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替身羔羊(二)
船家见人没了, 连忙纵身跳入水中去救,却见人已经缓缓沉入水底。
岸边有水性好的年轻人见状也连忙纷纷跃入水中去捞人,一时之间引得两岸的酒客旁观。
沈乾知道这消息时已经是傍晚。原本她和安阳迟柔又打了会牌, 迟柔这游戏黑洞把买的首饰输了大半, 气急败坏的推了牌不愿意再打。
三人便从酒楼正门散步离开去听曲, 所以没瞧见河上的情景。
还是定北王府的人匆匆赶来找到她, 将她护送回府上, 见着定北王和王妃焦急的神色才知晓。
“献音郡主没了?”
沈乾面色苍白,像是被吓到一般,眼中涌出泪水,“她, 她明明中午还同我们一道用膳,怎么会突然没了呢?娘亲, 怎么会这样呢?”
见沈乾人没事,定北王两人才松了口气。
“听说是失足落水。许是午时吃了河蟹受寒, 又在河面吹风一时有些头晕, 不小心失足便掉了下去。人各有命,宝儿别怕。”
定北王安慰道, “宝儿累了,回房休息吧。”
定北王妃也点头:“宝儿没事便好,今后还是少出去。便是要出门也多叫些侍卫护送着,啊。”
沈乾滴了泪点头应下, 在如意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定北王妃瞧着她无力的身影,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你说这王家姑娘昨儿才受封成了县主,今日便香消玉损,真是可怜。”
“好了, 旁人家的事情勿要多言。”
定北王摸了摸胡子,目光微沉:“这些日子照看好宝儿,莫要让她再出门了。”他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趟南巡会有大事发生。”
定被王妃挽着他的肩膀安抚道:“你呀成日莫要想那么多,头发都白了大半了。再说这些年不都好好的吗?便是天大的事情我和宝儿也都在呢。”
定北王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欣慰:“咱们安安稳稳的关起门来过日子比什么都好。等宝儿及笄了,便挑个成熟稳重,自尊自爱,懂得疼人的女婿,我这心愿便都了了。”
……
回到房间,丫鬟们早已备好了热水澡。
沈乾褪去衣衫,身子浸泡在热水中,一天的疲惫都消失殆尽。
可惜了,有一个姑娘却永远留在了冰冷的河底。
她想过诸葛鸿会出手,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的迫不及待,肆无忌惮。
无论她找什么理由都无法否认,倘若没有九千岁,今日沉在那河底的便是她。
或者比这更惨,直接一刀抹了脖子,连死时的尊严都没有。
不论如何,王玉徽是为她挡了一命。
沈乾垂下眼帘,拨开水面的花瓣,望着水面涟漪中自己面无表情的容颜。
她的确已经走入了九千岁设好的陷阱之中,一步一步,无法拒绝。
甚至在听到一个鲜活生命的死亡时,可以依旧面不改色的做出伪态。
平静的水面被一颗水滴打散,沈乾闭上眼睛缓缓沉入水面。
温热的水淹没她的鼻子,眼睛,额头,长发。
她感到肺部的空气一点点消耗殆尽,眼前似乎有些晕眩。窒息感充斥着水下的狭小空间,让她仿佛身处深海。
“郡主!”
一只手将她拼命拽出水面,水花炸起,一瞬间充盈的空气吸入肺中,沈乾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如意焦急的神色。
她捧着沈乾的脸急得快哭了出来:“郡主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
沈乾静静的望着她,面上的水滴带着热意滑下,已经分不清是什么。
如意见她一动不动,连忙用帕子擦着她的脸面:“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沈乾摇了摇头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将头靠在她肩弯处,疲惫的轻声道:“如意,我好累。”
“那,那郡主便休息吧,咱不泡了。”
“嗯。”
沈乾穿好衣裳,由着如意帮她缴干了头发后,便上(床休息。
如意为她盖好被子,柔声道:“郡主有什么事情便喊奴婢,奴婢就在外屋睡守着。”
沈乾点点头,见如意将灯吹灭了,却并没有入睡,而是望着床顶眼中渐渐冷漠。
原著里因为诸葛鸿是男主,所以对他的描写大多正面着墨。
英俊风流,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
在女主死后幡然悔悟,用情至深,从此只爱女主一人,心之所向情之所钟。符合追妻火葬场的所有特性。
可当真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的心狠手辣暴露无遗。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青梅竹马的心上人都可以抛弃。
利用感情,借女人上位却又瞧不起女人。
如果说九千岁是坏的明明白白,极尽张扬的真小人,那诸葛鸿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沈乾抓着被子的手攥紧,日后得多加小心。
……
“死了?”
昏暗的烛光下,怜妃手指微顿,眼中一亮:“当真死了。”
她身边的侍女低着头道:“是真的。献音县主下午落水,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没气了,仵作那边也确认是失足落水。”
“好,死得好!”
怜妃听到这个消息心上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诸葛鸿之前同她说放心,可瞧见那王玉徽居然被封为县主,她还有些担忧,如今看来已经都解决了。
她的鸿郎果真厉害。
怜妃嘴角含笑,瞧着那侍女道:“下去吧。”
“是。”
那侍女垂首温顺离开。
这时又见另一个侍女进屋道:“娘娘,陛下差人来传旨,今日翻了娘娘的牌子。”
怜妃笑意颜颜:“知道了,备水。”
沐浴更衣后,乘上轿辇前往小皇帝的住处,远远就瞧见九千岁从屋里出来乘上轿辇离开。
怜妃见他朝这边来,连忙下了轿辇福身迎道:“千岁安。”
虽然她如今得陛下恩宠,但在九千岁面前依旧不敢有丝毫放肆。
往常九千岁都是目不斜视的离开,连一个眼神也不会施舍给旁人。
今日却抬手停了轿子,声音轻飘,懒懒道:“抬起头来。”
怜妃听到这话心里痛恨被一个阉人如下人般使唤,但她不敢反抗。
之前贵妃的下场让所有人心里都悬着一把刀,明白如果这刀落下了,那便是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她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垂眼望着椅轿不敢同他直视。
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起眼眸,就看到九千岁那张比她还要精致明艳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直视九千岁的脸。
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皮肤莹莹如玉没有一丝瑕疵,唇瓣娇红,泛着一□□人的水色。
如此美色,便是她眼下精心打扮,也在他面前失了颜色。
怜妃呼吸一滞,面色不由自主的微红。
就见九千岁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动,上下扫了她一眼,眼中充斥着轻蔑和鄙夷。
“不过如此。”
他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用帕子动作优雅的擦着手指,淡淡道:“五分颜色罢了,也不知晓陛下如何看上的你?”
说罢将帕子丢在地上,抬了抬手,轿子便稳稳离开。
一旁的侍女都低着头不敢瞧怜妃的脸色。
怜妃面色已经极其难堪,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神怨毒,狠狠擦了擦下巴。
这个阉狗,尽然如此羞辱她!
白日悠悠,一晃一个月便过去了。
王玉徽的事情众人只当是失足落水,毕竟所有的结果都指向是意外。
在金陵这段时间,沈乾却被定北王妃看在家里,一步也不准再出门,生怕她离了视线就出事。
闲来无事,夏日又炎热的很,她便在院子的池塘里游泳玩,有迟柔的指导,水性倒是突飞猛进。
直到太后生辰,她才被放风去给太后过寿。
太后本是金陵人,所以今年的寿辰索性在金陵置办,哄她老人家开心。
但金陵到底不比帝都,太后又素来喜静,加之今年也并不是整十大寿,所以这次生辰宴只邀了皇家子女小聚。
沈乾换上新装,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入了长春园。
宴会上已经到了不少人,但沈乾瞧着桌椅摆设,悄声问道一旁的定北王妃:“娘亲,怎么瞧着这摆设,陛下不来吗?”
此次随行南巡的妃嫔都到了,可却不见有小皇帝的龙座。
定北王妃轻声道:“陛下一向不参加,莫要多言。”
沈乾听到这话心中存了丝疑虑,却又见旁边安阳朝她眨了眨眼,悄声道:“我听说陛下叫了醉芳楼的头牌,想来是没空闲来了。”
醉芳楼?
沈乾挑眉,那不是金陵最大的青楼吗?
嚯,这小皇帝玩得挺野啊。
“嘘,你啊,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小心被公主听到了又罚你吃禁闭。”
听着定北王妃的低声训斥,安阳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宴会上的人便到齐了。
“太后驾到——”
“贤太妃驾到——”
在小太监尖声朗唤下,就见太后扶着丫鬟款款走来,其后贤太妃也含笑而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请太后太妃安。
“都起来吧。”
太后笑着抬手。
她平日里吃斋礼佛,穿得也素净。今日寿辰,换了件金丝暗红衣,瞧着气色很是红润。
“谢太后。”
众人坐定,太后瞧着席上众家儿女有些感慨:“哀家常年闭关礼佛,许久未见着这些孩子们了。这些年过去,一个个瞧着都长这么大了。”
一旁侧座上的贤太妃听到这话也含笑:“太后您每日礼佛,这些孩子们想孝敬您又怕惊扰了您清修。正好,今日孩子们都在,都上前给太后拜寿,让太后也瞧瞧,认认脸。”
听到这话,诸葛鸿起身走到席前,行叩拜大礼朗声道:“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鸿儿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身后宫女将礼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棵罗汉松。这松苍劲挺拔,松叶层叠犹如青雾,神韵清雅。
太后瞧着心下也是欢喜,连连道好。
“鸿儿费心了。”
她身旁的宫女便捧起一对玉如意送到诸葛鸿面前。
这是大赵的习俗,儿孙为老人祝寿,老人便要送一份祝福给孩子。寓意子孙绵延,福禄双全。
诸葛鸿恭敬接过:“谢太后恩赐。”
接下来,便是安阳郡主送了寿桃。
诸葛鸿和安阳郡主是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的,他们两个祝了寿后,便轮到各家世子郡主祝寿。
沈乾身为定北王嫡女,起身走到宴席前,按照之前学的礼仪稳落的拜了礼:“瑶池春不老,寿域日开祥。长平献上万寿图,祝太后万寿无疆。”
她身后两个宫女展开刺绣,就见一副紫珠金丝福寿图呈现开来。以万寿字为底,其上所绣青松翠柏,仙鹤共舞,童子抱龟,构局精巧别致,福意绵延。
太后含笑的点点头,很是满意。
“好好好,长平有心了。”
那宫女按例为沈乾送上一对玉耳环。
沈乾双手接过,朗声道:“谢太后恩赐。”
一旁众人皆是笑意颜颜。
只怜妃一开始也笑望向她,却在她伸出手的那刻,面色突然煞白,双眸微睁。
一旁的妃嫔瞧见了有些惊讶:“怜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这几日小日子,不太舒服。”
怜妃掩去神色,勉强扯了扯嘴角,淡淡道。
妃嫔见了不疑有他,只笑道:“娘娘要注重身子才好。”
怜妃垂下眼帘,面色平静,桌下放在膝上的双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沈乾接下玉耳环起身回席,就感到一束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影。
她扭头望去,但也并未瞧见有人望向她这边,也不疑有他,微笑着坐回位置。
待众人皆道贺后宴席便正式开始。
舞乐悠悠响起,皇室注重礼仪,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只觥筹交错间低声笑语。
因着迟柔不在,沈乾也无人搭话来得倒也自在。
瞧着眼前的暖鼎,她食指大动,将肉片放在里面涮好蘸上料汁吃得正尽兴,就瞧见诸葛鸿起身离开,看样子是去更衣。
然而不一会儿,怜妃也离开。
沈乾眉梢轻挑,这两人不至于乘着这空隙来一发吧?
人多眼杂,难度有些高啊。
……
离开宴席,怜妃支开宫女只身寻着诸葛鸿离去的身影来到后花园,却不见他的人影。
一双手突然将她拉入一旁假山之后,就见诸葛鸿皱着眉头望向她:“这里人多眼杂,怎么出来寻我?”
“鸿郎。”
怜妃焦急道:“我也是一时心急才来找你商量。”
“究竟何事要现在就说?”
“鸿郎我问你,你之前调查的那夜在船上穿蓝衣的人,有没有长平郡主?”
诸葛鸿听她突然问起那日之事,心中也有些不安:“是。”
“那就是了!”怜妃面色苍白,“那日那人很有可能是长平郡主!”
诸葛鸿眉头皱得愈紧,面色渐渐凝重:“婉儿,你为何觉得是长平?”
“鸿郎,我方才瞧见长平郡主的蔻丹与九千岁的一模一样!”
蔻丹?
诸葛鸿对女子的妆容打扮并不甚了解,只当怜妃思虑过重疑神疑鬼。
“这蔻丹都是下人所染,大同小异,应当只是巧合。婉儿,你莫要多思。”
“鸿郎,你不知晓。那颜色远看的确与寻常无异,我也是无意中瞧见过九千岁的蔻丹如水墨晕染,层叠渐色,心思精巧,绝不是寻常下人的手笔。我以前从未在旁人那瞧见过这种蔻丹,方才长平郡主祝寿时那蔻丹居然和九千岁的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怜妃抱着他的胳膊道,“鸿郎,你说那日长平郡主穿得是蓝衣,她又和九千岁有一样的蔻丹,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诸葛鸿听到她这一番话,沉吟不语眉头紧缩。
他想到之前询问沈乾衣物时沈乾的回答,心中也渐渐起疑。
原本觉着长平柔弱温和,又才回帝都不久,定北王应当也已经受九千岁疑心,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日之人不会是长平。
可如今种种迹象看来……
诸葛鸿想得更加长远,倘若告密之人真的是长平,那是不是意味着定北王府已经臣服于那阉狗?
那他和父亲的计划……
诸葛鸿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狠戾,低声道:“如今事情已经过月余,倘若长平当真告诉了九千岁这件事情,他却并未发难,可见有所顾忌。婉儿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
“可是……”
“好了,人多眼杂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
见诸葛鸿不愿多议,怜妃虽然心下万分焦急,却也不敢再多说,只得先行离开。
诸葛鸿目光微闪,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
宴会待尽,太后用膳后有些疲惫,便扶着宫女起身回去午休。众人礼送太后太妃后,也自行散去。
沈乾这段时间一直被看管在家里,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想趁着饭后消食,去街上逛逛。
她一直喜欢江南水乡。
不似漠北的粗旷浓烈,也不似雪原的清高冷艳,而是烟雨小巷独有的柔美朦胧。
就像是那道龙井虾仁,初品淡白,然而唇齿之间清香甘甜,回味无穷。
定北王妃也耐不住她撒娇,再者一月有余未见事端,便索性同她一道前去。
午后下了小雨,燥热的天气也舒爽许多。
沈乾坐在马车上推开车窗瞧向窗外,街道上的小贩不似北方遇雨便匆匆收摊离开,而是支起了篷子,坐在摊后悠悠扇着蒲扇。
行人们也都将随身的油纸伞撑开在雨中漫步。街道两旁的茶楼中传来咿咿呀呀的小调,吴侬软语透过绵绵雨幕传来,温柔又多情。
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正应了那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突然就在这时,车外马儿嘶鸣,车身剧烈晃动,沈乾猝不及防脑袋撞在了车壁上,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晕眩。
马车疾驰,车身剧烈摇晃。定北王妃连忙颠簸着艰难的撩开车帘喊道:“怎么了!快让车停下!”
车夫死死拽着缰绳回喊道:“王妃郡主小心,这马受了惊,脾气突然异常暴躁,奴才正竭力让它停下!”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额前已经全是冷汗。
这马今日不知怎么了,方才不过是窜出一只老鼠,就像是受了蛊一般嘶鸣狂奔,他怎么拉也停不下来。
定北王妃艰难抓着窗户边缘,正想安抚沈乾,就见她捂着额头,帕子上已经一片血迹,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宝儿你怎么样了,快让娘亲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里不少小可爱提到九千岁没名字哈哈哈,其实九千岁的小名前面已经出现了,叫阿照,但是大名的确还没有哈哈哈哈。有小可爱提出征名,我感觉挺好玩的,要是大家有喜欢的名字可以贴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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