，你必须得离开了。”
柔儿一愣，瞬间也懂了，无奈的望着飘雪叹息，“只有离开甘露阁，才有活路。”
“不是离开甘露阁，而是离开御膳房。”轻语蹙着眉目，言词里已经暗藏离别之苦，“我们虽然逃不出皇宫，但皇宫里还有许多其他安身之处。”
“轻语，我多想也这么容易。”柔儿的心里苦涩，笑容也苦涩，“皇宫不是菜市场，不能任由我们挑选，更何况，我们是……”
话没说完，唯余一声叹息。
罪臣之女，无论在哪里，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柔儿，我有一个办法……至少可以试一试。”
轻语说完话，在柔儿疑惑的目光下，取来了七色果浆。
西瓜红，桔子橙，蜜桃黄，香瓜绿，荔枝白，梅子青，桑葚紫。
“柔儿，我做的每一步，你都要细心看好。”
轻语叮嘱过后，取了西瓜果浆，掺入水和蜂蜜，将碗悬空吊起来，点了一支蜡烛在碗底，用烛火熬制。
之后的每一种果浆，都以同样的方法，吊碗熬制。
而每一种果浆掺兑的水和蜂蜜，都是不同的份量。
轻语每熬一种果浆，就将配方讲给柔儿听，并且要她牢牢记住。
吊好了七只小碗，轻语又将蛋液和豆浆搅拌在一起。
搅拌均匀以后，撇去浮沫，这才入锅蒸熟。
整熟的鸡蛋豆腐，色泽温润，犹如淡淡黄脂玉，看上去异常软嫩。
轻语将七色果浆依次浇在鸡蛋豆腐上，如同在碗中画了一道彩虹。
柔儿屏住呼吸，看着碗中的七彩，简直不敢相信，人间竟然有这样一味豆腐。
轻语取了一只白瓷勺子，递到柔儿眼下，“尝一尝。”
柔儿接过勺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我有点舍不得吃。”
这碗彩虹太美，真希望能多看一会儿。
在轻语的催促下，柔儿轻轻品了一小口，各种果甜混杂其中，再加上鸡蛋豆腐的清香味道，真不知该如何形容。
当柔儿赞叹的看着轻语时，轻语却轻轻忧愁，“希望这碗豆腐，能救你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