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沉郁的大小姐（17）

    即使已经是那么久远的记忆，厉墨琛依旧清晰地记得他和他的光初见的场景。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从窗外响起：“你好啊，我还以为这里没人呢，就擅自把它征用成我的秘密基地了。不过我外婆说这户人家早就搬走了，你怎么会在这……哎，你怎么了？别哭啊！”

    他怔怔道听着陌生的声音从愉快变得慌乱起来，眼中的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他张开嘴，想要跟这唯一能够跟他交流的人说话，却发现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跟别人说话，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只能从嗓子眼中发出难听嘶哑的吼声。

    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外界的声音了。而这，在此刻的他耳中，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

    故事还在继续。

    虽然小女孩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但是他又不是瞎子，看得出来地下室中应该没有什么食物。于是她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光明正大地从通风口将食物塞进去，还会仔细地包装好，生怕食物沾灰。

    不仅如此，她还经常跟少年聊天——虽然从头到尾只是她一个人在说。

    她那活泼欢快的声音，帮助少年在脑海中重构了整个世界。失明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因为，有另一个人已经用她的眼睛，替他看过了五彩斑斓的世界，并且一五一十的全部描述给他听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失明后的他无法看清自己唯一的朋友的脸，失声后的他无法对朋友说的话做出回应。

    但好在女孩对自己新朋友的缺陷并不在意。即使少年无法做出回应，也无法浇灭她分享的热情。

    少年本来以为，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会继续这样下去。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他也不会再感到害怕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心灵的寄托。

    他没有想到，离别的日子来得如此的猝不及防。

    黑暗中的生活导致少年的感官变得异常灵敏，在过去了几个月之后，即使目不能视，他也能够大致分辨出女孩会在什么时段来找他。

    但是这一次，女孩不知为何却提早过来了。这时的少年还没有移到窗边，听到女孩呼唤的声音，他连忙开始往窗边移动。

    “喂。”他听到女孩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名字呢，真是太遗憾了。”

    少年动了动嘴唇，想告诉女孩没关系的，等到他恢复之后，他一定会把她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还有，心中埋藏着的好多好多的话语，也都想传达给她。

    让女孩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惊愕的瞪大了看不见的双眼。

    “我就快要走了，我妈妈来接我了。”

    ……什么？

    少年怔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后，仿佛有一声轰鸣从他的脑海中炸开，他甚至能感到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

    他的光……要离开了吗？

    他拼命的向窗户边爬了过去，想要从栏杆的缝隙中伸出手，想要求她不要丢下自己。

    然而，这时窗外却传来了女孩尖细的呼喊声。

    于是站在窗户边的小女孩急了：“我朋友还在等我呢，我得先走了。放心，如果你还住在这里的话，我以后一定会来找你的。”

    “对了。”临走前，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好像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呢。”

    因为少年从来不会称呼她，所以自己也就忘了这件事。

    “一定要记住哦，我的名字是——”

    少年痛苦地用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就在刚才，他的耳鸣变得严重起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大概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过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自己竟然错过了他唯一朋友的名字。

    不过好在在女孩即将抽身离开的那一刻，他总算爬到了窗边，从栏杆中间伸出了自己的手，固执的抓住了女孩的手腕。

    然后，他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玛瑙手链解了下来，珍重地系在了女孩的左手上。

    一时之间没有人的声音传过来，只剩下耳边的轰鸣声，似乎对方也很诧异。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她轻轻道：“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

    少年的心放下了一半。她收下了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在母亲冥冥之中的指引下再度见面的。

    然而，这时的他一定没有想到，等他再度看到这条熟悉的红玛瑙手链时，已经是四年后了。

    故事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厉墨琛不再说话了，而洛兰折也没有发出声音的意思。一时之间，这片沙滩上又止剩下了海浪拍打沙岸的声音。

    良久，厉墨琛才哑声道：“兰折，你一定知道我故事里说的那个少年和小女孩分别是谁吧？”

    洛兰折静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苏芷琪在你年少时曾经救过你，甚至一度成为你生命里的支柱，所以你才对她百般纵容，根本不是圈子里的人猜的什么初恋。”

    “不过，就算不是初恋，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也挺特殊的。”洛兰折客观评价道。难怪其他企图接近他的女人总是会被吊打了。

    厉墨琛难得有些苦恼，他侧头，盯着洛兰折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是，我从来没有对芷琪产生过除了亲情之外的想法。而且，她对我的恩情是我的事，我可以因此而容忍她，但是你却不用。”

    “是吗？”洛兰折抬头，仰望着天空。今夜明月高悬，可是周围的星辰却无比暗淡。除了最耀眼的那颗之外，几乎找不到别的小光点。

    “喂。”洛兰折总算施舍给厉墨琛一个眼神，“在那之后——我是说，在那个小女孩离开之后，你身上又发生什么事了？”

    厉墨琛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洛兰折竟然会主动询问他的情况。不过，对此，他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于是他便从善如流地回答：“在那之后，我的祖父知道了这件事。他十分生气，觉得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简直堪称荒诞，便亲自把我接了回去，并且把我带在身边，委派专人照顾。”

    “我的眼睛很快就恢复视力了，随后也能正常地说话了。”

    “再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无非就是继续学业，接手公司。”

    “这样啊。”洛兰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容。

    厉墨琛一时竟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的外貌非常优越，足以吸引很多异性的目光。但这还是第一次，他如此的在意一个异性对他外貌的评价。

    不过，洛兰折并没有评价他外貌的打算。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继续仰望星空。

    ……原来，当初那个狼狈的少年，长大之后是这副样子啊。

    之后就没有再吃苦头了，这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