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碟仙（上）我睡地上
陈海柔说张晓云无恙，然而我没有想到，她是被抬回来的。
确实，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外伤，只是沉睡不醒。来福难过地说，她少了一魂。
同行的还有一位陌生少女，年纪看似比我还小，约十七八岁，浅棕色长发在头上扎成一个丸子，额头和鬓角附近有些像胎毛般的柔软细发，看上去很清爽。她的脸很小，是俗称的巴掌脸，五官虽然不到惊艳的地步，却也是清纯秀美。
少女一见我便恶狠狠地瞪着我，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就是那个梁怀清吗？」她道。
不知为何，我可以清楚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一丝愤慨，这令我更加不解了。
我道：「我就是『那个』梁怀清，请问您是？」
这句话好像激怒了她，她气得跳脚，「没礼貌！我是你师姑，竟敢这样说话！」
如若自称师姑，少女大概也是张家的人，而且看上去不太好相处，我于是顺着她道：「不好意思，失礼了，我是梁怀清，请问您贵姓大名？」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看来她对我很有意见。
一旁的来福悄声告诉我，少女名为张希灵，是张晓云的九师妹，也是她的侄女。
张希灵发现来福私自透露自己的信息后，气得把来福骂了一顿，碎碎念道：「师姐这么有天赋，又认真刻苦，竟然只能收一个废物徒弟，连案件都不能参与……」
「……」关于这点，我的确无话可说，但总体来说也不是我的错。
张希灵如此愤怒的原因，不外乎还是此次案件。
张晓云奉本家的命令前往一所高中调查碟仙事件，里头的学生因召唤出厉鬼而造成多人伤亡，日前还引起了新闻媒体的关注。
原先是预计在校内举行大规模的驱邪与祈福仪式，不料仪式出现差错，邪灵力量大幅增强，张晓云的一魂也在战斗中离体。
「我们无论如何也唤不回师姐的魂，师父说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忙。」张希灵不甘愿地承认：「他老人家还说，你是特别的……我看不出你特别在哪，反正就是一废物！
我什么都还没开始学好吧……
张希灵敬仰张晓云，又因无力回天而将愤怒转嫁在我身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然而当务之急还是救张晓云要紧。
我看了沉睡的张晓云一眼，知道如今着急也无用。
结合云空在电话中的说词，这很可能就是她的手笔。
不知道对方是如何达成的，总之前天我好不容易熬过三杀咒后，再去云空的祭坛想质问对方，那处却已人去楼空。
「什么时候去那所高中？」我问。
张希灵一怔，道：「下午出发，可能要待到隔天或后天。」
我点点头，接着转身便要离开张晓云家。
「等等，你不担心她吗？」张希灵在我身后喊道。
我很担心，不过──「我必须去一下其他地方，很快回来。」
「喂！」
自从救了我之后，金喜便一直被关禁闭。
这两天我不断前往金家杂货铺，希望能见金喜一面，每回都被金安摇头拒绝。
「我们的秘密已经暴露了，」金安肃然道：「这对狐妖一族来说非常危险，且金喜私自去救你更是犯了大忌。」
什么大忌？」我终于生气了，「我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但是我现在对那件事没兴趣，只想知道金喜好不好。」
「她没事。」金安不肯透露更多，只说现在这状况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看金安的态度，除了担忧以外，更多的是对我的忌惮。
离开杂货铺时，金安还在喃喃自语：「没想起来就好……否则这对你来说不仅是巨大的危险，对我们来说也是。」
到底是什么事？为何他们对此讳莫如深？
我不禁对自己感到沮丧了起来。
下午，我与张希灵乘车前往一座位于南投县市区的高中。
此行的主要目的虽然是唤回张晓云丢失的魂，可我们并没有将她的身体带来，而是先用草人代替，待魂体附上后再携回暗暝山。
张希灵虽然对于要和我同行一事感到相当不屑，却也无可奈何。当她发现自己订错房，只订到一间单人房时，更是气得脸都红了。
「老板，没别的居室了吗？」张希灵问道。
老板摇头：「不好意思，依据规定我们能开的居室就是这些。这附近其他的酒店或旅店都是防疫旅馆，只能勉强你们在这里住了，我可以加床不加钱，行吗？」
张希灵只得同意。
老板一走，她便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又是你！只要跟你在一起总没好事！」
我耸耸肩。基本上，要对付这种不讲理的人，唯一的方法只有沉默。
张希灵气得半死，一张小脸整天都红通通的。
回到房间整理时，老板已经将床铺好了，张希灵不客气地将行李往地上一扔，「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啊？」这回轮我惊讶了。
「我不喜欢睡这种下面有空间的床。」张希灵小声咕哝了一句：「谁知道半夜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床下。」
我将行李放在床上，随口道：「要是真有东西在床下，睡地上的人不就要直接面对它了。」
张希灵愣了一秒，大吼：「要你管！」说完，一颗枕头迎面飞来，结结实实地砸到我脸上。
「晚上睡觉你敢下床就完了！我可是空手道黑带！」
我：「……」上厕所也不行吗？
尽管张希灵在某些时刻任性得令人受不了，大致上还是挺靠谱的。
「就是这里。」
我们来到英山高中的礼堂。本该是集会时间，却因口罩缘故，偌大的礼堂没有半个人。
「两个月前，一些三年级的学生为了庆祝毕业，在教室玩起了碟仙，却不慎招来邪灵。」张希灵难得严肃，「当晚就有三人死去，接着一周内陆续死了五人。在隔周的集会上，礼堂发生大规模意外──三盏吊灯坠落在舞台上，压死了校长和训导主任，许多师生作证当时曾听见诡异的笑声。
「后来邪灵被驱走了吗？」我问道。
「没有。」张希灵握紧拳头，「当时的仪式出现了意外，师姐遗失一魂，那厉鬼也不知所踪，到现在还未找到。我和你能力不足，此次前来目的只有寻回师姐的魂，不要做多余的事。」
我在空荡荡的礼堂里踱步，又道：「什么时候会有其他人来处理这件事？」
「师姐是当代里能力最强的，本家没有想到会出事，现在已经紧急调派人手来，有些在国外，所以会久一点。」
我道：「那──」
话说到一半，前方漆黑的舞台上忽然传来一阵嘻笑声，又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张希灵当即将我护在身后，大喝：「谁在那里！」
自是没人响应。
正当我以为没事时，舞台上摆着的谱架、音响与台阶竟纷纷浮在半空中。
张希灵顿时脸色大变，「蹲下，躲在我后面别动！」
我还来不及问她为什么，那些重物仿佛被谁举起又抛出似的，径直朝我们飞来！
张希灵压低身体，口中喃喃念出一段咒文，全身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包裹住，挡下了撞击。
物品散落在我们身侧，舞台上接着传来布帛被撕碎的响动，我悄悄由张希灵身后看出去，只见舞台后方的红布幔全都被扯坏，有人在墙上用血红的液体写着：【袁季辰】。
我看着地上四散的事物，心有馀悸地问张希灵：「袁季辰是谁？」
张希灵「啧」了一声，心烦意乱道：「这是杀人预告，袁季辰是学校里的美术老师。」
「杀人之前还会先预告的？」我讶然。
对方似乎希望让我们知道被杀的人是谁，也许这不是随机的。但就像我说的，我们不能插手管这事。」张希灵道：「你也看见了吧？这种规模的骚灵现象对它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灵，而且非常邪恶，目前已有十人因此死亡。」
「但是……那个，确定就这样不管了吗？」我瞥了舞台上的血字一眼。
张希灵前面说的决绝，此时却是稍有犹豫，「我会给那人一张保命符，不过仅此为止。走吧。」
我点点头，旋身随张希灵走出礼堂。离开之前，舞台上似有一角红衣闪过，我却没仔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