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龙城警事八一

    窗外有人放起了鞭炮，屋子里弥漫着刀削排骨面和麻辣烫混合的味道。旧年的最后一天再有几个小时就走到了终点。

    姚廷旭走到窗边看向黑夜笼罩下的城市，腾空而起的烟花跟地上的华灯还有江水中的倒影仿佛串联成一朵朵闪亮的云彩，点缀着黑黢黢的夜。

    他给颜汐打了个电话，彼此祝福着对方同时互相问候了家人，像所有热恋中的年轻人一样表达着相思之苦，好几天没见面了，仿佛相隔了有半个世纪。

    姚廷旭再一次确认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他的终身伴侣，而且他肯定他的颜宝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关于他们的未来。

    挂了电话他转回身，王子越已经吃完了面正在收拾，曾玉红那里还端着装麻辣烫的一次性纸碗喝着最后的一点汤底。

    “来一根。”等王子越把曾玉红的餐具也收拾干净擦完了桌子刚坐下姚廷旭给他把烟盒扔到眼前。

    子越抽出一根点上，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说话，他偏过头看看曾玉红又抽出一根烟递给她，同时给点着了火。

    曾玉红盘腿坐在一条铺在地上的褥子上，腿上加着脚镣挂在踢脚线上端的钢管上，一只手戴着铐子挂在墙上，另一只手接过烟送到嘴边说了声谢谢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姚廷旭和王子越还是没说话，都看着她，曾玉红抽了两三口突然意识到两位警官都在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烟灰往放在身旁地上的一个剪掉口子的饮料瓶子里弹了弹，“姚哥，我觉得你跟你们单位的同事关系都一般，你怎么不太合群啊？”

    经过三四天在这里的打磨，曾玉红明显适应了这种失去自由的状态，也不怎么哭了，和几位警官之间的谈话内容也逐渐扩展到案子之外。

    今天是跨年夜，她也看出来姚廷旭和子越心情不错尤其是这位姚哥，所以就冒出这么句话想打开一个闲聊的话题。

    “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会成群结队。”姚廷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吸了一口烟，“鲁迅先生说的。”

    曾玉红愣了愣，偏过头好像在回味着这句看似平淡实际上意味深长的话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王子越，“这个王哥也不太爱凑热闹。”她说得声音很小仿佛生怕说错了话。

    “要么享受孤独，要么沦入世俗。”王子越同样表情平静地灭了烟头看着她，“叔本华。”

    曾玉红彻底懵了，她望着眼前这两位警察，听到他们说出对她而言有些高深的话语，她甚至不明白王子越最后说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唉，”终于在茫然过后她低头叹了口气，“都怪我没文化，你们说的话我不是没听过就是听不懂。”

    姚廷旭跟王子越对视了一眼，彼此露出一个相似的表情，似笑非笑。对，就是这种感觉。姚廷旭找到了他一直想要发现的和王子越的相通之处。

    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描述的那样，“唯有孤独永恒。”

    他从小就不太合群喜欢独处。但是因为在某些特定的年龄和阶段身处某个特定的环境而不得不去试图改变或者掩饰他的孤独。

    比如上小学的姚廷旭就曾经想方设法结交班里的和其他年级的各种同学，他的人缘不错但这都是靠夏天的冰棍冬天的烤红薯和不定期的小人书来维系着的，这样做可以避免被冷落被孤立。

    比如上中学的时候他依然处心积虑地去跟本班的和外班的还有校外的各种同学朋友套近乎拉关系，他的同学缘很好，以至于高中毕业的最初几年，每次要搞个同学聚会都是让他通知大家，因为他的联系面最广。

    又比如刚上班几年的他也很热衷于去结识各种各样所谓的朋友，往来于各种餐厅茶楼酒吧歌厅，以为那样的称兄道弟呼朋唤友可以给自己带来荣耀和人脉，以为那样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可以给自己带来充实和成就。

    后来他偶然发现，那些其实对他而言都是空洞的虚幻的毫无意义的东西。他骨子里最能接受的还是孤独，他再也没有兴趣去刻意地结交朋友拉拢同事联系同学拜访亲戚。让所有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吧他在某个深夜对自己说。

    也就是一两年前，从那时候开始姚廷旭变得喜欢享受孤独，在寂静的夜里读几页书，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品一杯茶，临睡前找一首自己喜欢的歌听一听，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被那些他所认为的无效社交打扰到。

    他觉得这样挺好，当然有些必要的应酬是非参加不可的，比如单位的团拜年会聚餐之类的活动尤其是领导在场的那种，比如亲戚家突如其来或者筹备已久的红白喜事，比如一年一两次的老特警队几个关系好的哥们的聚首和几年一次甚至间隔越来越长的高中同学聚会。

    王子越的内心也翻腾了一下，这个老姚跟自己挺像，他心里想。

    从他一上班在刑警队后来到缉毒队，子越几乎没什么朋友，他在警校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不是他交不到朋友而是他不愿意那么做。他心里特别清楚一个道理，同事之间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所以王子越一门心思只做跟自己的前途命运和幸福有关的事情。

    即使在现在这个团队，他依然跟谁都不远不近，包括组长老丁和搭档金杰，当然他的工作没的说，任务也能完成，偶尔三人也会小坐一下沟通沟通感情。

    当然他自己清楚他还有一个选择，他迟早会离开这里，他小姑父李继宽会帮忙为他铺一条更宽的路。

    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人此刻坐在同一个屋顶下，履行着同一个使命，怀着同一种心情，等待着同一时刻的到来。

    子越出去了，一会工夫连着进来两趟，一台不大的电视机和一台vcd碟机摆到桌子上，看个片子吧他说，然后从一个塑料袋里开始翻，所有的东西都是收缴来的。

    尽管看过不止一遍，《新上海滩》里唯美的画面，雅致的旋律和张弛有度的节奏感依然吸引着姚廷旭一直看下去，当然他时不时也瞅瞅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屏幕的曾玉红，他猜她喜欢张国荣胜过刘德华，因为每次许文强出场曾玉红的眼睛就会比看到丁力时更亮一些嘴角也稍微带着点笑意。

    “5，4，3，2，1！”电视里的新年钟声和窗外的焰火爆竹声几乎同时响起，跨年在虚拟的影像和现实世界里同时发生了。姚廷旭跟王子越相互看了一眼，“新年快乐！”

    然后他俩一起转向坐在地上戴着手铐脚镣的曾玉红，“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