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告别
既通过了考核，十六和十七也要尽快离开千机阁了。
他们两人养了三五天的伤，便收拾行囊准备下山。
沈夕颜知道十六现在少了左臂，做事不便，就主动帮他整理东西。
十六虽然在这里足有六七年，东西却不多，加上沈夕颜额外送的吃食和灵药，也才小小一包。
她将那包裹拍了拍，笑道：“倒是不沉，我还担心太沉了，你们背不动呢。”
十六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又很快收了回去。
沈夕颜眨了眨眼，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十六……”她只吐出他的名字，便哽住了声音。
十六垂下头：“十九，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
“嗯？”
“你明明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却总觉得，还不如死了好。”十六咧了咧嘴，露出一个苦笑来，眼中却怔怔地落下泪滴，“我现在，少了一条手臂，已经是个废人了……莫说去五殿下身边当差，就算做个普通的江湖人，也寸步难行。”
他说着，右手用力，抓住了自己左臂处空荡荡的衣袖：“我还不自量力，跟十七表明了心意，现在来看，那心意已然成了她的枷锁……她那么重情重义，怕不是要被我拖累一辈子……”
“你不准胡说！”沈夕颜眉头紧皱，有些激动地打断了十六的话，“你不是累赘，你的心意也不是什么枷锁，你这是在糟蹋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再说了，即便少一条手臂，也未必什么事都做不成，这世上有多少双臂尽失之人，也能活得有滋有味，双腿尽断之人，也能练就绝世轻功，你是我舍命也要相救的朋友，我不允许你妄自菲薄！”
十六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沈夕颜，好一会儿才道：“可我只是个软弱的普通人罢了，想要达到那样的境界，何其艰难？”
沈夕颜看他如此，便也红了眼眶：“你难道不愿为了十七拼一把吗？”
十六脊背一紧，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愿意。”
话音才落，就看到十七背着行囊站在了门口，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只看到她现在眼眶微微泛红，现出几分难得的可爱可怜。
沈夕颜心里一软，拽着十六的手腕将他领了出去。
“走，我送你们去山门。”
“好。”十七吸了吸鼻子，顺势接过了沈夕颜拎在手里的行李。
从这里到山门路途不近，几人沉默着走了两炷香的时间。
许是离别在即，他们脸上都没什么笑容。
等到了山门口，沈夕颜才勉强笑了笑：“……我们各自珍重，总有重逢之日。”
十六忍了半晌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十七也眼眶泛红，咬住了嘴唇。
忽然，十六轻声开口：“我想再重新说一遍……我叫温安。”
十七道：“唐若叶。”
沈夕颜心思一动，便想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女儿身的秘密尽数相告，可话到口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们年纪还小，往后日子还长，谁也没法保证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自然也无法保证，大家始终都保持着如今日一般的少年热忱。
她的真实身份关系重大，若现在说了，不知日后会不会惹祸上身、耽误了为爹娘报仇的大事。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中已闪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决定伪装到底：“席岩，大家都叫我阿岩。”
唐若叶鼻子一酸，抬手抚了抚沈夕颜柔软的头发：“阿岩，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就如你所说，我们各自珍重，总有重逢之日。”
沈夕颜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就站在山门前，目送两人下山。
直到那两道人影消失，她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向千机阁内走去。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而紧绷，眼神分外坚定，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进被阴影笼罩的地方。
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了二十六。
女孩抱着长剑守在路边，时不时地踮脚眺望，在专门等着她一般。
沈夕颜的心莫名安定下来，她抬起胳膊冲二十六挥挥手，然后小跑着奔了过来。
“你怎么没一起送送十六和十七？”
二十六垂下眼帘：“跟你们三人相比，我只是个后来的外人，他们也未必想看到我。”
沈夕颜从这话中听到了些许失落和难过。
她沉默着跟二十六走了几步，忽地抬手握住了女孩的手腕：“我离开时，希望你能来送我。”
二十六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沈夕颜，一双大眼中不知不觉盈满了泪。
沈夕颜强忍眼泪，在她背后轻拍两下：“你一哭，我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太开心了而已。”二十六吸了吸鼻子，又胡乱拭去泪痕。
沈夕颜笑道：“你今日有剑术课吗？”
“嗯，等会儿就去，你也一起来不？”
沈夕颜碰巧不知怎样排解心中郁闷，便一口答应下来。
只不过，今天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陪二十六过招，而是自己躲在一个角落里独自练习。
她每个动作都做得极用力，长剑在她腕力的作用下发出阵阵剑鸣，听上去杀意十足，令人害怕。
就连二十六都没去打扰，其他人便更不敢靠近。
唯有剑术师父背着手踱了过来。
中年男人在一旁看了半晌，忽地右腕一抖，将自己未出鞘的剑尖送了过去。
沈夕颜反应极其灵敏，直接反手一个格挡，将师父的剑荡了开去，她也顺势足尖一点，向后退了丈余。
师父脸上露出些许欣慰，左手捻着剑诀，又一次以极快的速度刺来。
正合沈夕颜的意思，她虽然身高要矮上好大一截，动作却格外灵敏，挥舞长剑时的力道也大，竟和师父打的有来有回。
周围不知不觉聚集了十来个人，都在仔细观察两人的出招，口中时不时发出赞叹。
沈夕颜脸上身上渗出薄汗，脸颊泛红，可手中的剑招不仅不见缓慢，反而更快了些，她不停地腾挪转身，试图找师父的破绽。
师父唇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中的欣慰已经慢慢变成了欣赏。
终于，师父的剑尖抵在了沈夕颜的喉间，沈夕颜的剑尖则刺向了师父的胸口，而由于沈夕颜身量未成、手臂短小，没能刺中地方要害。
她有些沮丧，却还是恭恭敬敬地给师父行了一礼：“十九僭越了。”
师父看着她，脸上原本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可随即便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收回笑容。
沈夕颜看着剑术师父的脸，几乎立刻便察觉出哪里不对，她仗着自己年纪幼小又长得可爱，故意欺身上前撒娇一般挽住了师父的手臂，将他带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师父怎么不开心啦？”她故意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师父脸色一变，眼神也飘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