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柳絮先前带着月儿去城里看病的时候，去过两个医馆，因着第二个医馆花了大价钱，他便觉得先前一个医馆不好，那里的药统共才花了几十个铜板，后面的可是要二两银子呢。
柳絮花了大价钱的药，却只有一包，因着价贵他自然是要先给月儿熬上的，那碗药已经被邱旺踢翻，好不好柳絮已经无从得知了，但他没想到，他在同治医馆的那两包药却实打实是好药。
可那几包被邱旺扔上了房顶的药材被找到之后，有包药破了个口子，撒了好些出来，这便让其中一个家里开着药材铺子的官差，认了出来里面的药材好坏。
那官差起初也不知柳絮竟是不知那些药材贵贱的，便只是对着柳絮竖了大拇指，直说柳絮是个好爹爹，那么贵的药材也舍得给孩子用。官差夸了柳絮还顺道的又骂了邱旺好几句，像邱旺这样连亲子都害的人，便是在衙门里见惯了恶人的官差都觉得罕见。
经由官差这么一说，柳絮自然要细问，他这才知道原来那几包药可是值了大价钱！那根本不是几十文钱的药，那几包药里面有好些好药材，足足要二两银子呢！
柳絮当时完全惊住了！他没想到一个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的大夫竟然能偷偷给他垫付了那么多的药钱！
柳絮当时便忍不住眼里的热泪了，可他心里却暖乎的不行，他想着这世上到底还是好人多的，像邱家那样的人家怕是万里寻一都难。
再次想到那个老大夫，柳絮吸了吸鼻子，忍下鼻尖酸涩，望着眼前的正熬着的药脸上带着笑，他想着之后他再去山上转转，等捡了山珍便给老大夫送去吧。
今日去邱家搬东西的时候，柳絮将邱家的油罐子带回来了，还带了十来斤白米回来。他舍不得吃白米饭，便去自家园子里摘了些青瓜回来，将青瓜蒸上，然后中间放个碗只给月儿蒸了一碗米饭。
青瓜这种东西像是天生天养的一般，也不用怎么照顾，在那里扎根之后，连连都会长在那处，一根藤上能结出无数的瓜来，可以从五月结到八月，九月之后鲜嫩的便少了，但老瓜却能用来炖汤也好吃得很。
熬药时间稍长，还是饭先做好了。
柳絮将碗里的白饭和了些猪油进去，又撒了点盐，还将一块青瓜用勺挖碎放了进去，加了点清甜滋味，果然喂了月儿第一口，月儿便喜欢这滋味，连着吃了小半碗。
见月儿吃了不少的东西，柳絮别提多开心了！能吃代表身子渐好，只要他的月儿能好，他便再苦都不怕！
柳絮今日一整日，像是在天堂地狱都走了一遭！清早他满心绝望的带着孩子跳了湖，却被人救了，中午时候事情峰回路转，他竟然亲手将邱旺送上了公堂！且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短短时间大老爷便拍板定案还了他公道，让他拿回嫁妆同邱家和离了。
短短的一天，却像是一辈子那么长，柳絮至今都觉得有些不真实，偶尔的都会觉得自己还在邱家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只有看见四周熟悉又想念的环境，还有明晃晃摆放在院子里的一应家具，他才有了些真实感。
每每这个时候，柳絮都会愣愣的笑出来，月儿见到爹爹笑也会跟着咯咯笑，而柳絮见到儿子笑的欢快，心里更是舒畅又会跟着笑，于是这两父子时不时地便会傻笑一阵。
吃好了饭，柳絮还抱着儿子转了转，他准备好好地收拾一下家里的园子。
转了小半天，柳絮心头也有数了，那些活儿现做那些活儿可以缓缓，然后才给儿子喂药。
说到喝药，月儿这孩子也是奇怪得很，自小喝药便乖得很，再苦的药都不会吐出来，也不会闹，只是皱着一张小脸管爹爹要糖吃。
柳絮想到良药苦口这话，便想着这药味道定然不好，可他现在手里也没糖，喂药之前便一直小声的哄着月儿。
“月儿乖啊，乖乖把药喝下去，爹爹明日给你买甜甜。”今日是没有时间了，柳絮明日定然是要去城里一趟的。
借他银钱的人家他记下来了，但他还得买点东西去感谢他和月儿的救命恩人才是。
想到自己手里还剩下的银钱，柳絮不由叹了口气，然后脑子里出现了好几个地方，那些地方是他小时候藏过银子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些银子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多少也能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月儿喝药果然乖得很，一张小脸都皱到了一处也没将嘴里的药吐出来，一碗药都乖乖的喝完了。
“我们月儿真乖，明日爹爹一定给你买甜甜。”
给月儿喂好了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所幸今日是个大晴天，到了晚上依旧有皓月高悬，明亮的月光朝了满院清明，柳絮还带着月儿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然后才上床去睡了。
柳絮和月儿都睡得很快，但隔日一大早柳絮便醒了，他是被饿醒的，他昨日一整日就吃了几块青瓜，身体真的受不了。
看着身边还熟睡的儿子，柳絮想着自己的吃食可以将就，但不能胡乱将就，白米就不说了肯定是吃不起的，但今日进城还是买些糙米回来吧，若是天天吃点青瓜身体垮了，月儿可没人照顾。
柳絮进城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医馆。
他隔了几日又上医馆了，孩子还有了明显的好转，老大夫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笑得眯了眼睛。可能老大夫也是心里欣慰，觉得没救了的孩子在他的一时心软之下得救了，作为医者，自然高兴得很。
月儿如今还小，身体又还没有好利落，柳絮一直都是小心的将之抱在怀里的，可他到了医馆见了老大夫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同人跪下了，还将月儿一起放下让小小的孩子跟他一起跪下了。
这里是医馆，还是规模颇大的医馆，白日里自然有着不少人，不管是医馆里的人还是前来看病的人，柳絮这么一跪，立马就惹得旁人多看了他好几眼。
若是在别的地方，有人突然同别人下跪或许会惹来不少热闹，可这里是医馆，旁人也只是多看了几眼，都觉得或许是哪个又没银子的人在求大夫发善心吧。
柳絮跪下之后，张嘴就要吐出的感谢却压在了嘴边。他突然想到这里好些病人呢，若是旁人知道了该卖二两银子的药，老大夫只卖了他几十文，那这不是给老大夫找麻烦吗？
往后经老大夫手的病人，不管药钱贵贱别人都会说道的。
缘由不能宣之于口，柳絮便只能对着人深深鞠了几躬，然后只说到：“我都知道了，大夫您是真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和我家月儿一定会记得您的恩德的。”
柳絮只说到此，那大夫便明白过来，可大夫也只是对着他摆了摆手，表示孩子没事了就好，还重新又给月儿把了脉，给柳絮吃了颗定心丸，表示月儿基本无事了。
又交代了柳絮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便把人给打发走了。
出了同治医馆，柳絮看着医馆的招牌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面带微笑的往他去惯的一家杂货铺子去了。
柳絮谨记着大夫的话，想着月儿的吃食不能含糊，想着家里还有十斤米，足够月儿吃上一月，便买了一包盐一包糖，还割了一大块板油，这些统共花了将近一百个铜板。
之后柳絮又买了两份东西，这又花了将近一百五十个铜板，这其中有两盒点心贵得很，柳絮尽管心疼还是咬牙买了。
买了这些东西之后，柳絮手里便只剩下两钱银子了。
柳絮不是蠢人，他知道路家人为何要帮他，他买的两盒贵的不行的点心就是给那位从京里来的贵人买的。
想到那个救了自己的贵人，柳絮默记下了这份恩情，心里想着这份恩情他是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的，他会用余生祈祷恩人平安顺遂，这辈子没机会，下辈子便是结草衔环也会报答。
同时还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两份点心恩人看不看得上，可他如今实在是买不起更贵的东西了。
柳絮去到方家的时候，他的恩人已经回京了，便只有方母在。柳絮得知方母会一直住在村里，心下稍安，想着既然不能报答恩人，那么报答恩人的母亲也是一样的。
“夫人，这是小人一点心意，是城里出名的点心铺子买的，您不要嫌弃尝尝吧。”柳絮知道越是贵的点心越容易散碎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就是为了点心能完好，小心把点心送出去的时候，心中还是忐忑，想着里面的点心可千万不能坏了啊。
柳絮在着急着点心的好坏，却不想恩人母亲却是根本不打算接过去，直接推拒了不止，还对人说道：“孩子啊，喊什么夫人啊，我啊也是个村妇，不过是儿子得了们好姻缘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但庄稼人不能忘本，我可不是什么夫人，你喊我方婶子就行了。”
柳絮正担心着自己东西不够体面，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谢意，却不知道对方知晓他的事情之后，心头对他生出了一腔同情之意，哪里还在乎什么谢礼。
直接拉了柳絮坐下，在那方婶子似自述又似安慰的一番话语之下，柳絮才知道原来他的恩人小时候竟是过得那么苦的！自小被阿爹抛弃，由阿娘地里垉食喂养长大，小小年纪便要跟着阿娘起早贪黑的干活
原来！原来他的恩人和他的月儿一般的命苦，都是得不到父亲的喜欢，甚至所有的苦难都是来自于亲生的父亲！
得知方家过往，柳絮才恍然明白，为何方才方婶子说起称呼有些停顿，想来她是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冠以方姓吧，但最后她让称呼方婶子，想必这个方只是随着自己的儿子，而和那负心的男人是没有一点关系的。
心中酸涩再也忍不住，柳絮面上的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那是滴滴流个不停。
“孩子啊，别哭了，我家儿婿是个有本事的人，他说你有福相那必定不会有假，你的好日子定然在后头，如今得了自由身，便好生带着孩子好好生活吧。”
“方婶子，您和恩人也是有福气的！”想到恩人小时候的日子，再想想自己的，柳絮觉得或许同邱旺成亲，便是他的人生该要经受的苦难，他爹也说过哪有顺遂的人生，有的人便是三穷三富都难到老。
他以后的日子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无论如何也该挣扎向前才行，便是为了月儿，也只能让日子越过越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