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堪回首

    黄辰姗从床上起来，站立在窗户边，低着头，让头发把脸都遮住了，但是，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落。她任其掉落，没有用手去揩。

    黄舒兰也止不住眼泪汪汪，说：“黄辰姗，这几个月你阿妈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把你从辍学状态拉回来，为你辅导，到现在师大附中老师都很肯定你的时候，你却再次逃学。你阿妈容易吗？我也是老师，我就知道你阿妈不容易，从小学五年级给你辅导起，到现在能够跟上班。如果你出走，最伤心的不是你妈妈，也不是你爸爸，是你阿妈！”

    “我错了！阿妈你惩罚我吧，你打我吧！”黄辰姗哭着说。

    “你错在哪了？你知道吗？”时昭阳哭着说。

    “我不该拿我妈妈跟你相比，越比越气。”黄辰姗低着头说。

    “你比什么比？你多一个妈妈爱你不好吗？”时昭阳说。

    “她什么都听你的，我让她送裤子她都要问你！”黄辰姗说。

    “我没有反对她给你送裤子，我只是不让她中午来，因为中午我找校长在谈你的寄读问题，校长只知道我是你的妈妈，她来了不就穿帮了吗？”时昭阳做着说明。

    “可是，她一直没有给我送裤子过来。”黄辰姗委屈地说。

    “不可能！我给你爸爸说了，让她下午送。”时昭阳有些疑惑地说。

    “就是没送。”黄辰姗嘟着嘴说。

    “你就是被娇惯坏了。一点小事就往外跑。我真想打你！如果是在外面找到你，而不是在寝室的话。既然你是在寝室，我就知道你没有出走，阿妈就不打你。”时昭阳此时虽然生气，但是，心里已经踏实了，毕竟人还在，没有出走，说明黄辰姗还是可挽救的。

    “不过，还是要接受惩罚的，把mp4交出来。按当初的约定，发神经跑出去就收回。第一次发神经等一个月返回，第二次则等两个月。听清没？”

    “听清了。”黄辰姗说着，到枕头下巴mp4拿出来交给了时昭阳。

    时昭阳把黄心平喊进寝室，说：“你要跟小姗她妈妈说，昨天没有让她中午送长裤，是怕校长不买账。黄辰姗是因为下午没去送裤子才更加生气。以后要注意，不要赌气。而且，她昨天晚上带着林晓茵去找黄辰姗都是不对的，会把一个小事变得沸沸扬扬的。你老婆怎么回事，常识都没有？她这个做妈妈的，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黄心平阴着脸，什么也没说。

    从师大附中回家的路上，黄心平说起了当初找不见黄辰姗的无奈，才决定送黄辰姗到“东典大本营”的事。

    那次，黄心平回家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客厅里，黄辰姗她外公外婆还在，紧接着她姨妈姨父也回来了，他们也是帮着找黄辰姗去了。

    黄心平说：“黄辰姗在秦文清家里。”张潇玲一听，赶紧说：“那就赶快去接她呀！”黄心平说：“是肖红梅，秦文清的妈妈不让过去，说太晚了，她们已经睡了，她保证她们不会离开。”尽管肖红梅这么说着，可是，在座的几个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女儿不会离开秦文清家里吧，明天还会在吗？

    黄心平说：“还有一个事要跟你们商量。我想把黄辰姗送到‘东典大本营去’。”于是，黄心平把莫宏伟的儿子莫肯在“东典大本营”的情况作了介绍。说完之后，男人们都表示这个办法不错，可是，女人们却有一些担忧，说黄辰姗从小娇生惯养，吃得了那个苦吗？黄心平听到吃苦的事，反而更加坚定了送黄辰姗去“东典大本营”的想法。他本想说，最近才看了一本书，其中有个观点是：“父母大小事都替孩子包办，则孩子无能；父母过于娇惯溺爱孩子，则孩子无情。”从黄辰姗的身上，黄心平非常认同这个观点。心想，就是你们这些外婆、姨妈、妈妈，把孩子娇惯坏了，以至于现在的黄辰姗变得很无情，很漠然。但是，黄心平只是说：“如果不去‘东典大本营’，你们还有什么好的去处？”

    这句话丢出去，谁也没有做声。毕竟，这些日子，黄辰姗把家人都折腾死了。

    “要么，再转学吧。把她放到老家去，远离原来的朋友。”张潇玲还是说了一个意见。

    “可是，谁能保证她不会再跑出来？”

    “现在是网络信息时代，手机、电脑哪里没有？远离原来的朋友，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东典大本营”学校怎么样？想到这里，黄心平到书房打开网络搜索。这一搜，发现国内这样的学校已经很多了，看来，这样的“问题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社会普遍问题了。而且，很多学校推出了成功教学的案例。不过，负面的消息也有，如有的孩子冒着危险爬越学校围墙逃跑，有的孩子做纸飞机向窗户外求救，有的孩子挨打

    黄心平一夜无眠。

    有谁家的鸡开始叫了，黄心平一看手表，凌晨五点钟了。他走出书房，把张潇玲喊醒，让她把女儿的换洗衣物准备好，然后去接女儿。张潇玲边整理衣物，边流泪。她知道，看来是黄心平是要把女儿送到“东典大本营”去了。

    在肖红梅家楼下，黄心平看到只有很少的几个窗户有灯光。时间太早，估计黄辰姗还没有起床。黄心平没有上楼，只在楼下守着，不时地搓手取暖，只好回到车里。等到肖红梅家的厨房亮灯了，黄心平、张潇玲才上去敲门。肖红梅开的门，黄心平看到女儿黄辰姗已经起床了。

    见到父母，黄辰姗不吃惊，不害怕，也不喊他们，形同陌生人，自顾自地在那里洗漱。秦文清还在跟黄辰姗耳语，嘀嘀咕咕的，显得很轻松。黄心平心里实在接受不了女儿对自己这么冷漠的态度，本该至亲至爱的家人，何以变得如此漠然。

    黄心平说：“小姗，该回家了吧，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有意思吗？还要麻烦别人，多不好！”

    黄辰姗说：“不想回去，回去更没有意思。”

    黄心平知道，女儿说的回家没有意思，是指家庭的冷清。其实，他和张潇玲为了女儿的感受，已经尽力在掩饰，然而，女孩子还是敏感些，看出来这种伪装的“幸福”。他接着说：“最近学校搞军训，你没有去参加，所以，我决定让你补上这一课，去一个地方参加军训。”

    张潇玲连忙帮腔说：“是呀，你认识的莫宏伟叔叔家的儿子莫肯也在那里军训过，莫肯现在可精神了，说话跟小大人似的。”

    果然，黄辰姗表示了兴趣，问：“可以学武术吗？”

    “可以呀。那是必修课，军训嘛。”张潇玲忙不迭地说，生怕女儿反悔似的。

    黄辰姗说：“好吧，去学点武术还是不错的，至少可以防身。”

    于是，黄辰姗跟着父母离开了肖红梅家。黄心平马上打电话给莫宏伟，问及“东典大本营”的联系情况。莫宏伟说，已经办妥，可以随时送孩子过去。黄心平不想多耽搁，从肖红梅家出来，就开车直接往“东典大本营”去了。当天上午，黄心平就把女儿送到了“东典大本营”学校。工作人员给黄心平介绍他们的教育理念，让孩子跟父母隔绝一段时间，产生对父母的思念，才能知道在父母身边有多么好，回家后才会听取父母的话。因此，父母同样要接受孩子不在身边的思念的考验。故此，父母不能知道孩子所在学校的具体位置，但是，可以跟孩子写信。父母一定要配合学校。

    就这样，黄心平跟女儿告别了。女儿带着行李，坐着安排的面包车去“东典大本营”了。看着女儿远去的车辆，张潇玲忽然哭了起来。而黄心平的心里却忽然轻松了许多，他安慰张潇玲说：“那里更安全哩！说不定女儿在那里会得到彻底的改变！”

    没有女儿在家里，黄心平感觉更加冷清了。同时，他也有种预感，这个家会加快崩溃了。严格地说，黄心平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固执的人，还是个守旧的人。与张潇玲结婚已有十多年，他在放弃和维持之间彷徨、选择、权衡。如果放弃，女儿黄辰姗怎么办？黄心平唯一不放心的是这个女儿，毕竟孩子还小，成长还需要这个家庭，书上都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上是有缺陷的。可是，如果不放弃，黄心平觉得自己在受煎熬。他和张潇玲之间的确不和，吵架实在太多，而且从新婚第一天就开始吵。在他们居住的小院，邻居们都知道他们这个小家庭经常吵架，吵得连黄心平自己都难以置信。

    每次“家庭战争”结束，都给对方造成了感情上的伤害；每次吵架之后，黄心平都想过试图结束，但是，他觉得结束之后，是否“害”了她，毕竟女人再婚的困难要大过男人的，此外，也好像辜负了她父亲母亲的愿望。还有，厂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当今的陈世美，毕竟当官的“第一桶金”是岳父岳母提供的，目的达到了，就过河拆桥，把帮助自己的人一脚踢开，是要承受舆论和道德的压力的。黄心平左右为难，忍受着痛苦。其实，他们尝试过放弃，没成功。不是别的，是双方家人不同意。都在说：“多好的一对，多好的家，多好的女儿，为什么要破坏。”为了女儿，他们决定维持。然而，这又有多么的脆弱。每次战争后的创伤，总让他窒息，精神恍惚、崩溃，有时候，他觉得吞咽口水都特别费力，胸口的气闷似在隐隐作疼。这样下去，是负责吗？是对彼此的生命负责吗？是对女儿的成长有好处吗？犹豫、彷徨。他选择了忍让。任她怎样的苛刻，他都接受。他接受了家务中的洗碗、打扫卫生、洗自身的衣物，接受了每周几顿以上在家吃饭不外出，接受了……他变得没有个性，没有生气，没有自我。甚至，张潇玲还说他没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