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这……下手也太狠了吧，你这得要报警啊，我门诊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标志的鼻子，暴殄天物啊。”
报警？罪魁祸首竺宁听到医生的话，默默地垂下脑袋：说得也太过了吧……
“不是被人打的，摔了一跤。”顾星回于疼痛中还能硬生生出来给竺宁找补。
“还好没骨折，血流得有点多，给你鼻腔填塞海绵，三天后来复诊，这几天就先不要去上班了，”医生会分不清摔伤和打伤的区别吗，瞄一眼旁边不说话的女朋友就知道了，“小姑娘回去给你男朋友补补，摔得够猛。”
竺宁默默翻白眼：是见着一对男女就说人家是情侣吗？真是没事找事……
顾星回悄悄看了竺宁一眼，轻颤的睫毛，微微绷紧的侧脸。
竺宁失笑：“什么男朋友，我亲哥，不然怎么下得了狠手。”
医生明显一愣：“那你们父母基因真够绝啊，都是帅哥美女。”
没事找事是一回事，被夸漂亮又是一回事，竺宁嘴角向上，结果对上顾星回的视线。
感觉他不是很想跟我攀上亲戚……
竺宁避开他的视线，哪怕不看都觉得一股子幽怨在毁她清静，只能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哥，晚饭给你买个大猪蹄子补补。”
顾星回移开视线，毫无感情，只是鼻痛。
……
“你先在这坐着，我去给你拿药。”
前几天还不给他好脸色，今天倒是各种体贴他了，顾星回突然觉得，这一拳挨得还算有价值。
“我腿是好的。”
竺宁捂住自己的良心：“我心是不安的。”
顾星回想笑，但实在是笑不了：“那就谢谢了。”
拿药送水，嘘寒问暖，开车门，当司机。
“去哪？”
顾星回被照顾到快要无奈：“其实我可以开车的。”
“别客气了，止痛药没那么快起作用。反正明天一觉醒来我可能就对你就不愧疚了，趁我现在后悔得要死，给你个机会薅我羊毛。”
顾星回偏了偏头：“薅羊毛？”
竺宁挂上挡，对上他的视线：“去哪？”
“先停着。”顾星回拿出刚刚在便利店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中控台上。
草莓牛奶、巧克力、小熊饼干、棒棒糖……
竺宁拿药回来就看着他提了一袋零食，以为是大总裁嫌药苦，配来吃的，不过倒也不用一样一样都拿出来显摆吧？
她蹙了蹙眉：“你在干嘛？”
“心情不好的时候大脑需要血清素或者多巴胺、肾上腺素，甜食以及高淀粉食物可以很快满足这种需求。”
竺宁表情更难看了，作为一个理科生，非常清晰明了地接收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所以你是想说，被我打了一拳后，你的心情特别不好。”
顾星回一愣：“不是我。”他把零食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你吃吧。”
换竺宁一愣，眼神狐疑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竟然有点看呆了。戴上口罩遮住伤鼻的顾星回，平时只知道西装版本最凶，常服版本略酷，原来遮住大半侵略美的五官，他的眼睛居然是桃花眼……
唉……多看帅哥一眼有益身心健康，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竺宁迅速回过神来：“不吃，给我威士忌还差不多。”
“威士忌？”
“开玩笑，走了，你到底去哪里？”
顾星回见竺宁油盐不进，默默把零食又收了回去：“我回公司。”
“公司？”竺宁被惊到，“你这鼻孔塞那么大海绵，你不难受吗？医生也叫你休息啊。”
“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就可以结束，而且我今天白天……算休息了。”
竺宁脑仁子嗡嗡作响：好可怕……幸亏我没继承公司，这都不是996的事了，这是120。
“哦……随你便吧。”
扫墓，吵架，送医……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竺宁踩下刹车，停在人行道前，红灯在倒计时，她用手撑着脑袋，心情的确不好。
“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顾星回小心翼翼地说。
“都冒昧了还问。”
“zh2509。”
竺宁刹那悚然愣住，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母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图钉撒在了她的心里，一下一下的刺痛，一个一个的血点。
“之前在墓园，偶然看到了你妈妈的墓碑，阿姨……是这场空难中走的吗？”
那双桃花眼突然间多了些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微微灼烧着竺宁的眼睛。
“你怎么……”竺宁突然觉得胸闷，心脏跳得钝痛，仓皇开口，尾音发颤。
对面驶来一辆车，刺眼的车灯扫过他们，竺宁借着这一瞬间的强光看到了顾星回的表情，破碎的琥珀，溃烂的羊脂，无望的伤痛。
“我爸妈也是。”
苦涩翻涌而出。十年，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像一张又一张砂纸，来来回回将伤口打磨光滑。竺宁看着顾星回，顾星回看着竺宁，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种介质，也许是头顶的一轮圆月，外面的嘈杂人声，空调的微微出风……它们成为了一把钥匙，锁紧的心“啪嗒”一声打开，在绿灯亮起，后面喇叭声响起中溃不成军。
竺宁回过神，踩下油门，止不住的痛楚在吞噬着她的平静，可他们却像是约好一样，让车内始终保持着一种百感交集的沉默中。
gs到了。
竺宁靠在椅背上，漫长的一天接收到的各种信息，在她的脑海里挤得快要爆炸。她疲惫地看向顾星回，但始终没开口，怕一开口，高墙瓦解，分崩离析。
顾星回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过头去。
“你走出来了吗？”竺宁轻声地问。
顾星回微微垂头没有回答，他好像走出来了，十年前，他十八岁，一下子天就塌了，一下子顾氏集团的责任全都落在了他的头上，他的人生像开了二倍速，背后有无数双手推着他，推着他走出去。
“没有。”顾星回低哑着嗓音。
涉入沼泽的两只蚂蚁，每走一步都是泥泞。看不到前方，也就看不到在每一次挣扎中，都曾有另一只蚂蚁陪伴过。
竺宁低头勉强笑了笑：“没有才是正常的吧，那些大人总是说活在当下，可是我就是走不出。”
气氛实在是过于低下了，竺宁也不想等会他俩开始抱头痛哭起来，于是收回脆弱的目光，将那嘻嘻哈哈的面具重新戴上：“行了，顾客，终点站到了，收费零元，您看看，要不就抬起屁股，走人？”
转变太快，宛如精分，不过人生的转折难道不是一瞬间发生的吗？顾星回好像终于看懂了眼前人，是精美脆弱的瓷器，碎掉的一面在看不见的背后。
“好，那我先走了，谢谢你送我过来。”
竺宁看车门一开，突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哎！”
“怎么了？”
竺宁说完就后悔了，但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工作不急的话，那就麻烦我再送你回家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
顾星回的睫毛轻轻一颤，淡淡地牵起嘴角：“谢谢，但是工作的确有点急。”
“好，再见！”竺宁身子坐直，眼睛直视前方，挂挡准备出发。
顾星回简直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赶出车，只留下一声相当克制的关门声。
车简直就是“唰”的一声走了。
竺宁撇了撇嘴角，内心无语：算了，他可是顾总，总会有人给他打120的，我这种打工人犯不着为资本家着想。
等红灯的时候，竺宁越想越不对劲，烦得捶了一下方向盘：好丢脸……被他看到我哭了，烦死了！
假期结束后的上班日，真得很喜欢这种魂飞魄散的早起。上班第一天的精致样早没了，踩点到是对赖床最好的褒奖。
竺宁匆忙打开门，结果看到了一个中年老男人。
“宁宁……”
竺宁那张睡不醒的脸一秒厌世脸：“我上班要迟到了，别挡我路。”
竺柏忠连忙跟上女儿的脚步：“还生气呢？爸爸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竺宁不理他，抱着胳膊等电梯。
“没吃早饭吧，我从家里给你打包张姨做的肉酱拌面，燕皮馄饨，油泼辣子肉花卷，还有煎鸡蛋，鸡蛋是溏心的，流出来的蛋黄在面上这么一拌……”
竺宁的口腔开始自动分泌口水，但依旧是看垃圾的眼神：“你搁这报菜名啊。”
“我知道昨天我错了，今天我送你去上班，你可以在车上好好享受美食。”
电梯到了，竺宁走进去，转身冷冰冰的一句：“不需要。”
竺柏忠两只提满塑料袋的手一垂，可怜死了：“我错了嘛。”
竺宁按下关门键：“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走楼梯。”
竺柏忠无奈，把早饭递过去：“那你饭还是要吃的，我先走了，明天再给你送啊。”
竺宁脸上一座冰山，胃里张开大口，默默咽了咽口水，接过了早饭。
“开车小心啊。”
电梯关门的间隙，只能看到竺宁的白眼。
电梯下行，竺宁认真地盯着数字：快点快点，我要飞进车里吃张姨做的早饭！就算迟到我也要吃顿热乎的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