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烟火
即便是将门牢牢关上，刺鼻的消毒水气息依旧能够从缝隙中钻进来。
主治医生和父亲在门外激烈的交谈着，说的话无外乎就是无论花上多少代价，都要治好这个病。
而医生的回答还是例行公事般的会尽力为之。
窗台上摆放着一盆还未盛开的白鸢尾，这是她10岁生日时母亲送给她的，现在也被她带到了这里。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是一场洗刷寒冬迎接暖春的欢迎之雨。
掉在上面的晴天娃娃旋转着身体，它在以自己的方式来努力让这场雨停下。
门被推开，男人藏在定制西装里的身体笔挺着，他尽可能的放轻脚步，不想打扰正在安睡的女儿。
“爸爸，放心好了，我没事的，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女孩的声音清脆如风铃。
“原来没睡着吗？”男人在陪护椅上坐下，轻握住女孩的小手。
“嗯，因为外面在下雨嘛。”
“你怎么知道的？”男人有些疑惑。
女儿的眼睛明明被厚厚的纱布藏着，绝无可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而雨声也不可能隔着窗户传进来的。
“嗯…门外路过的护士小姐们有讨论过，是从那里得到的消息。”女孩扬着嘴脸回答道。
这当然是她胡编乱造的，才不会有护士在不必要的情况下通过外面的通道，而她为什么会知道，只因为是‘看见’了。
这样的东西该怎么形容呢？
就算隔着厚厚的纱布，但只要自己集中精神，就会出现由灰色组成的，充满各种怪诞事物的画面。
例如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一颗颗糖果，才不是因为她想吃糖果了。
在窗檐下驻足的并不是小鸟，而是一只只长了翅膀巧克力面包。
“由绮，不要害怕，爸爸一定会找到办法来治好你的。”
“嗯，我相信，不过在这之前，爸爸也请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不然被妈妈知道了…”
交谈了一会儿后，男人被一通紧急电话给叫走了，作为集团会长的他已经一周时间没有回公司了，办公桌上早就堆满了需要他做决策的文件。
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由绮从床上爬了下来，轻车熟路的走到窗边，用力打开窗户，世界外的声音一下子涌了进来。
一滴滴冰冷的细雨在春风的帮助下落在了星奈由绮的脸上，真像是一位哀伤的天使。
门又一次被推开。
“哟，下午好~”
推门而入的少女手提着一袋子零食和她打着招呼，这孩子是父亲合作对象的女儿，年龄和她一般大，虽然以前经常听父亲提起过，但真正见到面还是 上周手术前的那个下午。
“嗯，早上好。”由绮点头致意，随后摸索着将窗户关了起来。
女孩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下，随后打开电视机，吃着零食看了起来，全然没有在意边上的病人。
“如果只是要看电视的话…”由绮脸色有些僵硬。
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自己对这孩子完全没有办法，她就像大海一样，总是会做出一些超出常识的事情。
“嗯？并不是哦，我的第一目的是来探病的。”女孩拧开水喝了一口，又继续说，“只不过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没啥问题。”
“…”
由绮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这句话听起来好有道理啊，一个双目缠纱的女孩竟然能像寻常人一样活动， 那不就表明其实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般糟糕呢。
“哦，对了，对了，我这里有那家…嗯…叫什么名字来着？米…米…嘛，不重要不重要，反正是一样新产品，我特意让店员加了草莓。”
那女孩从袋子里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圆形蛋糕，上面洒满了碎果仁以及草莓块，浓郁的奶香只是一瞬间就扩散到整间屋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甜。
“我帮你切。”
“我说啊…”
“嗯？”
“上次有和你说过吧。”由绮坐在床沿，嘴角略微的抽搐，“我不能吃很甜的东西。”
“诶？有吗？”
“有啊！真的是！”
“诶嘿~”
“就算是卖萌也没有用！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吧。”由绮下达了离开的命令，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独处，她喜欢安静的感觉。
“别这样嘛~作为赔礼，我带去你吃更好吃的！”女孩连忙跑到由绮的面前，用楚楚可怜的神情来博得原谅。
“花上…”
“叫我夏海就行。”
“你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我是病人这一点啊！”由绮的情绪从未有过如此的起伏，以往的时候遇到任何事情她几乎都能做到处变不惊的程度。
“完全没关系，医院里应该会有轮椅之类的东西，完全不会影响出行的！”
“免了，我的身体很好，腿脚也灵活。”
“既然如此。”夏海推开橱柜，从里面选了一套她觉得很不错的衣服，将它放到由绮的手里，“快点快点。”
其实只是她觉得这个位置不错，因而挂在这个位置的衣服也一定不错。
见星奈由绮迟迟没有动作，夏海还以为是对方因为有人在边上而不好意思的缘故，“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盯着你看的。”
这家伙，真的是太过随性了吧…
由绮都不需要看，就能够猜到花上夏海正站在一个能够仔细观察的位置，然后瞪着自己的眼睛来一睹为快。
“出去。”由绮伸手指向门。
“原来是这样啊，怀疑我会偷看是吧，那我五分钟之后再进来。”花上夏海完全没有观察星奈由绮僵硬的表情，离开后还不到一秒，关上的门又被立刻打开，夏海从门缝里探出脑袋，“但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砰！
衣架撞击在门上，发出低沉的声音，而星奈由绮则依旧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真的是有够麻烦的。
星奈由绮想着，不过她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嫌弃对方，相反，还给了她一点以往从未有过的东西…
站在等身镜前，由绮整理着领口的丝带，做完这一切后，她提起及膝的粉裙扭动着身子，只不过对于一个完全看不到的人来讲，这些都是多余的…
笨蛋！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呀！为什么还真的换上了衣服！
由绮反应过来，连忙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自己明明就没有想要答应对方，可为什么就突然间换上了衣服…
难不成其实自己也想要离开这里，走到外面去吗？
由绮回想着换衣服过程中的自己，发现那时候的自己心情好像很不错，有种雨过天晴，跃过水坑稳稳站在地上，抬起头时看到天边一抹清晰的彩虹一样。
“哇~好漂亮啊…”5分钟一到，花上夏海便推门而入，而那时由绮也正好从地上站起面朝门的方向。
“多谢夸奖。”
“看样子我的眼光很不错嘛！”夏海说，似乎有一种由绮漂亮的功劳全都要归功于自己一样。
“额…”
“出发出发，别浪费时间了。”夏海拉起由绮的手就朝着门外走去。
“等等。”
“嗯？还有什么事情吗？再晚就赶不上电车了！”
“先去一趟眼科，已经一周了，应该可以拆掉了。”由绮指了指缠在眼前的纱布说。
在走错三次楼层，问了五位护士小姐后，花上夏海终于带着星奈由绮来到了眼科部门，负责处理的是一位年老的教授，布满皱纹的手小心翼翼的将纱布去除。
时隔一周，星奈由绮再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
“呼，真是幸运，还好赶上了！”花上夏海喘着气，两人在电车即将关门的瞬间挤了上去，又穿过几个车厢后才找到空着的位置坐下。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由绮问，她还是第一次坐电车，所以完全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何方。
“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秘密啦！”夏海挠了挠头，用手指着电车上路径图，“就是那里。”
由绮顺着指尖看去，在路径图上找到了夏海说的目的地，留萌市，在札幌的北方，据她说那儿正在举行祭典，今天是祭典的最后一天。
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札幌在下雨，走出车站，夜幕早已经悄然而至。
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由绮知道，她们即将到达目的地了，在走过一个转角后，由绮发现眼中的世界变了。
长长的街道两旁林立着许多商贩，人流默契的分成两列，互不干扰。
由绮是第一次置身于祭典的场景中，以前只能在书中，电视中以及同学口中的一切，都真实的出现在眼前。
“呐，夏海…夏海？”由绮这才发现，原本一直跟在边上的花上夏海此时失去了踪迹。
她想要寻找，可是被身后涌来的人群推着向前走，而在人潮拥挤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事故的发生。
全身心集中在寻找花上夏海的由绮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告示牌，上面提示此处有一小段向下的台阶。
“啊咧…”由绮踩空的瞬间，身体向前倾倒。
她感觉此刻的时间被放慢了许多，地上细小的尘埃沙砾清晰可见，行人的交谈声，广播的提示声，汽车的鸣笛声以及远处海水拍打堤坝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
这下子一定会很疼吧…
由绮闭上眼睛想道，她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要面对的事实。
“真的是…太不小心了吧！”
星奈由绮只觉得自己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从上面能嗅到一股独特的味道，类似于海风一样咸咸的气息。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蓝色的妖怪面具，取下面具，露出的那张脸正是之前突然消失不见的花上夏海。
“还好发现的及时，不然事情就糟糕了！”夏海说。
“你刚刚去了哪里？”由绮问。
“那儿！”夏海用手指着后方的一个小摊，货架上挂满了她此前戴着的那种面具，“都和你说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往前走？”
有说过吗？
由绮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注意力被夺走而无视了对方说的话吧。
“对了，这个给你。”夏海变魔术般拿出了一个面具，和她戴在侧边的面具一样，只不过是干净的白色。
“谢谢…”
“走吧，我们还要穿过这里呢！”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夏海伸出手牵起由绮的手。
在这条街上发生了什么，由绮已经记不清了，炒冷面的味道也好，章鱼丸子的味道也好，射击摊上得来的战利品用了多少次数也好。
不过有一点她是不会忘记的。
就是被牵着手走过的这一段长长的街道，对方手心炽热的温度，以及那股让人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气息。
“还要再逛吗？”由绮问。
走在沿海的公路上，凉凉的海风吹在脸上。
“不，都差不多逛完了，不过还有最后一个节目。”
“最后一个节目？”
“嗯，大概还有一段时间，跟我来。”
两人沿着公路又走了一段时间，随后在一条长椅上坐下，背靠着大海，人潮的喧嚣在这里完全就已经听不到了。
这一小段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路灯坏掉了还是怎样，全靠着微弱的月光才能勉强分辨道路的方向。
“是什么节…”
突然间，整个夜空都被照亮，绚丽的烟花在上空绽放，在祭典的后半时间，有一场烟火大会。
烟火不仅仅照亮了夜空，还照亮了身后沉寂的大海以及星奈由绮的心。
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烟花，但比烟花更美更让人记忆犹新，无法忘怀的，是坐在她身边，紧紧牵住她手的，花上夏海的侧脸。
深夜的电车车厢内空无一人，星奈由绮望着窗外的街景出神，在她的身边，花上夏海靠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此前她没有注意到，这位同龄女孩有着一圈深深的黑眼圈，第二天才知道，为了计划这一场外出，花上夏海花了好长时间一个人做了实地考察。
“到了吗？”夏海的声音微弱的在耳边响起。
“嗯。”由绮侧过脸，而夏海依旧是保持着原样，之前的询问更像是梦话。
“我们回去吧。”由绮说。
“好…”
电车站距离医院并不太远，只需要步行几分钟就能够到。
这一次换成了由绮牵着夏海的手，而后者几乎是将整个身体贴到了她的左手上，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困了，以至于站着都能够睡着。
将夏海安置在病床上后，由绮在沙发上坐下，此前未关的电视上正回放着此前在留萌的烟火大会。
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放着那个蛋糕，由绮取来塑料勺子轻轻的挖上一勺奶油送入口中，浓郁的甜味在口中绽开。
“果然…还是太甜了。”
将电视机关掉，由绮站在窗前，札幌的雨早已经停了下来，湿润干净的风从打开的缝隙中进来，里面还混着淡淡的花香。
春天到了。
“立直。”
明汐宣布立直的声音传来，将由绮从回忆的窗台上拽了回来。
东二局。
立直了，而我也刚好听牌…
没有什么逃避的理由，那就追上去吧，打败她们，就能在下一场比赛上和夏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了。
“那就，追立直吧。”
「1122334566789」
听369万，和到6万的话就是高目，立直，清一色，一盃口，一气通贯，平和，赤宝牌1，庄家12番3倍满。
此刻，翻涌的给黑雾似乎被某种东西压制了，就连一向只顾自我的优岚都凝视着这位宣布追立直的选手。
虽然不知道在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变化，不是外表，而是内在，如吊在半空的晴天娃娃，被注入了自我的灵魂。
她跨过了那一道阶梯，站在了和她们相同的世界里。
“自摸！立直，自摸，平和，一盃口，一气通贯，清一色，赤宝牌1，13番累计役满，点。”
庄家的清一色役满，瞬间让牌局进入到紧张的氛围中。
“现在，就让我重新回到这里吧！”星奈由绮说。
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呢，在终局前，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还犹未可知！
“这张3万你不和吗？”大星淡问，在星奈由绮的牌河中躺着一张3万，而且是立直后被切出的。
换而言之，她自己放过了自摸三万的机会，而在永久振听的情况下，抓到最后一张6万达成了役满。
“嗯，因为那还不够。”由绮回答道。
立直，自摸，平和，一盃口，清一色，赤宝牌1，庄家3倍满已经是一个很高的分数了。
也就是说，她有能够摸到绝张6万的底气吗！
这种底气又是从何而来？
这样的疑惑在其余人脑中出现，这是有多大的自信与疯狂，毕竟牌局还在东场，还没有到要如此冒险的地步。
至于为何？
那当然是由绮‘看到’了。
在取下隐形眼镜后，她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怪诞的世界，而在这个灰色世界中，只有那一张牌，那张注定会到她手里的牌充满了色彩。
就像是纯白天使手中的火焰之剑，熊熊燃烧着。
凭借这个役满。有珠山重新回到了竞争的序列中，而她们都将目光放在了阿知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