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咒杀(中)被隐藏的记忆
以前我总认为自己就是个平凡人,既没有灵异体质,也没亲眼目睹过鬼,网络上传言的鬼故事似乎都与我无关。
我会看着恐怖电影心里发毛,或者读着别人的灵异经验付之一笑,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涉入此世界。
不确定是什么原因,我又开始感受到那股窥视的视线,或许是陈家小女儿。总之,我并没有想太多。
这天下午,我在居室上课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原来是阿嬷。
「来吃水果。」阿嬷端给我一盘削好的红肉火龙果,问道:「你最近怎么又都不出去?失恋了吗?」
见我无言以对,阿嬷自顾自说道:「不对啦,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会失恋。这种年轻人都叫什么,我上次在电视有看到……哦,宅男。你是宅男吗?」
我:「……阿嬷我不是。」
现在电视节目不仅教坏小孩,还教坏老人。
阿嬷走后,我回到房间一面享用火龙果,一面进行期末在线测试。
做题做到一半时,外头再次传来敲门声,我以为又是阿嬷,提高声音道:「阿嬷,我在考试。」
沉寂了一会,门再度被敲响。
我无奈地走去开门,门外却没有人。
「阿嬷?」我在楼梯上大喊,没人响应。
虽有点诡异,我却也没觉得奇怪。阿嬷童心未泯,个性跟小孩一样,有时也会对家人恶作剧,我就曾经被她从后面吓过好几次。
关上门前,我忽然听见楼梯间有一阵脚步声,咚咚咚的,像有人光脚踩在家里的木楼梯上。
由于楼梯是l型,站在房门口看不见楼梯的另一侧,我于是半掩上门,走下楼查看。
没人。
我皱着眉转身回房,正要上楼时,后方忽有一道黑影快速窜过,隐约还有一阵风一样的笑声。
恐怖电影里面演得很对,人会不自觉想去探查灵异事物,尤其在经历过一连串事件后,我的胆子变大许多,更是想一探究竟。
「海柔,是你吗?」犹豫再三,我终是喊出陈家小女儿的芳名。
依旧沉默。
我只好回到房间,幸而之后敲门声便没再响起。
做完测试,我照惯例睡了个午觉,梦里有名身穿民国女学生服饰的女孩背对我坐着,他说自己的名字是陈海柔。
「你现在在我们的房子里吗?」我问。
陈海柔点点头。
「敲门的人是你吗?」我又问。
他微微侧过脸,露出秀气的鼻梁与一双艳红的嘴唇,「不是我,你要小心了。」
说完我就醒了。
如果不是陈海柔,方才那个「人」会是谁?
炎热的夏日午后总让人昏昏沉沉的,我打了个呵欠,起身去冲澡。
「这是什么……」
脱下衣服后,我望着自己腰侧一个手掌型的瘀青,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傍晚时我拨了张晓云的私人号码,接电话的是来福,他说张晓云临时去处理另一个大案子,会不在家几天。因为很危险,故而没带我去。
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脑中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最后决定去许久没去的金家杂货铺。
金安正在盘点货物与清算,准备打烊,见我入店便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一对酒窝若隐若现。
「梁怀清!这几天都是你阿嬷来买东西,你去哪鬼混了?」
如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女孩,没准会被他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迷晕,而把所有细节一字不漏地交代,可惜我是个直男,而且已经有「家室」了。
我沿着货架走到他身旁,拿起一瓶麦茶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只憋出一句话:「金喜在吗?」
金安大笑道:「在楼上,你要一起玩大富翁吗?我妹说想玩。」
「当然好。」
我到了金安的卧室,金喜盘腿坐在地上向我打招呼。她身穿短版合身上衣,下半身则是黑色真理裤,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就这么暴露在外,简直让我不知道该看哪才好。
我才刚坐下,金喜的表情就变了。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质问道:「你这是怎么来的?」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瘀青,已经发黑发紫了。
我暗道不妙,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
这时金喜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仰起头在我周围嗅闻着,仿佛想确认什么。
金安从背后直接赏了金喜一记爆栗,力度之大令我吓一跳。
金喜委屈地摸着脑袋,金安则微笑道:「你可能是缺乏维生素c、k或b12,影响到凝血功能,最好多吃一些鸡蛋、番石榴、枣子之类的。」
我想起金安读的是营养学系,忙不迭地点头。
金安若有似无地瞄了我手上的瘀青一眼,执起骰子笑道:「我们开始吧,谁先?」
在那之后,金喜没再露出异样,我也玩得很尽兴,将家中发生的诡异事件暂时抛诸脑后。
中途我因为尿急,要求暂停去上厕所,金安遂宣布中场休息十分钟。
「你想害死他吗?」
小解完后,我正要按下冲水键,却听见房中传来争执声,金喜尖锐的声音充满愤怒。
他们在吵架?
金家兄妹的感情一向很好,我不由得感到疑惑。他们在吵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又听见金安冷冷道:「你才想害死他吧,你不知道那样会让他想起来吗?」
「他很明显被缠上了,但你竟然说是缺乏维生素,真荒谬──」
「我不想和你吵,相信你能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他目前没有立即的危险,可你一旦露出马脚,让他回想起以前那些事,他可是会马上有生命危险的。」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有其他人能帮他,这件事不需要你出面。」金安总结道:「讨论到此结束,他要回来了。」
看样子他们讨论的人是我。听他俩的语气,好似知道我过去的秘密,而我却没有半点印象。
我不动声色地收拾好厕所,回房继续玩大富翁。
对于那被隐藏的记忆碎片,我无疑是好奇的。
然而最矛盾的地方是,我既然已不记得,又为何记得我不记得这件事?
事实上,它就像一片用焊料随意接合的补丁,在我那平顺而毫无疙瘩的记忆中显得粗暴又突兀。经过岁月的风吹日晒后,补丁越发脆弱,边角翘起,逐渐露出内里深不见底的模样。
记忆并非丢失,而是被掩盖了。
初中时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认知。只要作文题目是关于乡下老家、幼时的回忆,我总要拼凑老半天,才能将一些零零碎碎的回忆像百纳被那样缝起来。
是的,我记得金喜与金安,也记得我们三人总是玩在一块;我记得窗外永不停息的蝉鸣,也记得阿嬷家带着泥土与水沟的气味,唯一不记得的是某年夏季发生的事。
具体是哪年,我无法明说,只要一回想脑袋便一片空白,百纳被从此缺了一块,而那块肯定是最大也最绚丽的;少了它,我的童年并不完整。
我真的希望能想起来吗?答案是肯定的。想起来对我而言是否是件好事?不确定。
当晚回家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我又为何会失去记忆?
没有答案,一夜无眠。
早上刚清醒,忽觉手臂剧痛,卷起袖子一看,五个指头的瘀青颜色更深了,连带腰侧的也是。
「嘶……」蹲下身才发现,小腿也多了瘀青。
这确实不是什么缺乏维生素能解释的状况,搭配这几天的诡异事件,我有理由相信自己出于某种不明原因,而被鬼物纠缠上了。
我原先是思索着和张晓云谈谈,但是她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心烦意乱之下,我带着家里的扫具、瓜果零食独自前往姑娘庙,想着散散心也好。
上回死去的乌鸦还在原地没有处理,只短短一天便生了蛆虫,我憋住呼吸顺手埋了。
打扫完姑娘庙,又摆好祭品,我拉了一张竹凳坐在旁边,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喝冷泡茶,大部分是在说自己生活中的琐事。
小庙附近都是大树,阴凉舒适,我不自觉坐了许久,直到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才起身准备回阿嬷家。
正在收拾用具时,神坛上的筊杯动了一下,像是被人推下去似的掉到我跟前。
我捡起筊杯,看了看周围,按照惯例问道:「海柔,是你吗?」
圣筊。
「你有事找我?
圣筊。
我组织了一下语句,道:「你想提醒我或告诫我?」
圣筊。
「你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
圣筊。
「你能帮我吗?」
圣筊,两次笑筊。
「你知道有人能帮我?」
圣筊。
问完这个问题后,我突然感到极度晕眩。
我重重喘了口气,眨眨眼,好一会才清醒,回神后发现地上的筊杯不见了,又整整齐齐地摆在神坛上,仿佛方才的对话只是一场梦。
可我知道不是。
陈海柔知道我发生什么事,却不确定能否帮忙,同时她知道有其他人能帮忙,但是又无法告诉我。
我满怀疑惑地走回家。
从小庙回到阿嬷家,途中会经过一大片农田,每逢六月下旬,田中便满是金黄色的稻穗,每当有微风拂过时,饱满的稻穗便沙沙作响。
我走上田埂,打算抄近路回家。那田埂很高,距离下头的水稻田有将近一公尺,不过我因为走过许多次,已经熟门熟路了,此时也没放慢脚步,背着一堆扫具快步走着。
走到田中央,我听见后方隐隐有个声音。
一开始我没注意,因为实在太小声了,过了一会,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梁怀清──」
有人在田的另一头喊我名字。
我不自觉就要应,但还没张嘴,背上装扫具的袋子忽然裂了,所有东西散落一地。
我骂了声脏话,整个人回身去捡,就在这时,我远远看到田边有人站着。
大中午的,日头正盛,我却看不清楚那人长什么模样。
村里的?
我伸长脖子正想看个仔细,耳边有另一个微弱的声音道:「快回家。」
是个女孩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