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落定
审讯室内。
这位单身母亲态度非常配合, 而刑警们因为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所以对她也很客气, 并不似面对罪犯那样强硬地先给下马威。
她坐在桌子对面, 双手戴着镣铐,桌上放了杯温水。
桌子这边,小田切岁子与岩谷行雄比邻而坐。
女警率先开口道:“我们在死者家中找到了藏起来的u盘, 里边有很多视频。”
单身母亲表情变了变:“真的还有?”
显然已经没有了再掩饰的打算。
她上半身向前倾, 盯着小田切岁子的脸询问道:“你们能查到这些视频有没有被拷贝给其他人过吗?”
小田切岁子摇摇头:“视频肯定是经过拷贝才能存入u盘的,我们只能告诉你,在调查期间没有发现网络上有同样视频流传。”
单身母亲稍有些失望,但听到后半句话好似微微松了口气似的, 用手撑住桌面,冰冷的镣铐与铁桌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就好……”
监控室外, 单面镜子前, 站立着影山步与工藤新一。按照通常的规矩来说审讯过程不能让外人得知, 但这两个人是两起案子的第一发现人, 而且又擅长推理,且以前合作过,所以岩谷行雄就破例让人旁听了。
总归他不认为影山步会泄露机密, 而那个小孩是影山步带来的, 想必会被好好叮嘱。
现在他们虽然已经抓到了最关键的嫌疑人,但是万一后续横生波折, 假设最坏的情况下再出现新的受害人,随着破案死限的逼近, 多备上几位脑子好使的帮手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工藤新一被叫来之前, 影山步很严肃地在电话里跟他打了预防针, 说这起案子比较沉重, 没有太多对方感兴趣的奇技淫巧,但就像工藤优作了解的那样,这少年不可能容忍未解的案子留在记忆里,还是坚持要来。
“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杀人犯了。”到影山步胸口的少年插着兜装作不屑的样子说道。
影山步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工藤新一的头,心说你当然见多识广了,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审讯室内,岩谷行雄问道:“说说吧,你跟死者的关系是什么?”
单身母亲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中年男人看了她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跟打火机放在桌面上推了过去。
女人轻声道谢,给自己点上火之后,抱着胳膊的手轻轻颤抖,猩红一点火光摇曳尤为明显。
而就是这样一个姿势,便让她的面容与花白头发模糊在白雾中,窈窕的身姿有了些成熟的风韵。
“要从头说起了……”
女人因为在家常年挨打选择跟丈夫离婚,而女儿被判给了母亲。丈夫放了狠话说让她们不好过之后,女人就带着孩子从大阪搬来东京,开始单独抚养女儿。
丈夫的抚养费断断续续,最后终于断供了。而一旦打官司又让女人担心会回到从前被找上门来的惊恐生活,于是开始自力更生。
但因为曾经做了太久全职主妇,所以她回归职场能做的只有最基础的工作,好在因为形象不错所以历经艰辛终于找到了一份底层销售的工作,同时还兼职了两份夜间的活。
女儿学习很好,也很听话,考上了东京的私立学校,母亲就努力赚钱供她读书。销售工作业绩好的时候,还可以给女儿报一门兴趣班。
就在日子越来越好的时候,忽然一切戛然而止。女儿性格本身就内向,而母亲因为成工作早出晚归,所以遇到了困难也没机会跟母亲交流。
“她有尝试跟我说的,但是我那时候心情不好,反而还训了她两句……”女人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麻木和颤抖,显然已经在无数个日夜里痛苦地懊悔过,只剩下仇恨。
“我只看到了她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问她也不肯配合,找班主任……”女人冷笑一声,狠狠抽了口烟,烟尾火光飞速吞噬白色烟纸,“那个畜生当然会瞒着我了。”
于是在女人的阐述里,所有人都似乎能看到一个稚嫩的少女在被霸凌之后遭到强奸,然而向班主任寻求帮助之后,却又遭到了强奸,将她推入深渊的不幸故事。
“我竟然是在她自杀之后才看到她身上的伤疤的。我去找学校,但是隔天就有人上门想用钱封口。所以我知道线索一定在那个畜生身上,然后我就想办法接近他……”
女人轻轻冷笑一声,随手在桌面抖了一下烟灰:“那畜生还以为遇到了真爱,三两下就让我在他手机里找到了视频。”
但是一开始的视频里没有那么多疤痕,所以班主任没有这样的癖好,女人清楚必然还有第二个凶手。
然后以班主任为突破口,她又渐渐发现了那霸凌成性的同校高年级男生,正是试图封她口的那家人。校霸胡作非为成性了,对女色根本不会拒绝,所以女人跟那学生暧昧过几次之后,那少年便很满意地将她推荐给了社会青年。
于是她终于确认了是什么人有这样的癖好。
报仇。
那社会青年还在骄奢淫逸,那校霸还在校园里折磨新的受害者,而那老师则衣冠楚楚地掩盖了犯过的兽行。只有她的女儿躺在医院里,身上布满疤痕,又是曾经抱着怎样的绝望做出了自杀的决定。
报仇两个字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日夜不停地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然而看着床上面容清秀苍白的女儿,她又有些退缩:一旦她被抓,到底会有谁来照顾昏迷不醒的少女呢?
就在这样难眠的痛苦纠结中,一个月之前,女儿忽然对她有了回应。
这一刻,女人能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保护:
她不能让女儿醒来之后,还要回到那样的环境里生存。她更不能允许那种视频存在别人的手中,成为受害者一生无法泯灭的污点。
“我其实也想过简单捅死他们算了……”女人抽完一支烟,将烟屁股放回桌面那一堆烟灰里,露出点淡淡的自嘲笑意。
仔细分辨的话,只能看到全部都是苦涩。
说到如何报仇的部分,女人反而镇定下来,不再需要香烟来稳定情绪。
“但是一来这样会暴露我的计划,打草惊蛇之后我不太可能把三个人都解决掉。二来,我也不想被抓,我还想继续照顾她,让她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但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女人释然地微微笑了笑。
影山步拿起对讲机:“这是你计划里所有的人吗。”
女人听到了岩谷的转述之后,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你在问我已经做出的计划的话,是的。但是我认为,他们只是表面上直接做出下三滥行为的……恶魔,背后还有更多的罪人。”
她弯下腰,额头贴在桌面,坐着鞠了一躬:“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岩谷行雄没有说话,小田切岁子严肃地说道:“我们会继续深入调查的。”
“太感谢你们了。希望我女儿醒来之后,能够转到其他学校上学,公立也行,只要能让她健康快乐就可以了……”
工藤新一在审讯开始之前已经知道了简短的前因后果,却没想到越听越惊人。
他没有看到那些视频,然而光是听到凶手的陈述,便足以令他心中压上大石,甚至后边的犯罪手法也没有原先那样有兴趣仔细琢磨了。
供词打印成一叠纸,轻飘飘地变成了没有生命和感情的白纸黑字,放在女人面前。
她配合地在纸上按下指印,于是终于有一点血似的猩红印在了故事的结尾。
像是呼应了这个悲惨故事的结局一样,用鲜血来了结一切。
影山步没有与犯人有任何直接交流,甚至一直没有装备任务助手。
在她签字画押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依然响起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这样都行?
那这样岂不是说,就算他摆烂,总有一定概率会完成任务?
但这次情况其实很特殊,有工藤新一在身边,而且任务又不需要他主动做些什么,只要真凶能够坦白就算符合条件,成功不可复制。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没有什么惊喜。
回到工藤宅,工藤优作听完完整的故事与作案手法之后,沉默思考了一会,也有些沉重。
“当法理与人情相悖时,想要获得社会意义上的正义有时候是很困难的。但是从另一条捷径得到的正义,到底是不是正义呢……我想,这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没有直接给出结论,而是这样启发工藤新一。
少年从警局回来之后便一直情绪很消沉,这样的社会恶性事件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
不同于以前遇到过的黑白分明的案件,这次的凶手显然更具备获得同情的动机,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抵消犯人做下的恶行。
他这个年纪还相信绝对的正义,还不明白案件量刑会被金钱左右,也无法想象按照正常发展的话那些真正的恶魔可能只会坐几年牢就减刑出狱。
但他也清楚,如果那个女人不这样做,犯人无论接受什么样的惩罚都无法治愈受害者们在精神上和身体上留下的伤痕。
工藤新一迷茫了。
影山步转头看了他几眼,手放在少年天然有些凌乱的后脑勺上搓揉几下,无声安慰。
等他离开之后,工藤优作对影山步说道:“所以第一起案子事发时你也在场?”
影山步之前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包括在跟琴酒交流之后都是绕着工藤新一回家的,而在少年方才陈述的内容里,工藤优作竟然不知怎么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
工藤优作微微笑了一下,表情温和:“你倒是跟新一那孩子一样,经常会卷进麻烦事里。”
“……我比较……倒霉。”影山步斟酌了半晌,才吐出这个词。
小说家忍不住笑出声,然后不着痕迹地问道:“那家饭馆你以前常去么?”
“不,是我第一次去。”年轻警察不假思索地答道,“怎么?”
“没事。只是有些可惜,听说那家口味还不错,别被案子影响了生意。”
青年点点头表示理解,而男人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之后,起身扶他回房。
这次的漫画上承银行劫持案,在诸伏景光从背后用枪逼迫影山步交出手中材料之后,下一页便是逆光的病床上,一个男性影子将文件袋交给另一个人的画面。
“你看过内容么?”
镜头拉近,影山步面无表情地说道:“只看了开头。”
“……绝不能告诉别人,切记。”
【所以影山把材料交给谁了?】
【材料不是被hiro拿给组织了么,那这接受人肯定就是红方了】
【问题是他哪来的材料啊???】
【你们忘了影山是东大毕业的么,说不定是什么过目不忘呢】
【都是警校毕业的,你小子偷偷学会了ctrl+c!】
【那他只说自己看了两眼是不是为了自保啊,毕竟这个人让他不要透露出去,可能内容很机密】
【坏了,好像看到了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