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失重的心跳（二）
回到在学校外租的那间房子，柴野有些疲惫地瘫在沙发上。
屋子里空无一人，早上走的时候，还在床上睡觉的人影，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床单被罩已经被换掉，清理了干净，嗅不见一丝旖旎的气味。
她今天不会来了，他想。
电视柜的下面有一个上了锁的盒子，是他的秘密，就算她也不知道。柴野起身，上前去把盒子拿过来，点了一支烟在嘴里咬着，拿过钥匙来开锁。
里面是一沓照片，每一张上面都是同一个人——
季斯滢。
照片已经装满了半个盒子，比起之前季辰烨给季斯滢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摄影技术倒是不错，几乎拍的每一张都可以当做是明信片。如果这不是跟踪得来的照片，他完全可以靠给人拍写真发家致富。
柴野咬着烟，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照片。
季斯滢是个很漂亮的人，低调的漂亮。或许是她的成绩与性格掩盖了这一事实，让学校的女神榜上没有她的位置，但依旧是无法让人忽视的样貌。
他特别喜欢她的眼神，那种拼了命想要把人看穿的眼神。就像一只在远处嗷嗷待哺的狮子，渴望着面前的人丢盔弃甲，渴望着他能主动暴露弱点，而后在合适的时机扑咬上来，一举歼灭。
无论是夜市的初见，警察局的碰撞，社团招新日和十一食堂的交流，亦或是，圣诞日的对抗。他一眼就可以看穿她藏在和睦表情之下的阴冷，尤其是在面对他的时候，这种情绪的成分愈发放大。
她可能永远也无法体会，他有多喜欢她张口撕咬的样子。尤其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夜幕低垂，周边都是圣诞暧昧的氛围，只有他们，隐匿在黑暗的角落里，针锋相对地对抗着彼此。往日平稳和善的情绪支离破碎，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燃烧，恨不得就此让他粉身碎骨。
那种破碎和残缺，冲击着他的心脏。
柴野卷起袖子，抚摸着手臂上那道浅淡的疤痕，这是她留下来的，在圣诞之夜，赠予他的礼物。它将终身伴随着他，在以后的每一次凝望与抚摸，都能记起她的模样。
他仍然记得那日，她划破了他的手臂，对他放着狠话。他在角落里舔舐着那道伤口，猩红的颜色映入眼帘，属于他的血腥味窜进口腔里，伴随着伤口的阵痛，让他痛苦，让他心悸。
照片的最下面，盒子的底部，就是那一把，从她的手里夺过来的刀。只可惜，划伤她的那把被她自己拿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留下来呢？
柴野将东西都放好，挑选出来一张自己最满意的夹在手机后壳里。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咬着的香烟随着他的思绪慢慢燃尽。
一周后，季斯渝可以出院了。
虽然还是要拄着拐杖，但其他已经没有问题，眼下刚开学没多久，还是要回学校上课。
季斯滢搀着季斯渝回学校，这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注目，还碰到了很多季斯渝的熟人。季斯滢偏头，问：“这么受欢迎呢？”
季斯渝睨她一眼，“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啧啧啧。”季斯滢冷哼，“上个大学给你上出自恋的毛病来了，以后不得上天啊。”
季斯渝气急败坏：“你就这么对待你还在生病中的弟弟？”
季斯滢挑衅地看着他：“呦，这时候知道你是我弟弟了？你也不叫我姐啊。”
季斯渝：“”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被守在门口的宿管阿姨拦住。还碰到了季斯渝的室友，倒是比季斯渝听话，还顺着叫了她姐姐。
宿管阿姨看季斯渝的腿也实在不便，理解了季斯滢这个家长想要照顾的心，批准了她跟着季斯渝上楼。
屋子里的环境比季斯滢想象的要好上许多，毕竟之前视频的时候也窥见一角，远没有现在干净整洁。不知道是不是季斯渝提前给通了气，空气里还有一股清新剂的味道。
季斯滢笑，这宿舍的人倒是在意形象。
她把季斯渝搀扶到床上，给他收拾行李，动作干脆又利落。身后的几个室友看着她的动作，跟季斯渝打岔：“姐姐比视频里好看啊，有男朋友没？”
季斯渝白了他们一眼，“有，别妄想了，赶紧滚蛋。”
一片哀嚎。
季斯滢给他收拾完，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吃食和小礼物摆在桌子上，对着季斯滢的室友道谢，“他这个石膏还得有一阵才能拆，在此之前，麻烦你们多照顾一下了。”
三月初的云安早已春风微拂，云阜也开始暖阳高照。可冰雪融化的时节，吹来的风都还是刺骨的，吹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生疼，让人想要裹紧了棉袄。
季斯滢回到宿舍的时候，是晌午。
霍心正在吃饭，看见她回来，筷子上的土豆掉在了桌子上，随后眼眶一热，上前给她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也就几秒的时间，便被她身上的凉意刺激，缩回了手，搓了搓手臂。
季斯滢把东西放好，无奈地笑，“寒假将近两个月没见，开学也没看你这么激动。”
“那不一样，你不在这一个星期，宿舍就我一个人。”霍心整张脸都在向下撇，一副委屈到极致的模样，“孤单、寂寞、冷，你都不懂我的苦哇！”
说着说着，眼里的光变得强烈，仿佛下一秒就能流出眼泪。
季斯滢被这操作惊呆了，她赶紧抽了张纸递过去，皱着眉哄，“哎呦，你这咋还哭上了，可怜巴巴的，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你，嗝，你，嗝，你本来，嗝，就欺负我。”眼泪倒是没怎么出来，可这么一折腾，把霍心弄得一直在打嗝，停不下来。
季斯滢眨眨眼，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骨，走上前猛地朝着霍心的后背拍过去，霍心受到了惊吓，瞪大眼睛看着季斯滢，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谋杀我啊。”霍心拍拍胸脯，“没有心脏病都要给我吓出来了。”
“那你现在不是不打嗝了么。”季斯滢回归原位，语气淡然。
“是欸！好了！”
季斯滢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艳羡。
一个人是否是真的快乐，是很难伪装出来的。底色是悲情忧郁的，笑得再开怀，也能窥见其中的样貌。
霍心可以，她不行。
“对了，你弟弟怎么样？”霍心突然问。
“已经没事了，现在回学校了，我才能回来上课。”
“那就好，他是怎么出的车祸？”
“警方还在调查，不过按现在的结果，可能会以意外结案。”想到这里，季斯滢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凑在一起摩挲，若有所思。
只希望真的是意外，而不是更糟的开始。
“还有一件事。”霍心塞了两口饭，突然想起来什么，神色凛然，没有了刚才开怀的模样。
季斯滢回过神来，看着她，“怎么了？”
“柴野来找过我，问你去哪了，我没和他说。”
季斯滢微微怔愣，她想起了取书那天，在宿舍门口的烟蒂，还有季辰烨的警告。
她有些头疼。
重新回到课堂上课，季斯滢惹来了不少的关注。
除了望而却步的贺欢和乔家木，其他人都多多少少问了她的身体状况，以为她请的是病假。季斯滢自是没必要跟人家多解释些这么，但也不会自负到轻易拂了别人的好意。
下了课，在门口就碰到了不想见的人。
季斯滢冷着脸，仿佛已经迈出脚步的春日缩回了冬天的壳子。她什么也没说，绕着柴野就要离开，却始终被拦着去路。
季斯滢抬头，对上他的双眼。
棕色的瞳孔之外，眼白的地方布满了血丝，乍一看像是长久得不到食物的吸血鬼，在望着蓄谋已久的猎物。他眸光闪动，像是激动，又像是怨恨。
季斯滢并没有如此直观又长久地与他直视过，圣诞那日也没有。她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又怎会去关注他是怎样的眼神？
现在，他这样看着她。季斯滢心头有预警响起，她好像窥见一丝背后的样貌。但她不解，为什么，又怎么会。
“怎么又是你！”
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是景骆。他走上前，像上次一样将站在季斯滢身旁的霍心护在身后，梗着脖子怒视着柴野。
岂料柴野都没有看他，即使他挡在自己身前，他也只是用手轻轻一挥，就把他推到了墙上。
他以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的目光里，都是对他的情绪——不解、怨恨、敌意。
顺着向下看，就能看到她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钻进耳朵：“滚。”
她收回了目光，牵过身边朋友的手腕，大步流星从他的身边绕过去。
柴野并没有阻拦，反而好心地靠在了一边的墙上，让她们的通行能够更加顺利。这场莫名的对峙终止，走廊里围观的人群也纷纷离开。他转过身，透过窗户看她慢慢远离，手掌覆上了手臂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