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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养子投毒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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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上, 年长一些的警察姿态随意地弯腰撑在围栏上,一手夹着香烟。

    两人之间的交流并不显得多么严肃,又或许这是岩谷行雄刻意为之, 毕竟教育后辈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反倒有可能惹上麻烦,尤其是他并不知道眼前这年轻警察的背景。

    以他做人的原则来说, 现在说这样一句话主要还是出自于对影山步的欣赏——这一看就是个做刑警的好苗子,以后别走错了路。

    影山步虽然不抽烟, 但是对二手烟没什么感觉, 问就是被某位前监护人腌入味了。他听到刑警的话有点诧异,于是当下反思了几秒这次破案走的捷径是否太过引人注目。

    至于其他的……他确实是为了做警察而做警察的。

    感慨于这些资深警察的洞察力之强,他无意反驳, 诚恳地接受了这番教诲。

    “我以后会注意。”

    岩谷行雄瞥他一眼,手指间猩红的火光在夏日使空气更为燥热。他抖掉余烬,昏暗的灯光下也没看出来这年轻人到底是虚心还是假意,但他已经仁至义尽。

    忽然口袋震动,他摸出来手机一看,说道:“吉冈由佳醒了。”

    病床上的女人身着住院服, 面色苍白,眼皮合拢, 然而几人都知道她已经醒来,麻醉的后劲已经过去了。

    仍旧是以影山步来把控主场, 他凝视着女人片刻, 外人无从得知他此刻所思所想,然而他的目光中却清清楚楚地从女人身上拉出一个文字标记:

    之前在女人尚未苏醒时, 他和岩谷行雄来到这间病房看到吉冈由佳本人, 稍花时间便读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这也奠定了他推测的基础,以及拥有了劝说吉冈雄大坦白的底气。

    之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家庭里的精神病患者明明是是男主人,但在他的口袋里却有混合了强碱和药物的空胶囊,同时桌上的茶杯里被人下了强碱,桌子底下还有个空的药瓶。如果不通过食物的话,他们到底是如何摄取过量强碱的呢?

    看到女主人身上的标识之后,他恍然大悟:原来精神病药物并不是吉冈雄大在吃,或者说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吉冈由佳!

    而吉冈雄大在被他审讯时下意识说出的那句“我只是不想吃药而已”也能作证这个猜想,甚至于他将药物下给妻子的整个过程中,吉冈由佳都是不知情的,否则吉冈雄大也不会将胶囊藏进裤子口袋。

    果然,在男主人的供述里,他将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他一直以来都不认为自己有精神类疾病,哪怕看过许多医生,他也坚持认为这只是自己一时脾气不好,又或者是心情不佳。

    而他也对“精神病”这个称呼拥有极强的抵触心理,认为是对他的一种羞辱和否定,将他与正常人割裂开来。从他一直努力维持着正常人的生活便可见一斑。

    而他的妻子则与他反复争吵,甚至威逼利诱让他吃药,令吉冈雄大不胜其烦,甚至产生了被害妄想。

    他说:“反正我当年根本没有想跟她结婚,都是她拿怀孕这件事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跟她结婚就要毁掉我!”

    说话时满脸憎恨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精神病所致还是当真夫妻已经反目成仇。

    因此他就时常将药物换入妻子的常用药,或者干脆加入给妻子的食水中,就这样过了许多年,竟然反倒相安无事,不再因为这个问题产生争执。

    而吉冈雄大的症状因为没有得到持续的有效治疗,所以时好时坏,但也只关在家中不与外人道,甚至对孩子也隐瞒得不错,女儿至今不知道父亲有精神类疾病,只是觉得父亲有时候脾气很恐怖,在卧室里跟母亲爆发过激烈的冲突,但她也不敢阻止。

    “吉冈由佳,我知道你醒了。”影山步声音平静和缓,但是又冷淡镇定,令人不由自主打起精神凝神静听,“你知不知道你的丈夫吉冈雄大在过去五年中持续将抗抑郁药物给你服用的事情?”

    女人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眼。

    “抗抑郁药物的滥用可以导致正常人的躁狂、焦虑、失眠、情绪迟钝甚至是自杀倾向。你在过去的几年里有没有类似的不适症状?”

    影山步看着吉冈由佳,读出来了肯定的答案,但她表面没有反应,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他已经对事实供认不讳,你作为受害者应当有知情权。之后检方会对他提起公诉,如果能够得到你的谅解书的话,他可以减刑,但那也得等他健康出院之后了。”年轻的警察一板一眼地平铺直叙,“他的情况很糟,肾功能衰竭,未来比较悲观。”

    吉冈由佳这时候才转了转眼睛,干燥苍白的嘴唇抽动一下,声音嘶哑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死?”

    她的声带确实受到了强碱的腐蚀,但因为自杀所服用的是胶囊,所以她的声带仅仅只是被返流的液体烧伤了,令她说话嘶哑疼痛,不至于完全开不了口。

    怔愣地看着天花板发呆了很久,好像终于消化了事实似的,她麻木地问道:“爱理还好吗?”

    “她状况还不错,洗胃之后正在住院观察,顺利的话不久就可以返校了。”

    “那就好……”她喃喃自语。

    “你将敌百虫下入橙汁的时候也没想过会被爱理喝到吧,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想害她……都是我不好……”女人眼角无声地淌下眼泪,像是对伤害了血肉至亲的忏悔。

    坐在床边的年轻人轻声安慰道:“至少你还能够撑着叫人来救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吉冈由佳仿佛在第二次熬过鬼门关之后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似的,全然不似刚送来医院时第一次面对刑警的信誓旦旦,然而这不仅仅是因为得知丈夫害她之后的心境不同,还有因为滥用药物造成的间歇性情绪不稳定。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如果爱理出了什么事情,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所以你设法让丈夫服下伪装成精神病药物的强碱是为了杀死他,看到他毒发之后再将整瓶强碱吞下自杀,是这样吧。但是你却没想到丈夫吃了药之后也偷偷给你下了药,也没想到你的女儿会误饮橙汁。”

    女人面色苍白地怔怔点头默认。

    影山步像是没有注意到这声提示一样,继续一字一句地沉声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之前指认吉冈裕之是凶手?你收养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他明明长得那么像雄大,但是却一点都没有雄大年轻时的温柔和开朗……”吉冈由佳似乎被回忆所惑,通红的眼睛望着虚空某一处,梦呓似的轻声说道,“如果他是雄大就好了,这样他就永远离不开我了……不对,如果雄大是他就好了……”

    影山步脸色沉下来,看着眼前的女人身上出现了的标识,只觉得烦躁。吉冈由佳本身性格就偏激,在长久与吉冈雄大相处之后变得更加扭曲的心理状态被药物引发成为真正的疾病而不自知。

    “但是你为什么要指认他做凶手?”影山步冷冷道。

    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年轻警察语气忽然非常冷硬,女人只是呜呜地哭。

    “回答我!”影山步从床边站起来,一手压着床沿厉声喝道。

    站在房间里的另外两名刑警皱了皱眉,想要上前阻止,又被其中一位打了个手势拦下。

    女人忽然恢复了一点正常的理智似的,嘶哑地叫道:“我根本不该收养他,他长大了也只会成为第二个雄大,都是一样的精神不正常!”

    “不,你是因为发现自己没有如预料中自杀成功,所以想要逃避罪责而已。”影山步弯下腰,言词锋利,“你憎恨精神疾病,又离不开丈夫,却把幻想寄托在一个毫不相干的未成年身上,最后还想用他脱罪。吉冈由佳,现在你和你的丈夫一样了。”

    女人被他的话语刺痛,颤抖着尖叫起来:“我不是——!我没有,我才不是该死的精神病!我的女儿也不会是精神病!我收养了他,给他吃穿,他替我认罪又怎么了!”

    鉴于吉冈由佳疑似有精神类疾病,最后这次的审讯只能就此结束,但是之前的所有证词都已经被记录下来,之后会由相关人员对吉冈由佳进行全方位的评估鉴定,来决定供词是否有效。

    “定罪应该不成问题,她明显是有自主行为能力的人,犯罪也出于主观意图。”

    走出医院,岩谷行雄给另一名小警察发了根烟,然后两人共用一只打火机点燃香烟,抽了一口之后重重地将烟雾吐出来,带着点放下一桩事情的释然。

    “这次全靠你了。”岩谷行雄对影山步赞道。

    另一个刑警捏着烟,轻轻咳嗽了一声,告诫道:“在公共场合取口供一定要注意流程正确性,多亏病房里没有其他病人,不然旁人是可以投诉你取证不规范的。”

    影山步默然点点头,表示受教。

    岩谷行雄生出爱才之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嘱咐了一句:“做刑侦的警察总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带着情绪破案会影响判断。你还得多练练。”

    “谢谢您。”年轻的新人警察向他道谢,“我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岩谷行雄却伸手对他比了个手势让他留步,然后接起电话。

    等挂断之后,他问道:“吉冈裕之,就是那个小孩儿,想来医院看望嫌疑人一家。你要不要见见他再走?”

    他看出来影山步着急破案的原因全在这少年身上,之前也许只是同病相怜,现在便是不忍见无辜少年陷入冤罪。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将口供取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毕竟程序并不够完整,因此吉冈裕之仍然还是嫌疑人的身份。

    不多时,警车驶来,从车里走下一个手里抱着一件外套遮掩手铐的少年,身边跟着一名刑警押送。

    因为他一直低着头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发现站在医院门口不远处的影山步等人。

    而影山步虽然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到底这孩子本身就心理不健全,又被养父母一家背刺,最好是多进行一些心理辅导,于是便同意留下来等吉冈裕之出来之后安抚几句。

    他跟刑警们打过招呼之后先去跟好友们汇合。之前在警察署做完笔录之后,影山步就跟刑警单独来医院看望受害者了,按岩谷行雄的说法就是医院去那么多人没必要。

    现在影山步这边事情已经结束,他们就来接他一同吃个晚饭。

    “怎么样?你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萩原研二问道。

    影山步轻轻松了口气,然后舒展了一下筋骨,表示从内到外的轻松。

    “基本上解决了。”

    “真的假的,这么快?!”松田阵平啧啧称奇,追问道,“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影山步偏头看他,似乎想了想能不能说,最后道:“是女主人。晚上回家再给你们讲吧,前因后果有点复杂,而且案子还没结。”

    “感觉这故事听起来很适合下酒啊。”松田阵平有点期待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吃完饭之后去便利店提箱啤酒回家吧。”

    影山步想说他不能喝,但也不好阻拦其他人的雅兴,便保持沉默。而萩原研二同样笑而不语,但内里心思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闲聊了一会,忽然刑警那边叫了影山步一声,于是他跟同期们说了下稍等,转身向门口走去。

    少年从医院里出来,在路中间被刑警们拦了一下,但他有些失魂落魄地低着头,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影山步到他身边跟他说话,他也并不抬头。

    因为任务已经结束,所以失去了任务助手的提醒,他无从分辨少年的状态如何。

    见吉冈裕之没有跟影山步交流的意图,押送他来医院的那个刑警便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推着少年的肩膀走向路边,准备过马路回到停泊的警车。

    影山步见少年情况不太对劲,蹙眉跟上几步,还在琢磨该说点什么才好,忽然那愣神地盯着前方的少年大步冲向马路中央,把一名正在玩手机没有注意交通灯已经改变的路人猛地推开,然后直直站在驶向他的卡车面前迎接死亡。

    艹!

    有另一道身影迅捷宛若闪电一般从路旁窜了出去,一把将少年抱住卧倒在地,下一秒卡车飞速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妈的,怎么不把人看好!”

    “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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