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三章
柳絮爹娘还在世的时候，他是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哥儿是这般的命苦，这般被人轻贱的。
他爹娘把他捧在手心疼宠，即便偶尔会听别人说哥儿命苦他却是没有多少感觉，如今他算是知道了，知道哥儿为何命苦。
这晏国一共有三种性别的人存在，除了男女之外还有哥儿。
哥儿外貌同男子无异，却能同女子一般孕育子嗣。但哥儿不像男子那般健壮，劳力不如男子，却又有生育功能，如此又遭女子嫌弃，大多女子是绝不会嫁与哥儿为妻的。
哥儿大多都会嫁人，但男子天性便是喜欢女子的柔软娇美，身形同女子有异的哥儿自然也不受男子待见，大多娶了哥儿回家的男子都是因着家贫，且抱着娶个劳动力回家的目的，才会娶个哥儿做夫郎。
邱家院子去年扩建了，青砖大瓦的房子很是气派，就连院坝都比村里人家修的宽阔，且围墙也十分高大，但任凭屋子在高大也没用，邱家人的心胸没有跟着变大，依旧是旧时穷酸时候的狭窄模样。
柳絮趁着婆婆去房间，赶紧的抱着孩子走了，邱老婆子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了柳絮和月儿的人影，如此她骂的更厉害了，直到柳絮走出了老远依旧骂骂咧咧不停。
柳絮出了邱家，背起被自己藏起来的一背篓菌子，赶紧的往城里去了。
柳絮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因着家中宽裕，爹娘又疼他，日子便会经常带着他去城里，自然也就常下馆子。
这灵州城因水陆交通便利，且物产丰富，且离着京城颇近，自晏国建国以来便是个十分繁华的城池，一进城，柳絮便奔着自己熟悉的酒楼去了，酒楼掌柜对他也熟悉，得知他手里有好物便更是热情了一些。
“絮哥儿啊，叔也不讹你，你这菌子全给我了吧，我给你一两整银再给你一百文钱给孩子买点糖吃。”掌柜叫着柳絮絮哥儿，可见的确是同柳絮熟的，且还把他当做自家晚辈看待。
柳絮阿娘喜欢这家酒楼的菜色，他们便成了常客，偶尔的便会给掌柜带些村里的东西，虽不值钱也是心意，这掌柜的是个念旧情的，念着当初柳絮爹娘的好，如今给柳絮的价格倒是真的没压价。
价格比自己预料的还多了一百文，柳絮哪有不高兴的，赶紧同掌柜道了谢，收了银子之后便带着孩子匆匆往医馆去了。
这酒楼在食肆较多的中心长街，医馆在城南的月牙巷，还得花上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才能赶过去，这灵州城可是个大城池，南北之间间隔远得很。
月儿一直发着热，柳絮也隔一会儿就叫会儿月儿名字，便说这月儿小名，因着这个小名柳絮还被邱家的人骂了许久。
便是这次月儿病了，邱家的人也怨柳絮，怨柳絮没给月儿取个贱名，月儿才不好养活。
即便是儿子，柳絮也不想叫狗蛋狗剩之类的名字，更何况自己的是个小哥儿。柳絮先前不信那些，如今却有些动摇了，想着是不是因为名字的原因，月儿才有此一难。
柳絮卖了菌子手里有钱，不敢再耽误儿子，找的是一家规模颇大的医馆，医馆叫同治医馆，大概是贫富同治的意思吧。
医馆里光是看诊的大夫便有三个，加上店里打杂的小厮，抓药的药童还有学习的弟子，这医馆上上下下可能有几十号人。
孩子已经拖了些时日，柳絮实在害怕，想着大医馆的大夫医术应该更好，便想着就算把手里银子花完，只要孩子能好也无所谓了。
“这发热有多久了啊？”给月儿看诊的是个颇有些年纪的老大夫。
老大夫问询的之后，双眉微皱，还捋着自己的山羊胡，瞧着大夫这个样子柳絮便有些紧张，小心回道：“前些日子因着家里人不注意，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撞到了头，孩子便一直有些不爽利，一直有些微微发热，应该是有着两三天了。”
“胡闹！其他地方也就算了，撞到头怎么能拖着啊！”大夫眉头皱的更深，还试探性的在月儿头上摸了摸，又在人眼前晃了晃。
月儿这会儿醒着，乖巧的不行，睁着一双黑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乖乖的躺在医馆的小床上，可却是太过乖巧了，对于老大夫的触碰试探好似没什么反应。
“孩子多大了。”老大夫再次出口询问，这一次眉头松了一点。
“快要满周岁了。”柳絮回道。
“竟然快周岁了？”老大夫一听孩子竟然快周岁了，面上露出了些惊讶神色，接着又看了孩子好几眼，还摸了摸孩子的小胳膊小腿之后皱起了眉头。
“小了，长得太小了，小时候是不是没吃母乳也没喝羊乳？”老大夫斜睨着双眼看了一眼柳絮，双眼矍铄，眼球虽然因为岁月的流逝显得有些浑浊但仿佛依旧冒着精光。
常人对夫子大夫之类都是颇为敬重的，柳絮自然也是一样，被大夫带着责怪的眼神一看，默默点了点头，又心疼的将儿子的小手握到了手里。
哥儿便是生了孩子也无法产奶，孩子出生之后要么找奶妈要么喝羊奶。穷人家哪里有那许多闲钱买羊奶，如此这喂奶一事也成了哥儿难嫁的原因之一。
柳絮今日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且还打了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夫郎，好在他衣服虽然破旧但很是干净，贫穷是没办法的事，但懒惰就不行了。
大夫收回了自己有些不悦的眼神，面上却有些隐约的同情，但最终面色还是平静了下来，只有眉头还是微微皱着用柳絮觉得平缓的语调说着让人无法接受的话。
“这头上没有什么外伤，可看孩子样子应该是有些看不见的内伤，可能是撞击造成的淤堵，因着在脑子里很是麻烦看运气吧，若是能退热或许能好，若是不行你瞧着身体不错又年轻，孩子会有的。”
“大夫？我家月儿怎么了？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不过摔了一下罢了，瞧着大夫的样子却是有些后面的可能柳絮不敢想下去，他只是坚定地抱着一个念头，他的月儿不会有事的。
心里再如何坚定，揪心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开始往下掉，柳絮的问询让老大夫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说什么。老大夫行医几十年，生离死别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可始终无法对天真可爱的幼童无动于衷。
看着这对可怜的父子，老大夫只能安慰道：“也不是一定会有事，总归是有希望的，带孩子回去给孩子做些好吃的吧。”
柳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馆的，孩子的诊金外加药费还不到一百文，可是他恨不得花出去的是所有的银子，这样他的月儿就能好好的，就能没事了。
大夫最后交代的话是什么意思，柳絮心里明白，这和明着说给孩子吃些好的让孩子好好地走有什么分别？
柳絮曾听过这么一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好不容易觉得可以离开邱家好好的生活了，可是他的月儿却出事了，当初他爹娘出事，他却也出了意外嫁了一个禽兽！
所以这世上的事真的不能两全吗？
“如此，还不如让我一直在邱家受苦算了！”只要他的月儿能好好地就好啊！
柳絮自小便养尊处优的长大，村里哥儿吃过的苦他是一点没有吃过，他甚至都没有下过田间地头干活。他家里有长工，便是家务活也没做过，但他却能识文断字便是女孩儿擅长的女红也十分拿手，一手秀活儿十分的漂亮，他记得他爹娘出事那日穿的衣服还是他亲手做的。
柳絮之所以觉得离了邱家会有更好的日子，也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养活他的月儿，将之好好抚养长大，就像当初爹娘养他一样，绝不会让月儿吃苦。
想到自己的爹娘，柳絮便不由湿了眼睛，他记得爹娘出事那年已经替自己看好了人家，只待自己十七生日过去便出门。爹娘出事之后，亲事便也就黄了，那家人不缺钱财，自己没了爹娘便是家里富足也早晚坐吃山空，人家想要的是一对有本事的夫妻做亲家，而不是有些银钱的哥儿做夫郎。
“乖月儿，赶紧好起来吧，以后爹爹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被人骂被人打了，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忍下心里的担心害怕，柳絮亲了亲怀里的孩子，他心里下了决心不管如何，如今有了希望他不能放弃，这家医馆治不好就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