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没事了，不哭
林月卉一眼就看见了他指腹上覆的薄茧，心里猜到了个七八分，他是个拉弦乐的弦乐手
对于弦乐手而言，手受伤了确实是一件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手部手术风险大，如果伤到神经，甚至可能就此断送了艺术生涯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再轻声细语地继续引导：“这不是你的错”
少年没有说话，他低垂着头，仿佛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他举着还能动弹的右手，放在了月光下，手指微微蜷曲着
“不管怎样，反正我再也拉不了小提琴了”他声音在寒色中显得十分单薄易碎
林月卉抿抿嘴，迈了几步走到他床边
“听说过一句话么？办法总比困难多”她眼神温柔地落在少年的手上
大概是因为练琴的缘故，他指尖微微翘起，手指修长笔直
少年抬眸看向林月卉，月光洒在她脸上，把她的姣好容颜映衬得愈发雪白，他双目集中地看着林月卉：“还能有什么办法？”
“听说过反手琴吗？”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林月卉和少年同时扭头看向门口，苏星铭正侧身挨着门框，头微微斜着，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
小杰看见苏星铭之后，兴奋地一跳一跳蹦到他面前：“星铭哥哥！”
苏星铭笑着蹲下身，一把抱住了小杰，伸手揉他头发，语气温柔中带着责备：“几点了还不睡觉”
小杰笑嘻嘻地仰了仰头，他回头指着林月卉：“月卉姐姐也还没睡觉”
林月卉闻言挑了挑眉，这小杰，为了转移话题竟然转头就把自己给出卖了
和苏星铭眼神对上，林月卉迅速挪开了眼神，她轻声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问出口，林月卉就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他是医生，出现在病房不是很正常吗？？
苏星铭走到少年床前，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抽出放在他床尾的记录本写画
他一边低头一边轻笑：“月卉姐姐，这问题应该我来问你才对吧”
林月卉听到他学着小杰喊自己月卉姐姐，内心忍不住吐槽了他一句幼稚
见苏星铭抬头询问地看着她，林月卉抿了抿嘴，才小声说道：“值班”
“值班？”苏星铭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医院社工要值夜班了？”
林月卉心里叹了口气，今天在办公室，她已经听过这句话不下十遍了，但此刻她不想把话题扯那么远
留意到床上的少年又陷入了安静，她想起了刚刚苏星铭提到的反手小提琴
于是她又换上了一副耐心又温和的表情看着少年：“刚刚苏医生提到的反手小提琴，你有了解过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点头：“听说过……但是我练了这么多年琴，忽然让我练反手……”
看着他苦恼的表情，林月卉点了点头
“可以理解，面对改变，大多数人刚开始都会有些不适应”
林月卉顿了顿，看见他表情稍有缓和，再顺着往下说：“但是这至少是一个办法，你不努力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少年眼里终于有了些亮光，他动了动僵硬的左手，之后换成了左手拿弓，右手按弦的姿势，在空气中做了弹奏的姿势
嘴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也许，真的可以努力试试？
皎白的月色下，少年周围仿佛有微光在闪烁
这时候林月卉心里有些激动
谁说医院里只有绝望和悲伤的，明明每个人心中，都还隐匿着许多盼望，那些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向往的冀望
看着林月卉认真的神情，苏星铭勾了勾嘴角，眸光里有些不明的情绪在闪动
好不容易把房间内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都哄睡了，两人走出了房间，轻声带上了房门
苏星铭放慢了脚步，紧紧贴在林月卉身边
“月卉”他轻唤她的名字
林月卉脚步骤停，她目光不敢落在苏星铭身上
“我们和好吧，可以吗？”
林月卉咬着下唇，听到这句话后，才终于抬头看着他
她当初明明那样推开了他，伤害了他，为什么此刻从他脸上，却没有看见一丝一毫责怪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在了医院走廊上，苏星铭认真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忽然，他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神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林月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一扯带到了身后
“怎么……”在她抬眸看见刚刚身后站着的女人时，她瞬间闭上了嘴巴
是徐珍，白天麻醉药还没过时，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也是当年阻止了张平砸窗户的那个女人
林月卉看见她的瞬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又发现徐珍只身一人，张平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眼神似乎带了些愧疚，看着林月卉防备的眼神，她止住了脚步没有继续靠近，隔空对着两人开口：“苏医生，林小姐，我可以跟你们谈谈吗？”
苏星铭依然将林月卉护在身后，林月卉差点就在白天的医闹事件中受伤，至今他依然心有余悸，只是现在看不见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张平，他的防备也放下了些许
林月卉看了徐珍许久，踏前了一步
——
休息区
“林小姐，苏医生，今天发生的事，我替我先生跟你们道歉，对不起”徐珍从位置起身，郑重地对着两人弯了腰
林月卉扶了扶她，毕竟是刚做完手术的病人，这时候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徐珍又接着开口：“还有我听说了，是林小姐你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不顾自己挺身而出救了我，苏医生也是，我非常感谢你们”
说到这她又深深鞠了一躬
苏星铭看了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月卉一眼，对徐珍开口：“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只是你丈夫的狂躁症，目前已经到了难以自控的阶段，我建议你还是带他去精神科接受治疗”
徐珍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的，他今天差点就酿成了大错，对不起”
已经听徐珍说了好几次对不起，林月卉忍不住开口：“你不用再替他道歉了，如果是生病了，最好早日带他去治疗”
“我已经给他预约了精神科医生，你们不用担心，他不会继续找你们麻烦的，实在抱歉”
苏星铭又和她嘱咐了几句张平这种情况应该注意的事
林月卉在旁边默默听着，思绪有些游离
一直不敢确定徐珍有没有认出来自己，为何她只字不提她们家欠下债务的事
如今她有能力挣钱，也是时候应该承担起替家庭偿还债务的责任了
抓了抓衣角，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徐阿姨，我是林世国的女儿，您还认得我吗？”
徐珍愣了愣，可能是没想到林月卉会忽然开口提这件事，过了一会她会心一笑：
“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你爸爸欠我们的工资早就结清了，你不用介意以前的事”
林月卉惊讶地抬起头：“结清了？”
几年前爸爸要不就在颓废地喝酒，要不就在卧床，怎么有能力还清以前结下的债务
“是呀，你不知道吗？”徐珍继续解释道：“林厂长一直都在心里惦记着以前的员工，自从厂子关了，他就一直断断续续地每年都给我们汇一点钱，虽然不多，但是这么几年下来，欠的钱也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我们这些老员工，基本上都各自有了新生活，有好些也跟你爸爸说过不止一次，不会再继续追究了”
“但林厂长是个好人，不管我们怎么推托，他还是坚持着还完了所有的债务，只是没想到……”徐珍面带同情地看了林月卉一眼，她的手轻轻搭在林月卉肩膀：“他自己生病了……却没有积极接受治疗，唉，你说他何必呢”
不可置信地听着徐珍那一番话，林月卉愣愣地坐在位置上，心里猛地一缩
冰冷的手背却忽然覆上了层温暖，林月卉低头看着苏星铭握住自己的手
眼泪不自觉淌在了他手背上，一滴，两滴
而后渐渐连成了线
苏星铭搂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