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归帝都(三)
出了车厢, 沈乾坐在马车横驾上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浊气尽数吐出。
他们如今已经出了城正行驶在驿道上,已近深秋, 道路两侧的树木也似没了生机一般, 树叶随着长风飘落凋零, 洋洋洒洒飞在地上。
车轮飞快驶过, 碾碎了满地的枯黄。
沈乾望着两旁退去的树木才恍惚意识到, 她来到这世间居然已经快一年了。
当日大雪翩飞中她坐上了九千岁的马车初入帝都,之后几经生死从最初的运筹帷幄到如今满盘皆输,居然还不到一年时间。
轻叹了口气,她余光瞧见一旁驾车的小厮, 偏头望向他却觉着这人的身型怎么看着倒是越加熟悉。可这人的面容极其普通平凡,她脑海中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是九千岁的心腹?”沈乾问道, “敢问是哪个府部的大人?”
能被九千岁外出时单独带在身边,可见是极其受九千岁的信任, 身份绝非一般人等。
那小厮微微垂首道:“属下隶属锦衣卫。”
他的声音比普通男子要尖细些, 面容也偏圆润,虽然面相普通却更显得阴柔, 比起棱角分明的九千岁,看起来倒更像是宦官。
听到他这声音,沈乾忽然想起来了。
当初北燕使者入城那日,便是他趁迟柔外出时请她入九千岁的包厢。
只不过这人长着一张大众脸, 五官平凡到没有丝毫特点,让人便是见过也很容易转瞬忘记。若不仔细观察他的长相,便是下次在街上遇到,沈乾说不定也会忽略他。
这怎么说呢……让人随时随地的忽略自己,也算是一项天赋, 若是出任一些需要刺探伪装的任务,这副面容便是他绝佳的保护。
沈乾心里哂笑,朝他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自然是想同此人套关系拉近乎,能在九千岁手底下混到心腹这个位置,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既然她已经无可避免的要回帝都,那只得打起精神来,在这血雨腥风的朝堂之中争上一争。
她同诸葛洪已经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回到帝都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情世故,还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而她能依靠的,却只有九千岁。
方才对九千岁的冷淡,虽然的确是发泄心中愤懑和怨气,但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南巡的队伍已经回帝都一月有余,但是九千岁却只身来寻她。就算他是有其他任务,顺便前来带她回去,但既然他出现了,说明自己对他来说还是存在一定的价值。
她明嘲暗讽的几番挖苦,一方面是要告诉九千岁,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欺骗和试探,要做个表态。
自己的确是一心为九千岁效忠,却也有自己的傲气和底线,即使她力量微薄,却也绝不是一个任人宰割支配的傀儡。
当初她所说的“心是自己的”这句话从未改变。
另一方面,更是试探九千岁对她的容忍。
原本她都做好了被掐脖子的准备,不过却没想到九千岁这次倒没她动杀心。
难不成因为她当初在怜妃威逼利诱之下豁出性命也没供出他的病情,这太监倒对她多了丝宽容?
呵。
沈乾心里冷笑一声,若当真如此,也算是好事。
总归以后他们之间,只有利,没有情。
能多得一丝信任,对她来说便多了一丝保障,没道理不利用。
只不过九千岁性情反复无常,阴狠毒辣,还是得多加小心。
想到这里,她又扬起一抹笑容,朝那小厮笑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如焯。”
“如焯?这名字倒是少见。”
沈乾歪了歪头接着问道,“你既是锦衣卫,想来武功也是了得。我倒是好奇,你们都是从哪学的武艺?”
如焯一边驾着车一边恭敬道:“小的武艺粗浅,只会些皮毛功夫。锦衣卫各司其职,并非皆是缉查追捕,有些司部并不需要会武。”
听到这话沈乾更是好奇,她印象当中的锦衣卫都是像电影上一般穿着飞鱼服拿着绣春刀,飞檐走壁明察暗探,武功了得。
怎么九千岁手下的锦衣卫居然不会武功。
她刚想再聊会,就听到车厢里扔出来一个碟子擦着如焯的脑袋飞过砸在地上,摔得稀碎。
“大清早吵得人不安生!有那功夫早到帝都了,想死吱一声,咱家向来成人之美!”
沈乾嘴角一抽,却见如焯不似其他属下面对九千岁时的战栗惊恐。
他没有丝毫惶恐,倒是有些无奈的朝她张嘴无声道。
“外面风大,还请郡主先回车厢。”
沈乾见自己让他挨了骂,也有些过意不去,点了点头:“抱歉。”
说罢起身撩开车帘进了车厢。
一进去,就见九千岁正靠在矮床上看着奏折,见她进来瞥了一眼后便悠悠道:“咱家饿了。”
沈乾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只当没听到。
见沈乾自顾自坐在那不理会,九千岁从抽屉里取出一袋核桃丢到她怀里。
见他不依不饶,沈乾深吸一口气,捏紧袋子笑道:“都督想吃核桃,长平自然是要给都督备着的。”
说罢,取出一颗核桃放在桌上,拿起旁边的小锤子猛地一锤子抡上去。“咔嚓”一声重响,那核桃直接被砸扁了,壳子稀碎。
沈乾倒像是上了瘾,一锤又一锤砸去,一声比一声响,仿佛连车厢都震了一震。
九千岁瞧着她那卖力的模样,血雨腥风也波澜不惊的心里没来由有些发凉,总觉得身上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不一会儿,就见沈乾将已经砸得细碎的核桃仁拨到小碟子里,双手呈上笑道:“这核桃砸碎了更是入味,长平给这碟小食取了个名字,大力碎脑花,提神补脑干脆可口,请都督品尝。”
九千岁:“……”
他眯起好看的桃花眼望向她:“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沈乾面色不变,笑着露出嘴角的小梨涡:“都督是知晓的,长平一向对都督尽心,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这小食细碎更易消化,长平一片苦心还请都督笑纳。”
九千岁听到这话望着她良久,最终接过碟子,却是放到一旁桌上,声音轻飘:“生气呢。”
沈乾微微一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九千岁微微向前俯下身子,单手撑着下巴凑到她面前,似乎有些无奈道:“罢了,咱家准你问一个问题。”
沈乾听到这话抬眸望向他,就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划了下她的鼻尖:“问吧。”
“为什么用火?”
沈乾缓缓道。
为什么要用火?
她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情,虽然九千岁看似酷爱各种剥皮铜炙的残忍厉刑,千般手段让人不寒而栗,但每次真正重大清洗时,他却都是用火。
不论是书中决战时对世家勋贵的大清洗,还是想要除去诸葛鸿与苏媚儿,亦或是这次南巡的火烧龙船,皆是用火。
敬宝曾今说过,九千岁不喜烤肉的糊味,但他却对火刑情有独钟。
沈乾有种预感,这其中的关节或许是她必须要知道的,一切故事的源头。
她看着眼前的人,却见着他平日里似笑非笑的眼眸在听到这句话却变得暗如黑潮,原本扬起的嘴角也渐渐抹平。
他眼帘轻垂,纤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神色,口中却发出一阵古怪的轻笑。
那笑声不似往日讥讽嘲弄,而是诡异阴桀,犹如地狱而来勾魂锁命的无常恶鬼,又如午夜梦回时悄然攀附上脊背的阴森白骨,让人心中生寒。
然后,他的笑声逐渐放肆,尖锐又张狂,在这空旷无人的驿道之上更为惊悚鬼魅,惊起一片飞鸟。
他甚至笑到肩膀抖耸,伸手捂住了脸面。
沈乾静静看着他,似乎恍然之间又看到了那日大雪漫天的午夜驿站中,初见时浑身透着疯批劲的九千岁。
然而在这肆意的笑声中又不似那日生杀予夺尽在掌中的轻狂愉悦,而是狠戾,疯狂,憎恨,还有……绝望。
就在这时,九千岁似乎已经平息了笑声,他缓缓放下手掌,露出的眼眸却透着蚀骨的阴翳,原就妖艳的眼尾已经一片猩红。
“你不觉得烈火映照的午夜很美吗?”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沈乾的面容,声音妖异又轻柔,宛若对着恋人般呢喃,“而且啊,那些自诩高贵的贵族世家,平日里各个保养得光鲜水滑,若是死后当真有灵,瞧见自己烈火焚身,皮焦肉碳的丑陋模样,不是很有趣吗?”
他的眼中仿佛一团浓雾氤氲,修长的手指紧握住沈乾纤细的手腕俯身缓缓靠近,将她压倒在柔软的绒毯之上。他的双唇贴着沈乾的脖颈,她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鼻息。
沈乾心中有一丝暗恼自己大意,不该轻信了他的话,这个人怎么可能告诉自己实情。若是他因此被激怒,那得不偿失。
忽然,她身子一僵,脖间传来柔软湿漉的感觉。
身上的人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她的脖颈。明明是温热暧昧的动作,沈乾却觉得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绕住。
细密缠绵的吻缓缓向上吻上嘴角,九千岁抬眸望向她,看到她眼中躲闪不及的懊恼和惊异,按着她手腕的力道逐渐加大。
“郡主既然招惹了咱家,就应当知晓背叛的代价。”
他勾起一道诡魅妖异的笑容。
“不过你放心,咱家不会让你变成那副丑态。”
“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会亲自,一刀一刀划开你的肌肤,吃了你。”
最终,温热水润的吻落下,覆上她因为错愕微张的唇,吞噬了所有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佬就一个吻,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