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牛粪饼弥足珍贵
想到大三时经历的“社会险恶”,林力还是选择了“回心转意”,“不就是帮群众收青稞嘛,反正也是农民,就当继续当农民了!”
“小林,这上班也有几周了,怎么样?”书记刘强问。
林力受宠若惊,“嗯,挺好的,感谢书记关心。”
“是不是觉得帮群众收青稞很诧异?”
“没有没有。”林力赶忙躲开书记凌厉的眼神。
“那这样,我们今天还去续霍村,就我们俩。”
“又去干啥?上次是找牛,这次总该不是了吧。”林力一边嘀咕,一边低声道“哦。”
丝丝细雨伴着徐徐而行的车子穿行在天水一色的混沌中,林力头一次与书记单独下村,紧张在所难免,倒是司机师傅与书记相熟,缓解了路途的尴尬。
其实,书记每次问话,林力都只是“嗯、哦”的回复,这才让师傅有了“可乘之机”。
“你是北蕃大学毕业的?”“嗯。”
“我们今天去村书记家。”“哦。”
除了这两个字,林力的脑海里近乎空白。
村书记旺堆是个年近五旬的高原汉子,腿脚似乎有些不便,看到书记车子远远驶来,早早便在门前迎候。
他的家距村委会不远,大约一二公里,却没有道路。
“书记啦。”这个几乎不会汉语的藏族书记对刘强很是热情。
林力跟在书记身后,这个看起来比其他房屋稍显气派的藏式大院,除了外墙崭新白皙,门口的五星红旗格外耀眼。
“你先把车子掉头,等下咱们就回去。”刘强回头对司机白久交代。
许是应了“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的名家训诫,村书记家通往外界的“道路”除了两条较为明显的车辙印,略显孤单的庭院如同一颗明珠镶嵌在半山腰上,俯瞰着村委会。
院墙较低处,一排排牛粪整整齐齐地均匀粘连,雨早已没了踪迹,倒是风儿又开始了怒号。
走进村书记家,几张藏式木床拼接而成的特大“沙发”通体相连,正中的牛粪炉子,燃得正旺。
几人坐下后,阿佳不容分说地倒了满满的酥油茶。
“旺堆啦,迪康巴亚古独!”刘强说着竖起大拇指。
“突击起,书记啦,亚古独,党亚古独!”
林力迷茫地看着司机白久,师傅便翻译,“刘书记说这房子好,旺堆书记说确实好,党好!”
村书记准备双手捧起刘强茶碗,林力也便跟着端起来,他对酥油茶仍旧不甚习惯,却不能坏了礼数,虽然小抿一口,阿佳还是很快又将其添满。
牛粪炉子烧了不久,沸腾的水咕嘟咕嘟作响,阿佳便将坐在加料口的烧水壶取下,可能牛粪不足,她又从麻袋里取出几大块。
灰,一阵飞灰迎面而来。
她赶忙在加料口坐上了新水壶。
牛粪燃烧产生的灰,林力还是第一次见,扑面而至的灰飘飘洒洒,扬得到处都是。
当村书记再次示意举碗时,林力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靠,难道刘书记没看到刚才的牛粪灰?”
“夏,确。”阿佳不知何时端来一盆肉,林力看得清楚,羊蹄保留完整,羊血也清晰可见。
虽然听不懂意思,但从阿佳虔诚地递来的锋利尖刀便可轻易洞察。
“确是敬语哦,这才是正宗的风干肉,咱们村的肉,最地道。”白久接过刀,在羊腿上削了一块肉。
他将肉递给林力,“尝尝,很好吃的。”
林力连连摆手,眼瞅着白久嚼得津津有味。
两位书记说了什么,林力不得而知,只是在心里默默佩服起了“牛逼的刘强”。
“我们今天来干啥呢?”他小声问白久。
“村书记家的房子是新翻修的,你说来干啥。”
“哦。”林力似懂非懂,他的膀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只得又小声问,“哥,厕所在哪里?”
“厕所?没有。”可能看到林力惊诧,又补充,“院子外没人的地方都是。”
天色渐沉时,刘强献出了洁白的哈达,林力知道这是返乡的前兆,内心甚至有些小小激动。
“怎么样,肉吃不惯吗?”
“酥油茶都还没习惯呢。”林力和书记渐渐熟悉起来,他的词汇也丰富了许多。
“酥油茶配生肉,绝佳!作为乡里干部,这些看似小事的事,更能拉近与群众的距离,对,藏语也要抓紧学。”刘强边念叨边思索,“哦,牛粪嘛,很干净的。”
“那村书记家墙上一块块的牛粪是怎么粘上去的?”
“用手捏成碗口大小、薄厚适中的饼状,贴在墙上晒干,这可是群众过冬最重要的燃料!宝贝呢!”
“用手捏?”
“不然呢?”
返回乡政府时,林力已完全懵了,甚至夏云打来电话都不曾察觉。
“今天差点吃了屎。”他回拨过去。
“啊?”
“去村书记家,阿佳用抓了牛粪不曾洗的手端来一盆生肉,还特恭敬地递来一把刀。”
“哦,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的吃了屎呢,半天不接电话。”夏云开玩笑。
同处一室的同事正在热火朝天地玩着英雄联盟,团战时,如果队友失误,不免大声责骂,“你特么会不会玩,操作跟屎一样!”
林力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有些想吐,“看样子今天跟屎干上了。”他垂头丧气。
查古的夜总姗姗来迟,无聊的林力只得再次拨通女友电话,“这么快就想我啦?”她调皮地问。
“就是睡不着,有点找不着北。”
“所以你还在为‘吃屎’的事纠结咯。”
“嗯,本来还想着吃土呢,现在土都吃不着了。”
新月满是欣慰地热拥着天空,破碎的灰鼠皮般的云朵,像珍贵的呢绒接受吐蕃赞普的视察一般,殷勤地飘过月牙,风吹过山谷里柔弱的青草,又静止下来。一会儿,似乎真的只是一会儿,黎明和白天又重新就位,初升的太阳和喷发出黄澄澄的雾霭的热浪,让一切再次变得明亮。
“昨天我们去村书记家的简报可以写写。”
“泥石流不写,这种小事又要写?”可在接到“命令”时,林力还是满口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