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杜韵芝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白嫩细腻无半点粗糙褶皱的小手,紧紧抓着把似溢出来的奶糖,神情微微一顿,笑容甘甜爽朗地双手接过,眼底的笑容似溢出眼眶般。
两只肉刺横生,布满老茧的蜡黄修长大手与余莺的小手形成鲜明对比,杜韵芝伸手中途微顿一瞬后仿佛无所察觉似的,笑盈盈的开口道谢。
“哎吆,奶糖啊,好久没吃了,感觉要有半个世纪那么久了。谢谢你啊,余莺。杜姐这几天忙,没去逛供销社,这儿也没啥东西送给你。等以后啊,空闲点,论到好吃的给你送点奥。”
“没事,杜姐,别这么客气。刚来的时候,你可照顾我不少天了,吃我点东西咋了,所以不用跟我客气的,我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余莺清晰的明白他们这些人的处境以及艰难,自不会在意回礼啥的,也根本没想过收回礼啥的,没有必要。
“那不行的,白吃你的东西怎么能行了,更何况是奶糖这样的高级货,稀罕的很,有钱也很难买的到。”
现在国家也困难,物资短缺,买啥都要票,奶糖更需要奶糖票,这个票太难论到手,想吃有钱都没地买去。
她倒不怀疑余莺奶糖的来源,毕竟余莺从首都而来,刚来看似狼狈不堪,但观其衣着气度一眼便知不是普通人。虽不明何事惊扰受挫于此,但后手和秘密这类人可从不缺半分。
再说了,余莺明显背靠崔柏煜这棵大树而生,这可是个无人敢惹的狠绝人物,相貌、气度、手段、智谋样样不缺且实属上上佳,物资自是不缺,也不难论到。
崔柏煜这人,面向看起来温和有礼,对人一视同仁,平日里面带和醺微笑,端的一副飘无虚渺的谪仙之姿,有两晋南北朝盛行一时的温文尔雅君子之风,貌比潘安宛若神颜,气度也非凡,这样你就以为他是个方正儒雅的神仙人物。
呵呵。
若存在这样的认知,那你这可就大错特错了。
此人,面如善人,心却堪比坚石,冷漠异常。手段诡异,行事高深莫测,心智计谋深不可测。
不说在无数人亲身验证后死绝的危险程度十颗星的祁嵬山脉来去自由,就说有次她亲眼所见的一村里地痞流氓色胆包天,动手动嘴调戏辱骂崔柏煜。
当时白天围观人多,面对不常规磋磨,崔柏煜连脸色都未变一分,嘴角的弧度都未起一份变化,可暗地里正好看到这一幕的杜韵芝却从心底发寒,全身毛毛的。
第二天上工,她便听到一则消息。
昨天她不小心见到调戏崔柏煜的小混混,失足跌入河里淹死了。还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淹死在不足半尺的溪流里,死相极其诡异,仿佛被水鬼缠住脚裸,活活吓死的。
当时围观之人不少,可惊吓过度的众人吓破了胆,嫩是没人敢敢踏足溪中救人于水火,实在是当时的情形诡异到让在场之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村里人私下议论,说他平时作恶太多,让水鬼找了替死鬼了。也有人说,他们村得罪山神,遭神唾弃,无神灵守护,各种自然灾害接踵而来,牛鬼蛇神齐齐上映,遭报应了。
也因祸得福,这两年村里闹腾的原住居民都很安静,婆媳吵架,虐待老人,苛刻子女,溺死或遗弃女童的事件成倍减少,整个村庄诡异的平静下来,他们这些人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都少了很多。
虽说那个混混溺水案发之时,崔柏煜不在现场。可她女人强大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看似诡异与他不相干的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虽不知他如何做到的,但这样的崔柏煜才更让杜韵芝胆寒心颤,彻骨的冷,忌惮万分。
自那以后,对他从心底发怵。
因此,这些天的暗暗观察,她才更明白余莺与崔柏煜的不同,那是放入心底的挂念惦记与守护,是不容他人欺辱半分的占有怜惜。
“没事,杜姐。等下次你碰到好吃的的野果给我摘点就行。”
余莺对当代人谦让多礼的风俗很不适应,但她也没过多拒绝。
斗米恩升米仇,千古至理名言,无论那个时代都适应的名言警句。
她虽懒,却不是圣母似的傻白甜,基本的人情世故懂得不比任何人少。
想起上次杜韵芝递来的一把酸酸甜甜的小野果,吃起来解馋又解渴,味道甘甜酸爽,吃过一次余莺就记下了它的味道,忘也忘不掉。
可是那种野果产量低,纯属野生,不太好找。她又不想麻烦大佬,只能记在心里,自己慢慢找。不过好像运气不咋的,还是方法没对,一直没找到。
“你说的是上次的酸果?”
听余莺说起野果,杜韵芝首先想到的就是上次随手递给余莺加味的小零食——酸果,这是村里孩子常吃的集中零食。
上次正好碰到,正好摘了点甜嘴,碰上余莺给了她一把尝鲜。
“嗯嗯,就是那个果子,酸酸甜甜,开胃又好吃。我自己去找了,没找到。”
说起自己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跑,半点收获全无不说,还差点将自己累个半死,余莺似嘴馋而脸红般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微挠了挠额头,抿唇羞涩而笑。
“那行,这几天雨停后,我去摘点回来,或者我带你认认地方,以后想吃了自己可以随时摘。那块集中,面积大,酸果树连成小一片的,就是地方偏僻,离这儿又远,路也不怎么好走。不过酸果多,也甘甜。”
余莺微显羞涩,却不作伪的馋猫样,让杜韵芝不由会心一笑,也不多做推辞,坦然的接过奶糖,顺手拆了一颗塞在嘴里,脸上神色都柔和万分。
“好的,我要去,杜姐咱们到时一起去摘。也认认地方,方便我以后自己摘。”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果却在那一头。有惦念已久、百寻之物的消息。自是让余莺顾不得思考其他,心全放在吃上了。
“嗯,那行,你也快进去吧,这天下雨还是阴冷异常的,别真着凉了。雨后天晴,我来找你,到时一起去。”
两人又闲聊几句,余莺便转身回屋接着休息去了。
这些天农活繁多,每天腰酸背痛,肌肉肿胀,全身跟散了架似的。下雨天,对于她们而言是上天的恩赐。休息睡觉,处理私事,好不忙活。好不容易得来的福利,可不能浪费在无意义的闲聊中,抓紧休息才是王道。
谁知一会厂里是不是又有通知下达。
除特定安心之人,对不相熟之人,余莺的话很少。和杜韵芝告别后,率先进了屋,回去吃点东西再看看书打发打发时光,这个时辰她也清醒了,没啥睡意了。
而背后的杜韵芝,低头凝视着手中分量不少的奶糖,眼帘微垂遮住双眸中的复杂,让人看不到具体神色。
不过,只是霎那,又恢复爽朗本色,开心的又剥了颗糖含在嘴里,微眯着眼转身回屋。
回头刹那,直至对上双笑意荫翳且黝黑剔透的眸子,微征愣,又若无其事的分出半把奶糖塞进余姗姗手里,嘴里含着糖吐字含糊不清的嘀咕道。
“嗯,见者有份啊,我分你一半甜甜嘴,好久好久没吃了,我都快忘了它的味道了。”
说完杜韵芝深吸口气,满脸怀恋的砸吧下嘴巴。仿佛察觉自己这个动作有点傻,忙吸溜一下口水,脚步不停的向屋内走去。
接过杜韵芝塞来的奶糖,余姗姗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笑容可掬,嘴角的弧度加深少许,似嘲讽又似怀念。扭头盯着从身旁擦肩而过的人影,眼中暗色一闪。
薄唇微抿后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她,很让人羡慕吧。不过,谁都不是如她般幸运,人啊,有时候不认命不行。”
有时候就要与人斗、与天斗。
语气似玩笑又似亲昵的撒娇抱怨,但细品,其中深含的喻意,常人难以懂得。
话毕,跨门而入的杜韵芝,刚抬起的右脚空中停顿一秒,又步履不变分毫坚定不移的深踩在门内,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眼中异色连连。
未转身,只是拿着奶糖的右手微微扭紧少许。像似不知余姗姗语中含义般,轻声低叹一句。
“幸运啊,确实幸运的让人~~~”
语气似羡慕,似叹息,又似幽怨,声音低不可闻。
最后几字,杜韵芝更是嘴唇上下轻轻嚅动几下,除了她自己外,无人知晓她未尽之意为何。
余姗姗自是没听见那一言半语,只是望着突然被萧瑟寂寞包围弥漫的背影,眼中不明精光一闪而逝。美艳的俏脸上爬上抹寂缪之色,嘲讽似的勾勾嘴角。
谁也不知她似嘲讽自己,还似在嘲讽别人。
生活的苟且,以及诗和远方,又岂是说明白就明白的。
门前后来的种种,余莺自是不知,余姗姗出来慢,又安静地斜靠在门框内,与余莺所站之处正好成死角,是视线盲区,她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