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纷乱何曾休(五)
贺欢走后,季斯滢把目光转移到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霍心的景骆身上。察觉到了贺欢的离开,也察觉到了季斯滢不善的目光,景骆双手插着口袋走了。
景骆走了,霍心才拍拍胸脯大口喘着粗气,“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每次看回去他又移开目光,我想骂都骂不了。太瘆人了。”
只有何安遥一脸懵。
季斯滢与乔家木的纠葛她尚有耳闻,其余的并不知晓。霍心绘声绘色地给何安遥简单讲述了一下来龙去脉,何安遥听完之后,先是义愤填膺地跟着霍心一起同仇敌忾了一番,随后把目光投向季斯滢,“但这事,不太值得你对那个贺欢那么动怒吧。”
霍心也有些好奇,她对贺欢的态度确实是有些反常。
季斯滢挑头扬眉,“有吗?”
对面的两个人重重点头。
季斯滢眯了眯眼睛,“那就当我是单纯的讨厌他吧。”
二人皆知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却也知道不应该再追问下去。何安遥一边夹菜一边摇头,“啧啧啧,以后谁要是与你交恶,那就最好是一辈子都别来见你。我现在反倒是有点期待柴野的下场了,毕竟你能直接把他送进公安局,就已经不是等闲之辈。”
季斯滢满足地吃了一口牛肉,“承蒙夸奖。”
“我也没有在夸你好不好!”
关于贺欢,季斯滢讨厌他是真的,事实上,亦有其他的原因。
就在那天,季斯滢和季辰烨交谈完毕,拿着一沓照片会到学校的时候,她看到了。
看到了柴野从贺欢手里接过信封的样子。若是以往,季斯滢或许还不会在意什么,但就是那么巧合,就是那么刚好,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点,让季斯滢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柴野把信封打开的时候,从里面拿出一堆白色的纸。季斯滢的距离无从那些东西是什么,是不是照片、是不是她的照片,在那一刻对季斯滢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她毫无证据地将那认定为自己的照片,因为这样便可以解释,那时还揣在季斯滢兜里的照片中,还有近距离的在上课时的照片。季斯滢不瞎,他们专业一共就那么多人,即使是大课,也不至于他出现在教室里而她浑然不觉。
即便他们交换的东西并不有关于她,但她讨厌柴野,厌恶他的跟踪。贺欢与柴野之间产生了交换,那便是同流合污、一丘之貉。只是报警之时,她隐去了这一部分,因为没有证据。
但这,也足以让季斯滢厌恶贺欢。只是本身,如果贺欢不闹到她面前,她什么都不打算做的。但非要有人自讨苦吃,便也怨不得别人。
今天并没有等到柴野的报复。
直到回到宿舍,洗完澡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季斯滢方才暗自松了口气。她可以说得出那些狠话,甚至也做得出,但不代表她不奢求一切安然。相比起来,她才应该是最希望无事发生的那一个。
十二月四日,小雪。
一日的初雪过后,中间天空休息了两天,直到今天,才又把雪下了起来。云阜本地人大多数对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与情怀,大概是从小就看着,它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一部分,反倒对南方那些看不见雪的城市充满了好奇。
季斯滢是少有的,在这样一个冬天必然会下雪的地方长大,却仍然对雪有着别样的情绪。只是今天,有人比雪更加重要。
沈青见的演唱会是晚上七点开始,在云阜的最大的体育场馆里。从学校过去大概要一个半小时,算上提前进场的时间,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季斯滢与何安遥出发了。
地铁上也会遇到几个拿着灯牌,或者穿着同款衣服的人。好像拥抱着这些与那个遥远的人有关系的物品,就可以离他更近一点。
季斯滢从未有此奢望,她谨重地摆正着自己的位置与关系,不曾逾矩,更没想过逾矩。她更希望他被千万人簇拥,希望他收到的每一个爱字都出于真心,希望他得到他想要拥有的一切,而后毫无顾忌地在舞台上歌唱。
她与何安遥就像是两个普通的乘客一样,与那些人的亢奋不同,与他们持有的鲜明印记也不相同。但他们都前往同一个目的地。
到达的时候,门口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何安遥不禁用日文感叹了一番,季斯滢大概听懂了意思,看着前行漫长的队伍,有点后悔没更早一些出来。
好不容易进去了场馆。季斯滢跟何安遥两个人的票并不是连着的,所以进去以后也就各自找自己的位置。场馆标榜能容纳几万人,偌大的场地让季斯滢找了许久,才找到自己对应的位置。
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场,现在左右也还没有坐满。季斯滢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微博首页都是和这场演唱会有关的消息。她拿起手机,对着人山人海的体育场拍了一张照片,模糊掉几张清晰的人脸之后,发上了微博。
何安遥发来信息:“我竟然有点紧张了。”
“又不是你唱,你紧张什么。”季斯滢低着头回复,感受到旁边的位置坐了人,她没抬头看,毕竟是票子秒空的演唱会,若是一直没有人才奇怪吧。
只是她虽然嘴上说着不紧张,还可以发动技能嘲讽一下何安遥,实际上她也有些心慌。她不是第一次见他,但每一次见他,都觉得心慌。
和何安遥又瞎扯了几句,场馆的灯暗了下来,此刻,舞台上的灯光分外耀眼夺目。
舞台上空无一人。他的声音从场馆四周的音响里传了出来,如海妖般吞噬人的灵魂,蛊惑人的意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有如沉溺在海底,无法呼吸,意乱情迷。
只因此,拉开了序幕。
季斯滢好像回到了最初喜欢上沈青见的那一刻,也是这样的声音,也是这样的感觉,毫无预兆地、不讲道理地、蛮横地冲撞进来,引导着她的情绪,将一切意识击得粉碎。像是神明在前方引领,又像是涂满了迷香的信物,她盲目地追随,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可以切断所有与人间的藕断丝连,跟着它走,只跟着它,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
他的声音,是她信仰理智中唯一的迷信,是她逃离现实的黑洞。她甘愿受他引领,并奢望沉沦于此。
即使只有这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她亦心满意足。
直到他说出再见,众人离场,何安遥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的时候,季斯滢才终于觉得回到了现实。走到门口,她转身回望工作人员正在整理道具的舞台,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结束了,梦便醒了。
回去的路上,坐在地铁上,季斯滢一句话都不想说。她闭着眼睛回忆方才的场景,舞台上的人在他的视距内不过指节的大小。他说的每个字句她都记得清楚,吟唱的每个段落也都了然于心,却如何也想不起,他的表情,他更鲜活的模样。
好像真的是梦一样。
下了地铁,何安遥感叹着“这次票花的太值了!老实说我之前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就是好感那么一丢丢,没想到现场也太震撼了吧!”
季斯滢跟着附和。她赞同对于他的一切赞美,也希望所有人都可以赞美他。
因为是同一个专业,季斯滢与何安遥的宿舍在一栋楼,两人结伴走回宿舍。走到门口之时,季斯滢突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