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廊腰缦回，一路蜿蜒，城主府中设有聚灵阵，一年四季如春，草木常开不败，檐牙高啄，亭台楼阁，轩榭廊坊，无一不巧夺天工，精妙非常。

    宋几急败坏，又不敢在这里发作，老老实实跟着城主府内的侍从往外走，他心中郁郁不已，思绪乱成一团，只围绕着眼前如何破局左思右想。

    恍惚间，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在眼前出现，顷刻间又消失在转角。

    宋几寒醍醐灌顶。

    旁人认不出，但他和苏明雪做了十几年师兄妹，无须刻意，有些东西就是印在潜意识里。

    他在这一刻明白过来，他们在几乎在将整座城颠倒过来，她却是灯下黑，躲在了城主府中。

    他想要转身去找城主，可又想到城主对他恐怕没有多少善意，到底是找苏明雪重要，现在人已找到，不能打草惊蛇，最好一击即中，现在，自然是凌长老出面才好。

    苏明雪经过在几日转悠，终于在后山找到种植灵植的地方，那处灵气比别处更浓郁几分。

    旁边有一处院子，因怕被人发现，一直没有进去过。

    而在灵气浓郁到几乎要化成细流的地方，莹月草散发着细腻温润的紫色光晕。

    梦寐以求之物近在眼前，苏明雪的心情比期末考试考了599还要急切，莫说是要她此刻跪下，便是要她献身，也不是不能商量。

    正要下手，动作却一顿，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人过来，苏明雪低头看了两眼，不巧她今日穿的是件浅黄色衣裙，在一众绿色中略微扎眼，眼见避无可避，直接闪身进入院中。

    找到一处藏身之所。

    方才未有细细打量，此刻她藏在房顶横梁之上，才发现此处房间，翡翠屏风，白玉为阶，鲛纱垂坠，无一不奢靡精致，这还不是最夸张的。

    最夸张的是房间正中，雾气氤氲，温泉水流入池中，其中放了无数仙草灵植，苏明雪离得算不上近，仍是被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浇了个清醒。

    苏明雪被眼前这一幕激得眼睛发红，就是把她自己个卖了，也泡不起这一次澡。

    是她姓苏的不配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开院门进来，

    修士有着极佳的目力，即便她此刻将灵力都封了起来，经过锻体期的身体素质也比常人好上不少。

    透过窗棂间隙，苏明雪能看到下人装扮的侍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灵果。围着池边透润的芙蓉玉阶摆放好，又一一退出去。

    羡慕的泪水从嘴边留下来。

    想到自己还在为几棵莹月草拿命奔波，而有人已经穷奢极欲到这种境界，苏明雪内心骤然生出一种劫富济贫的古老情感来。

    日头西斜，天色渐晚，苏明雪眼看人一波一波进来，又一波一波退出，直到耳力所及所有声音都安静，才抱着柱子滑下来。

    出了院子，她突然福至心灵，这满山的灵植仙草，不是就为了给这位了不起的城主沐浴吧，整个城主府，大概只有城主才会有这样浪费的资本。

    看过这些，本来不好意思拿人家莹月草的愧疚，本就不多，这会儿全没了。

    小心翼翼采了十几棵自己需要的灵植，正要转身，却又看到自己眼下需要的七星草，倒也不是很急迫，犹豫片刻，苏明雪狠心回头，抱着自己怀中的莹月草准备离开。

    不能再拿了，再拿她良知下限又要刷新了，毕竟还是在优秀传统文化下成长过的少年，下限不能太低。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苏明雪需要的莹月草和灵木玉髓已然齐备，现下就缺一个安全的地方入定用药。

    红曜城仍在封禁中，天一宗人未走，她每一日都悬在刀尖之上，若以此刻的身体状况，莫说其他人，就是一个宋几寒她就对付不了。

    宋几寒曾问她，是如何察觉到师父的动作，很简单。

    在叶仙仙来到师门后，她就开始防备所有人，游历之时，她曾在意邪修身上得到一本功法——《碎魂秘术》。

    此功法中有一篇，是将完整神魂中的一部分碎裂开来，不同寻常的分魂之法，碎魂将魂魄切分之后震碎，碎裂的魂片如同世间草木静物，不会被人察觉。

    但仍可受主人灵力控制，所闻所见亦可反馈主身。

    通俗来讲，就是它可以去监视，可以探听消息，也可以受主人控制，但风险也是巨大的，切分的魂魄不会再回来，魂魄缺失的越多，修炼时的痛苦便会多一分，神魂补全，渡劫时的风险暴增何止百倍。

    三千雷符中，其中九百多张附有苏明雪的神魂，是以她会知道云涯选择留在蓬莱阁，以及什么时候回来。

    带有魂力的雷符爆炸的一刻，苏明雪的身体亦是痛苦难当。

    如今还有一片神魂在外，就是她的命牌。

    每一个拜入师门的弟子都会有一张命牌，这样游历的弟子在外是生是死宗门能知道，还有一个，命牌中有一丝神魂，只要宗门想找，通过追魂香，随时能知道弟子的大致位置。

    苏明雪提前将融合了神魂的百十张雷符藏在命牌附近，她要做的，是一劳永逸，用神魂引爆雷符，炸碎命牌，再借灵木玉髓修复神魂的作用补全神魂，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近乎自杀的凶残法子便是苏明雪的计划。

    若不能彻底解决后患，她今生都要在无尽的追杀中，连隐匿避世都做不到，与其憋屈的死了，还不如拼一把。

    在她掌握的有限消息里，她只知道这一种修补神魂的方法。

    当日修炼《碎魂秘术》的时候，她就想好了一切。

    计划开始的那日，她就没了回头路，千里奔袭红曜城的过程中，几次三番，苏明雪都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通往地府的路，如今生机就在眼前，便是四面楚歌，也要背水一战。

    红曜城种植灵草的后山，再往西十里，连绵山坳处，有着一处洞窟，那是她为自己选的地方，成，就是重生之地，败，就是她埋骨之处。

    蕴含五行之力的五种雷符作为第一道防线密密麻麻地贴上四周石壁。

    心念一动，温养在内府中的本命法器——‘霜染’出现在手中，除了叛逃师门的一夜，苏明雪再未用过‘霜染’。

    厚积薄发，雄浑磅礴的灵力，自剑身溢出，配合主人，布下一道可扛天雷的灵气罩。

    终于等到这一刻，苏明雪拿出玉髓和莹月草，手指掐出繁复的灵诀，口中微不可见的一声——‘破’！

    千万里之外，放置弟子命牌的三生堂一声巨响，守门弟子探身去看，只见连绵不断的雷符自堂内四面八方而来，如扑火飞蛾一般瞬间贴在某一张命牌上，不断的爆炸声迭起。

    而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惊异之外忘记应该马上去上禀师门。

    连续不断的碎魂为引爆炸，苏明雪头痛欲裂，如同重锤一下一下，不断敲击天灵，她全身汗湿，豆大的汗水如同细流从脸上滑落，双唇紧咬，倔强的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与此同时，宋几寒请了凌长老，本打算带着所有的天一宗弟子，一同前往城主府，却被凌长老阻止：

    “你是为了拿回叛出师门的弟子，不是去向城主宣战，带这么多人去，只会适得其反，难道这些人还会比城主府中的人更多，宋师侄，不要激怒城主。”

    最后带上三五个金丹同门便罢。

    城主府中，谢翎遥正在宽衣入池，一旁的侍从将玉壶内的浓稠的液体倒入池中，池水瞬间化作靛青色，灵气比之前苏明雪所见的程度还要浓郁十倍不止，蕴含无穷生机。

    谢翎遥神识捕捉到某个人，动作一顿，难得有了一分微讶：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胆子是真的大。”

    她虽如此说，却并未有其他打算，修长的四肢浸入水中，阖眼养神。

    城主府中每到黄昏，便用珍宝释明，灯火通明，几乎照亮一方天地。宋几寒几人来访，被告知天色已晚，城主府拒不接客，因几人坚持有十万火急的事，才被请至宴客厅。

    “城主尚在后山汤池之中，劳烦几位等候。”

    几人都意识到自己来的时间不太合适，城主到底是个女子，听到这个，即便是淡然如凌长老，脸上也有个几分不自在。

    痛到极致，骤然生出一种麻木来，苏明雪凝心屏息，好不容易适应这种疼痛，下一刻，连带神识，灵魂被撕成碎片的痛苦灭顶袭身，一大口血喷了出来再一次染红前襟，本在打坐的身体倏然倒地。

    苏明雪的茶晶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散开，整个人生机殆尽，如同春木在一瞬即枯死。

    她明白，时间到了，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命牌中的一丝魂力，随着雷符化为灰烬。

    若之前是神魂有缺，此刻才是生死一线，整个神魂不稳，几乎散开，连带肉身经脉，也隐隐有开裂之势。

    几息之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边的灵木玉髓放进嘴边，费力吞下。

    这玉髓取自万年灵木，刚好和她水木双属性的灵根。

    凡有灵木，百年有液，千年成乳，万年化髓。玉髓，是灵木之精所在，也是她曾经九死一生从秘境中带出的。

    这次，无论是灵根，还是玉髓，她都不会给别人做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