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叁
黎农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圈子，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事实上外面的传闻确实一面倒的倾向于黎农。
大家都说她回来了，股市下跌趋势立刻就能稳住了，事实也是如此，黎农一顿骚操作，反向制住了樱花国的反击，同时她自己又在奇货上赚了一笔。
原本还有些质疑的声音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鲜花和赞美再次环绕，老板甚至专门找她谈话，希望再交一只基金在她手上。
在旅游之前她可能会接受，现在她却觉得没必要一直在这样一个名利场上混着。
她确定樱花国翻不起什么风浪的时候就和老板来了一个促膝长谈，第二天就递交了辞呈。
黎农是公司的核心战略性的资源，她想辞职实际上困难重重，老板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批准。
但老板批的却格外的快，大约是那次谈话起到了作用，一周辞职流程就走完了。
黎农正式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寒风凛凛的冬至了。
沪市的冬天真的很冷，不过就算不上班，她五点钟还是醒了，按照平时的习惯，晨跑之后早餐，按在以往的习惯她要开车去公司了。
但是现在都已经辞职了，自然不需要去公司，一时间也想不到去那里，自小玩在一起的朋友不在这个城市，工作上认识的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出来和她一起逛。
黎农想着以前的每个早晨她都是目的明确的出发，不如今天试一下没有目的的荒废时间。
开着车关掉导航，黎农选择了一条逆着车流的路线——说要漫无目的，实际上这里的路她都太熟悉了，什么时间什么方向会堵车。
今天她不想堵在路上，自然就会选择顺畅的路出发。
路很顺畅，她还注意到附近路边的商场已经在为新年做准备了，鲜红的装饰和萧条的阳光，是她熟悉的“年”的样子。
她打开车窗，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阵音乐，歌词是很多年的常回家看看。
回家？这个词对于黎农其实很陌生，她不是沪市人，相反老家是西部偏僻的农村。
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娃，小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来沪市上学，后来父母因为意外去世，她又早早进了少年班学习，后来顺理成章的留在这里工作。
回老家这件事她几乎不在她的计划里，不过选在没什么事，倒是可以回去看看，只是不知道老家的房子还能不能住。
黎农记得以前爸爸说将老家的东西都托付给了三叔一家，每年给一点维护费，让他们偶尔照看一下家里的房子。
爸妈去世之后这笔钱就一直是她给的了。
既然都花钱一直维护家里的房子，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去看一下，还在老家过个年。
这是她临时起的主意，在以前她临时起意要去做一件事会非常的麻烦，不过现在无事一身轻，完全不受影响。
既然想回老家看看，那就出发。
准备做高铁回去，仔细一看居然要十二个小时，就这么坐过去黎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受不了，转头查了机票。
不可思议的是老家这样一个小县城居然有直达飞机了，虽然一天一趟，那也是有了。
订好机票赶紧回去收拾行李，在经历两个半小时的航行之后，黎农就站在自己的老家桐市的土地上了。
不过黎农记得她家在村子里，桐市回去大约要四十分钟的样子。
回来之前给三叔说了，但估摸着家里也不怎么适合住，干脆先在桐市找个酒店住下，明天早上再回去。
找了家酒店放下行李，洗个热水澡先睡了一觉，醒来时四处灯火阑珊，各家饭店正是忙碌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黎农打了个车往老家去了，不得不说十年变化非常大，记忆力凹凸不平的路全部铺上了沥青，闪烁着幽幽的冷光。
到三叔家的时候还挺早，九点过的样子，她还能看见零落在广阔大地上的小房子，三三两两的炊烟盘旋着消失在灰蓝的天空中。
这些房子都都长的差不多，黎农正在思索哪一栋漂亮的小白楼是三叔家的，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往这边来了。
神奇的是黎农居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三叔家的儿子黎览。
十年没见的人，居然能一样认出来太离谱了，可是更离谱的是这个小少年太像她的父亲了，一向谨慎的黎农就这么草率的认定了这是她三叔家的小孩。
“黎览？”
“农农姐？”
看来这个决定就算有点草率也不影响事实的正确。对方也确定了她的身份。
黎览拔腿跑过来：“农农姐，我还说你到家没这么快呢，我妈偏让我早点出来，正巧就赶上了，也幸好我妈催我出来接你呢，不然就错过了。”
黎农觉得记忆中的弟弟变化其实还挺大的，至少小的时候他有点过分腼腆，现在看还挺热情的。
笑着感谢，“太久没回来，幸好三婶叫你出来接我了，不然找不到家门可就是闹笑话了。”
黎览主动接过黎农手上的行李箱道：“咱们家这几年变化确实挺大，但是姐你说找不着家这话我可就不信了。”
两人边走边聊，黎农发现老家变化特别大，记忆里的矮小的瓦房全部变成了白色的小楼，点缀在光秃秃的原野上。
到家得时候三婶还在厨房里忙碌，他们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进了院子就能看见忙碌的身影。
三婶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两人，举着铲子站在厨房门口招呼黎农先坐，说这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没事儿，三婶您不用管我，对了三叔呢，在家吧。”
“你三叔在地里忙活呢，我刚给他打了电话，回来的路上，你坐着休息一下”
说着又转头去忙了，她也不好说什么，跟着黎览走就对了。
放好行李下楼之后就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扛着锄头进了院子，走在后面的黎览换了一声“爸”。
黎农赶紧跟着叫了声三叔，仔细一点黎农就发现三叔和记忆里的样子相比除了黑了一点瘦了一点，变化也不大。
三婶倒是胖了些，看着也比以前几天更有气色，但这一家三口总体来说和她记忆里的样子都还挺符合的。
本以为她作为一个十多年没回来的小辈，肯定非常尴尬，可对着这样的面孔，他们灿烂的笑落在了眼里，因为陌生而产生的别扭敢就这样散了。
三叔放下锄头，站在院子里露天水龙头前洗着手：“农娃，这次回来能多呆一段时间吧，正好咱们一起过年。”
黎农原本也没想好要做什么，也就无所谓呆着哪里了，再说三叔一家相处时间不多，但给她的感觉就是很舒适的，一起过年也没什么关系，就笑着应下了。
在一旁帮着三婶端菜的黎览听见这话高兴了，菜放在桌子上凑到黎农面前。
“姐，那你能在家待将近两个月了，那我带你吃去玩好吧？”
黎农有点惊讶，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问题的话黎览已经上大学了，二十岁的小伙子居然说要带着姐姐出去玩？不太符合常理啊。
黎览看出来她的惊讶，一向大大咧咧的少年难得羞涩了，“我以前给同学说我有个姐姐读书超级厉害，他们都不信呢，现在可不就是打脸他们的时候了。”
——“对了姐，你现在毕业了吗？”
黎览说完了才后知后觉想起他还不知道这个突然回来的姐姐什么大学毕业呢，用了个小心机悄摸打听一下。
这个理由听上去有点难以置信，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黎农稍稍思考了一下就答应了。
冲着黎览笑笑，“至于读书嘛，我倒是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丢脸，但确实是有百度百科的。”
“哇，真的假的？”
原本还想着自己这个声名远播的姐姐至少也是top级名校的研究生呢，玩玩没想到居然会有百度百科，都顾不上他爸在旁边黑脸了，掏出手机就去查百科了。
三婶拿着碗筷出来刚好听到黎览质疑的反问，她虽然不知道百科代表什么，但并不妨碍借这个机会鼓励一番自己儿子。
不得不说农村的网好的有点过分，三婶还没有唠叨完呢，网页就已经打开了。
百科上的照片p过，再加上正装加持，黎农的照片看上去很严肃，真人就在面前，也还是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了。
黎览顾不得和他妈妈杠，反倒是把手机举到老妈面前，吐字清晰的读者百度的词条。
这些资料黎农以前看过，可是现在有人在她面前大声的读出来，尴尬的脚趾扣地了，居然反客为主的招呼他们先吃饭。
这一瞬间黎农似乎感受到了空气的凝固，幸好三婶不愧是女主人，接过话头让大家先吃饭。
不过话题就算稍稍拉回正轨，也阻止不了三婶一颗八卦的心，还叮嘱儿子吃完饭再给她看。
顺便冲着黎农解释，“农农你别害羞，你三婶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能在网上搜到那都是有本事的人，你是有本事的人那咱就不能藏着掖着。”
对此黎农能说什么呢，她什么都不能说。
就冲着她十几年没回来过，突发奇想的回来还有地方住，有丰盛的午餐享受，她就不能冷脸。
悄悄吐了一口气，黎农笑着应是，吃饭的空挡儿三叔三婶一直问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对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样的场景是黎农从来没有的体验，不过这一瞬间倒是共情了办公室里吐槽疯狂吐槽催婚的前同事们了。
到最后实在招架不住了，转移话题和三叔商量去爸妈的坟上看一下。
相亲这个话题可算这样止住了，黎农也确实要去爸妈坟前祭拜一下。
以前在沪市都只能通过相片思念父母，说到上坟的事三叔也很赞同，本来按在规矩是小年休坟祭拜，但是黎农作为女儿，第一时间去看望也没人说的出错来。
大手一挥，饭后就去。
上坟要的物品家里都有，只是祭封黎农表示要自己亲自写。
对于这个要求三叔也没有不满足的，当即就去准备笔墨纸砚备了。
对于没什么映像的大伯和伯母，黎览没什么感情，不过他倒是知道祭封有特定的规矩。
一脸少见多怪的惊叹，“姐，万万没想到啊，你居然会写这个？你是哪里学的啊。”
黎农坐在案前，一点都不耽误手上的动作，“我爸妈去世之后找的风水先生学的，我倒是不信这些东西真的会寄到亡者手上，不过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再说了也确实能给我心里上安慰，这么多年我还就一直坚持写了。”
“哦，那倒也是，哀思亡人，这些仪式确实很好，姐，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叔叔家的小辈要跟着，黎农自己没什么意见，但三叔三婶会怎么看她也不知道。
没回答这个跳脱的弟弟问题，笑着继续写封子了。
三叔在旁边给黎农打下手，难得看到这个自视甚高的小子乖巧，有些欣慰的点点头，同意黎览也去的话。
黎农的爸妈是葬进了祖坟的，换句话说那一片的坟茔都是一个祖宗的。
三叔领着姐弟二人上了祖地，一一为黎农介绍坟中是谁，如何称呼，为家族做了什么贡献，然后她一个一个磕过去。
最后才是在她爸妈的合坟前跪下，郑重的祭拜结束之后，黎农也没有起来。
三叔明白了她的意思，在旁边轻轻道，“农娃，你在这儿和大哥大嫂说会儿话，我就先下山了，待会儿和你弟弟一起回来。”
黎农感激的冲三叔笑笑，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黎农端端正正的跪着，碑文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和爸妈说，可是又不知道从那里说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惊走的鸟儿又回来站在松柏的枝丫上跳跃时，黎农终于开口了。
“爸妈，我回来了，这是十五年来我第一次回来，我以前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因为我找不到回不来的理由，可是真的回来之后才发现，其实我是想念这里的。”
“我在这个偏僻的村子生活了十二年，我最安逸的记忆全部来自这里，我的脚踏在这片土地的时候，很自在，就像……你们还在的时候一样。”
——“事实上爸妈，你们确实也在这里，三叔三婶一家很热情，我觉得也挺好的，我很喜欢。”
“哦，对了，我辞职啦，现在是没有工作的人。您们说我在这里陪你们一段时间好不好。”
静静深埋的坟墓自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黎农也深知她是听不到答案的。
该跪为半坐着又待了好一阵子，叹了口气，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叫上黎览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