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混乱如着夜色，一点点沉溺下去。
酒楼的老板郑阳仓皇而逃，店里没了人烟，短短一夜，渐渐落满了蜘蛛网，像极了某种被尘封的记忆。
孩子们被短暂安置到远离市井，隐秘的一处庭院中，虽难免还是会有些拥挤，却比地窖中的情况要好上成百上千倍了。
安顿好孩子们，谢殇还额外在此处设下一结界，依靠气息可以判断孩子们的进出，旁人是看不见的。
一旦有外人进入，主角团便会察觉到，并前来保护。
忙了一个晚上，照顾好受惊的孩子们后，晨曦已经沿着不远处的山头缓缓升起。
沈攸满脸的狼狈，平日里白皙的小脸已经被灰尘铺的看不清楚，只露出两只小兔子般的眼睛，眼尾的弧度几乎从未落下过。
明明忙碌了整整一夜，可她的瞳孔中的光，却比平日里更加明亮且有神。
谢殇侧目，视线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忍不住失笑道：“什么事啊？笑的这么开心？”
沈攸抿抿唇，将嘴边的笑意藏起来些，朗声答道：“自然，咱们这次做了这么大好的一件事，我也是发自内心替这些孩子高兴的。”
穿过山巅的一缕阳光恰好落在少女的眉眼上，笑起来时如扫在一切万物中的初阳，有着分外的感染力。
谢殇弯起唇角，贪恋般睨着她的眉眼，片刻也不愿移开。
脸颊的酒窝像是灌了蜜，最终流淌于他的心尖。
“子衿，快看！日头快出来啦！”
沈攸扒了扒少年的肩膀，连语气都是难以隐藏的兴奋。
一字一句，都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真实流露。
“子衿，我们一起去看吧！”
少年对少女的回应，像是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
尽管他还未入神，头依旧还是不自觉的点了点。
“……好。”
刚刚升起的日头染红了大半边天，穿过云霞的光线似乎有着和天边极近的距离，偶尔视线模糊时，如同是与其融为了一起。
光线似乎真的有了形状，在每一个无处躲藏的隐秘角落中，有着只有在光线笼罩时才会显现的尘埃，漫步在空中，形成了光的颜色和模样。
谢殇拉过沈攸，微微屈腿随意倚在不被遮挡的树干之上。
看起来的动作虽格外随意，但另一只手却牢牢的扣在沈攸的腰间，生怕她一个不稳便掉下去。
沈攸的心情则是欢脱到几乎要蹦起来，全然不顾脚下令人生畏的距离。
只有谢殇一人，在默不作声的观察着边边角角，心头的担忧就从未停下过。
在修真界这段时间，难得算是清闲了一次。
即便只是简简单单的看看太阳，她也算是心生满足了。
“子衿，你好像，是第一个陪我看日出的人呢。”
谢殇的心情也不差，可听到“第一个”的字眼时，还是没忍住将唇边的笑容扬的更甚。
“是吗？那我以后经常陪你，争取最第一次，也是唯一一个。”
“……”沈攸晃晃腿，似乎对这样的暧昧表达已经习以为常。
直到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林落与苏一拉手在地面奔跑的声音也随之闯进视线。
冲出牢笼与禁锢的孩子，像是重获自由的小鸟，翱翔在天空之中。
这一次，终究不是幻想。
他们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光的颜色，风的样子。
直至看见两人，沈攸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在混乱中忽略了一个问题。
“子衿，你是如此想到假意胁迫苏一，便可让这些孩子都全身而退呢？”
谢殇不语，而是看着不远处打闹的二人，陷入了沉思。
正当沈攸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谢殇却骤然开口：“不过就是怀疑，没想到试一试，还当真奏效了。”
沈攸不信邪的撇撇嘴，堂堂城主才不是做事这么没分寸的人。
这分明就是不想告诉嘛。
沈攸扭过头，眉毛皱着，不去看他。
她并不是一个情绪轻易外露的人，可在谢殇面前，她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展现出来。
谢殇被她这气鼓鼓的小模样偷笑，下意识解释道：“等以后，再有一段时间，不用我告诉，你就一定会理解的。”
沈攸还在气头上，没好气的回应道：“我就那么聪明？我还就偏偏猜不到呢！你岂不是打脸了？”
“哎呦，脾气好大。”
谢殇无奈的摇摇头，不自觉的便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语气温柔的像是再哄骗小孩子。
“当然，小攸最聪明了。”
他的手掌既大又带着余温，让沈攸的身子不由僵了一僵。
阳光似乎将她的小心思暴露无遗，那股从脖颈升上的温度，一点点蔓延到脸庞，再到耳根。
砰、砰、砰。
心跳的很快。
她目光慌乱无措，眼神左右飘忽，不由将此时的场景对应到她不解的那个词上——
喜欢。
这就是喜欢吗？
喜欢便像是毒药，一旦沾染，除了那人，便无力可解。
可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物质，又让人抓心挠肝，又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哇，好漂亮！”
林落的一声感叹拉回了二人的注意力。
苏一不知从哪里采摘的一只菊花，从身后抽手掏出，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了小丫头的眼前。
他头低的极深，除了那只执花微微颤抖的手，再瞧不见他的任何情绪。
林落杏儿眼弯起，似是有意看他能挺到什么程度，能坚持到何等时辰。
可最后挺了不过几秒，她便再也不忍心看他惶惶不安的模样了。
她伸手接过去，在指尖轻微触碰的一瞬间，少年的心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依旧是沉着头，不同的是，偶尔会不经意间掀开眼皮，瞧瞧小姑娘的反应。
“落儿，我辨不清颜色，只不过能分出它是好看的花朵，这才采下来送给你。”
他低垂下睫毛，有些欲言又止。
“希望你不要嫌弃。”
“哎，这花虽看起来没那王夫人拿的华丽，可不知怎的，偏偏就深得我心！”
林落嫣然一笑，抬手将少年的下巴扬起，逼着他正视着自己。
“谢谢你啊，苏哥哥。”
苏一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丧失了语言功能，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
“嗯。”
“哈哈哈。”林落的清脆笑声回荡在整片梧桐林间，随着四起的风，吹响哗啦啦的落叶。
“苏哥哥，你转过去，我也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苏一乖乖转过身。
在树上旁观的二人也不知林落要做些什么，只能看见女孩慢条斯理的捡起地面上的落叶，再一点点的圈在本就不大的小手中。
沈攸有些疑惑，总觉好像错漏了什么。
“子衿，你说当初在地窖时，落儿的头发，好像还没这么长吧？”
本是随口性的一问，谢殇却思绪了良久，坚定点头道：“嗯，个头也没有这么高。”
“啊？”
沈攸瞠目的看着，“那怎么短短几日就生长了这么多？”
她不信，落儿又不是吃了什么现代的科技化学物质。
怎会从牙刚长齐的孩子，变成如今年到及笄的少女？
谢殇挑眉，示意她看向苏一。
“他不是也这样。”
沈攸顿觉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差点以为自己穿越时空了。
可是定睛看看，明明这里还是秋天啊。
思来想去，她还是很坚定是自己看错了。
落叶围成了林落想要的样子，起身时，她有意的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只有面对在意的人时，才会不自觉的整理仪容。
“好啦，苏哥哥，转过身吧！”
苏一宛若机械般转过身，心跳如擂鼓。
又期待，又不敢过度奢望。
林落没有卖关子，随即便将身后的花捧出，摆在他的眼前。
她的个子不高，需要将手举高，才能与他的视线平齐。
“苏哥哥，你猜这是什么？”
虽是落叶，可摆出的形状却层次分明，一片一片交叠在一起，像极了徐徐绽开的花瓣。
苏一辨不清颜色，在他眼中，也权当花看待。
他哑声道：“花。”
“哇，看得好准。”林落笑着，下一秒便撒开手，将眼前的落叶扬向天空。
金黄色的落叶在半空飘飘然转了几圈，又悠悠落于地面。
苏一茫然的呆站在原地：“落儿你这是？”
林落眼神中划过一丝笑，“其实是我捡的落叶，把它编制成花的形状，你就相信啦。”
“”苏一哑声，不知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小丫头笑的满脸是得逞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她便收起脸上的表情，眉宇严肃的端起少年的肩头。
“苏哥哥你看，即使是辨不清颜色，但你也一定能看出来是花对不对？”
“”苏一闻声点头。
“但其实啊，是我用落叶编的。”
林落叹了口气，单单只看向他的眼底，字里行间满是心疼。
“所以啊，辨不清颜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和我们都一样。”
她的声音像是有着某种魔力，渐渐粉饰了人心底深处的伤痕。
“要相信，心若有花花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