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岂不吐血
散会之后,时昭阳过来,对黄心平的诗歌极为欣赏,说:“把你的原稿给我们学校吧。这完全可以作为我们拓展训练的宣传资料,可以放在我们的网站。”
“在你们这样的大学里,我这是班门弄斧了!别寒碜我了。”
“别谦虚了,算是支持我们学校了!”
“惭愧惭愧。”
因为蔡玲玲家里有紧急事,不能辅导黄辰姗。时昭阳决定这一周自己陪同她学习。
这天,因为拆空调耽搁了,时昭阳到学校时比较晚了。拆空调时,又因为师傅在卸载的时候失手,空调主机从师傅的肩膀上滑落,他的工作服顿时被撕烂,鲜血从后背流出。于是,时昭阳把师傅带到学院医务室,又是包扎又是打破伤风针。一阵折腾,天黑下来了。时昭阳决定今天不适宜装空调了,便让师傅回家休息,明天再装。
时昭阳赶到师大附中,带黄辰姗吃晚饭。吃饭时,时昭阳也要黄辰姗带着地理书,边吃边辅导地理复习。时昭阳发现黄辰姗精力根本不集中,一问三不知。时昭阳无从下手,只好让黄心平自己来抓。黄心平满口答应,说:“地理这样的科目,没有别的诀窍,就是死记硬背,要花功夫。”然后,对女儿说:“你的地理书全部看完一遍了吗?”见黄辰姗摇头,黄心平便又交待黄辰姗:“抓紧时间看书,必须看。”
送黄辰姗回到寝室,在寝室楼下,时昭阳望着黄辰姗毫无精神的背影,不免忧心忡忡。便问黄心平:“她回寝室会看书吗?”黄心平回答:“应该会看书的,都火烧眉毛了!”时昭阳对黄心平说:“我看不见得,她如果不看书,根据目前的状态,黄辰姗的地理会考够呛。”黄心平说:“寝室里不是跟林晓茵合起来请了一个监督老师吗?怎么会不看书?”
车离开学校一阵之后,时昭阳心里的不安使她烦躁起来。于是,让黄心平调转车头回学校,回寝室。时昭阳风风火火就上楼了。到寝室一看,请的寝室监督老师——姜老师在看杂志,林晓茵在看言情小说,黄辰姗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小姗!你还有心思睡觉?”时昭阳看到这样的场面,心急如焚,然后对监督老师说:“姜老师,她们这样子你也不管?”姜老师显然有点尴尬,说:“地理课,我也辅导不了。”
“我们花钱是请你督促她们学习的,看小说是要制止的。都什么小说,垃圾书。”时昭阳转身对着黄辰姗,“你给我坐好,读书,要读出声音。”黄辰姗有点害怕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林晓茵也把小说扔在一边,把地理书拿出来。黄辰姗按照时昭阳的要求,从第一章开始,逐页逐句逐字地朗读。读完一节,时昭阳随即问一些题目,让黄辰姗回答。
第二章时,时昭阳说:“每人念一章,这一章我来。”于是,时昭阳也逐页逐句逐字读起来。黄辰姗跟着她的声音和思路,背着,记着。
晚上十一点,潘乔一电话:“妈妈,你怎么还没回来?我有要事找你!办理签证的事!”
“哦,小姗妹妹这里面临会考,可是她看书不进,我陪她看。”时昭阳解释。
“哎呀,地理这么简单的科目也要你陪读,那你岂不累死!再说,我已经辅导了她很多了。”潘乔一无奈地说。
时昭阳突然问黄辰姗:“哎,你妈妈现在在干嘛?如果在看电影或打麻将,那我岂不要吐血!”
黄辰姗本来想说,那很有可能。但是,她止住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她已经知道这样说,对阿妈打击太大,也不公平。
黄心平一直在楼下等时昭阳,由于困倦,他在车上睡着了。一觉醒来,看到时昭阳还没下楼,想打电话问问。拿起手机一看,有一条时昭阳发来的信息:“陪太子读书。她老实交代,若我不来,她是准备睡觉的。唉,命苦!”
黄心平回复:“终于领教时老师的责任感,心里唯有赞叹和佩服!你的与众不同的思维、执行力、毅力,决定了你的成功不是偶然的。仅为感悟,学习中”
其实,黄心平的文科不错,应该自己抽时间来辅导女儿。但是,作为大企业的中层干部,长期这么陪同孩子学习,时间还真是难得挤出来。
他突然想起中学时期毛志敏的“名言”来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就怕蚂蚁子来咬胯” 这句话让理科成绩好的时昭阳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偏好“史地生”(历史、地理、生物)的黄心平,多少有些落寞。尽管这话离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黄心平还清晰如昨地记得。
这个毛志敏,在当时属于调皮些的,成绩中上,特别喜欢给人取绰号。很多人想报复他,给他安一个什么绰号,无奈没有他取的绰号那么有趣,因而没有一个被广为传诵的,直到看过电影《大浪淘沙》,四兄弟的排序产生,毛志敏才有了被同学们喊开了的绰号,那就是“老三”、“叛徒”、“余宏奎”。而第一个喊毛志敏“叛徒”的就是时昭阳,那是毛志敏在座位后排把时昭阳的长头发绑在椅子靠背上,让她起身时哇哇大叫时,时昭阳气愤时大声喊出来的——你这个叛徒!然后,全班同学马上跟着喊了起来。
毛志敏虽然不乐意,但是,管不住同学们的嘴巴。谁叫他嘴巴损,老是给别人取绰号呢。他越是恼怒,同学们喊得越是欢快。后来,毛志敏的“余宏奎”,“叛徒”就传开了。有了绰号的毛志敏,给人取绰号更加多了。他还真有点怪才,他要喊一个绰号出来,就一段时间天天给你喊,并给其他同学解释这个绰号怎么个内涵,怎么个适合某某,然后就起哄式地喊,硬是把一个本来不挨边的陌生的名字给人固化起来。那句“就怕蚂蚁子来咬胯”的口号,是他为自己不爱数理化而编的,同样在校园里流行。以致在走出鼎州一中校门后,一说起毛志敏,仍会想到这句话。
中学那时候,时昭阳与黄心平同桌,是属于老师刻意安排的帮教式的。时昭阳的数学成绩好,而黄心平,除了语文好,其他一般,数理化是一塌糊涂。她的语文相对于自己而言是弱项,不如他那么好,尤其是作文。她的拼音基本属于一塌糊涂,但那是小学的事。到了中学拼音倒是不考试了,可这些a、o、e仍然纠缠着她,不过它们变成了英语字母和由它们组成的单词和句子。后来总结为她的数字感强,喜欢123;他的文字感和语言能力强,爱好aoe。
说是补课,实际上是她帮教他。而她则说是互补。他的性格内向,文静,看起来有些孤独,不怎么合群。经常一个人在看书,多是小说。《三国演义》、《说唐》、《水浒传》等是他那时候的必修课。他那时候身上还有些乡土气息。
时昭阳则是比较阳光的,典型的城里女孩子,骑着自行车飘然而过,头上那个扎着红蝴蝶的“马尾巴”在风中飞扬。一般都会给步行的他一个清亮的招呼声。然后在他的目光中渐渐消失。
应该说,黄心平是个内心世界丰富而不溢于言表的人,他喜欢用文字表达的方式来代替语言。他写过一些朦胧诗,有点像爱情,但在那个年代是不能宣扬的,只是给自己心里的偶像抒发一下而已。他喜欢时昭阳的补课,尤其是她的那个漂亮的“马尾巴”,在有风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痒痒他的脸。因而她在他的诗歌里也被多次朦胧。
时昭阳也喜欢给他补课。她发现在给他讲解的同时,自己有些似懂非懂的问题也更明白了。她觉得他虽然孤独忧郁,但也好像有种沉稳和成熟的感觉。虽然成绩没有大的改观,但这种互相帮助的心意毕竟留下了些美好,他们感觉属于好朋友了。心里真实的想法谁也不知道。就这样。
再次相遇,就是母校校庆的时候,时间已经流过去20年了。黄心平在大型企业当报纸的编辑、文字秘书,时常在市报上登些小文章,也还小有名气的。时昭阳呢,大学校园里的副教授。
现在,黄心平被大企业派去鼎州大学进修,又是学生了;没想到时昭阳就在鼎州大学当副教授。有一次,当他们在时昭阳办公室四目相对时,时昭阳再次回忆起当年中学时期的“补课”,时昭阳开玩笑说,你这其实也是“补课”,又到了我们学校,而且基础课很可能就是我来给你们上。然后,感叹世事轮回,或者是世界真奇妙。
那天,他们在校园里散步,问及对方的一些情况。在这种“世界真奇妙”的氛围中,黄心平知道了她的先生搞校企联合,在外资企业做技术开发,很少回家。并且,由于女人特有的敏感,也知道先生在外面的情感世界。最后,她从人性的角度理解了他。谁叫夫妻总这么长久分居两地呢。
当然,黄心平也说了自己的家庭是一个“名存实亡”的躯壳,离异只是时间问题,只等女儿十八岁的到来。
于是他们在辅导黄辰姗学习的间隙,有了相约。当然,起先主要是一些进修课程上的事,有时黄心平也会发些牢骚,什么单位上越来越看重学历而忽视能力,没办法年纪一大把还得来学习。时昭阳则说,这是“补课”的缘分未尽,你不来进修说不准我就不能给你“补课”了呢。
这种“补课”,内涵变得更加宽泛,由课堂学习变成了感情相约,由开始的草地阳光慢慢转到马路月光,渐渐演变为户内灯光。这种变化,两个人心里是明明白白的,他们彼此需要这种“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