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解围
“住手!”
众人手中动作皆是一顿,丝毫没料想到一般,下意识看向来人。
绾绾快速将匕首藏至袖间,并没有人看到这长袖下有一把足以要人性命的物件。
绾绾同样看向来人,只是这一看,她的眸光便硬生生停顿住。
这个人,她是见过的。
今日的周知斐只穿了件石青色长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挽了,极是简洁。
那身衣裳的颜色瞧着有些发白,许是浆洗次数多了。
绾绾见他手中拿着一个药包,应当是从药铺中抓药出来,刚好路过这里。
他的出现,让她莫名地心安。
周知斐这时注意到她,颔首问了礼,方朝那为首的中年男子道:“依临天国律法,当街寻衅滋事,当处以杖刑。”
那中年男子哪里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倒是气急败坏,声音抬得老高,“你是谁啊你,竟敢管老子的闲事!”
周知斐淡淡看着他,眸光坚定,背脊挺拔如寒松,“阁下不需要知道在下是谁。”
“还望阁下退一步,切莫知法犯法,若惊动了顺天府,就得不偿失了。”
中年男子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却讽笑起来:“官府?官府又能奈我何?”
周知斐见他这般执迷不悟,只道:“实不相瞒,方才在下看到有人前去报官了。”
“你!”中年男子怒极,不由分说上前一步便揪住了周知斐的衣领,抡起拳朝他的脸颊狠狠掼过去,不留一分余地。
周知斐吃痛一声闷哼,还未从疼痛中缓过劲儿,紧接着胸口处便传来一阵闷疼,整个人控制不住朝一旁的架子上倒去。
木架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撞击应声倒下,“哐哐啷啷”碎了不少瓷瓶,妆粉撒了一地。
“周大人!”绾绾看得心惊肉跳,急忙跑上前去。
回头见那中年男子似乎还不罢休,又要发作,绾绾护在周知斐跟前,抬高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他可是朝廷命官。”
中年男子闻言,动作一滞,“你说什么?”
自古民不与官斗,当众殴打朝廷命官可是不小的罪名。
中年男子犹豫了几秒,却是打算破釜沉舟,朝身后的弟兄们吩咐了一句:“赶紧,带着这两个小娘们,我们走!”
说罢,便上前欲拉住绾绾,绾绾没想到他居然还贼心不死,暗暗握住了袖间的匕首。
只要他敢再上前一步,她必定让他血|溅当场。
只是,就在中年男子的手快要碰到绾绾时,一记不知从哪里来的长鞭忽地迅疾卷上了他的脖子,中年男子呼吸一滞,双手用力扣住鞭子却被鞭子的力道一带,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个英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汝等欺男霸女的腌臜败类,与其活在世上浪费粮饷,倒不如死了干净!”
只见,离众人不远处,一个身穿红枫色骑装,梳着高马尾的飒爽女子勒马收了长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红色骑装的女子立在马上,眉眼肆意张扬,英姿勃发,手执马鞭指了指地上的男子,嘲讽道:“就你?也有胆子敢殴打朝廷命官?”
女子未下得马来,是以与众人的视线角度不太一样,如此反增加了些许威严。那地上的中年男子嘴唇动了动,刚想爬起来发作一番,岂料身子板还未直起来,又一记长鞭就狠狠地鞭在他的身上。
耳边是极具威严的警告:“我说过让你起来了吗?”
“你究竟是何人?”中年男子不甘心地大声质问。
“告诉你也无妨。”红衣女子将手中的鞭子收了收,调转了马的方向,才道:“记住了,齐国公府,齐瑶。”
齐国公府,齐瑶。
这个名讳一出,那地上男子顿时抖如筛糠,只忙着跪地求饶:“小的请大小姐饶命,我回去后一定痛改前非……”
齐瑶并没有答他,而是抬眼望向前方的街道,片刻后却只说了一句:“可惜,晚了。”
众人还未从这句话中回过味儿来,便见红衣女子一声低呵,竟是策马而去,一抹红枫艳景没入街尾深处。
只是在她走后不过片刻功夫,众人可算是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也不知是何人报官,但好歹顺天府的官差来了,也不由分说便拘走了这一帮子地痞流氓。
那为首的捕头自然认得周知斐,上前来看时见他眼角破了皮,嘴角也有淤青,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周大人,您没事吧?”
因他一向敬重此人,故而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掺不了什么假。
周知斐朝他谢过:“我倒是无妨,只是公务要紧。”
“那是自然,小人回去一定如实禀报上头。”
那捕头颔首道过礼,便押送七个男子回了顺天府。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周知斐只觉有些微微倦意,便连头也有些昏沉。
他低眸一看,眉头却是微皱。此时的他,一身衣裳沾染了地上的尘土,到底有些狼狈,不过事态紧急,个人终究是顾及不得了。
今日他本是来为老母买药,谁知刚出了药房,便让他撞见这一档子事,他岂能坐视不理?
国人一旦没了律法约束,那么整个国家终究会混乱不堪。
若作奸犯科之人是杀不尽的虎狼,那么他周知斐愿作那一把利刃,为弱小无辜斩尽邪恶,打开正义之门。
这是他这一世为人,存在的意义之一。
如此思索,内心便又坚定了几分。
他扶着一旁的门框勉强稳住身子,略一低头便看见撒了一地的妆粉,不觉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朝步如烟拱手道:“今日状况突发,损失了这些货品,实非本愿。然此事虽非周某所为,却与周某有关,故周某愿意赔付姑娘的损失。”
“这如何使得?”步如烟观这周大人一身打扮,怎么也不像是家里富裕的,更何况这损失根本就算不到他头上去,他未免也太尽责任了些。
步如烟一时不知该如何婉拒,便将目光投向了绾绾。
绾绾便道:“周大人其实不必如此。”
“大人因我们的事挺身而出本就于我们有恩,报答尚且来不及,况且因此事累得大人受了伤,便是补偿也应该是我们,而不是大人。”
这一番话说得确也是情理之中,周知斐完全没有辩驳的理由。
就在绾绾以为自己快要说服他时,却听到眼前这个如清风明月一般的男子道:“世间事本就无对错之分,周某行事,但求心安,无愧天地。”
最终,他还是解下腰间的月白色钱袋,整个儿放在了柜台上。
绾绾二人见此人行事自有章法,心知劝他不过,便只能接受。
绾绾先前便对此人有好感,此番更甚,便想着答谢他。
“不知周大人明日可有空?”
周知斐重拿回药包,闻言脚步一顿,温言回道:“近日家母有恙,周某须在家侍奉,恐不得空。”
绾绾心中思忖:想来,周大人还是个孝子。
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上,绾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成全这一番孝心。
周知斐本就话少,辞别后拿着药包便欲离开。
临去时,却被绾绾叫住:“大人如今受了伤,还是处理一下再行离开吧。”
周知斐倒是忘了这一茬,身上虽说是些轻伤,可免不了要惹得母亲忧心。
是以拱手道:“那便劳烦姑娘了。”
很快,步如烟便取了消肿的伤药过来。
“大人,我来帮你吧。”
绾绾拿着药瓶便想帮他,本是一片好心,但终究是被周知斐拒绝。
“此等小事,还是不劳烦姑娘了。”
绾绾作罢,只能将药瓶递给他。
周知斐伸手接过,视线刚好触及在少女腕间,却陡然停住。
少女如雪的皓腕间,一串晶石手链在日辉映射下,投出点点光影。所有华光,共同汇聚在手链末端那颗七瓣莲上。
他向来严于律己,不是那好颜色之徒,所关注的重点自然落在那手链上。
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欣喜渐渐攀至心口,只觉这些年的寻觅终究有了着落。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却最是清楚,那朵七瓣莲所为何物。
就如同在迷蒙的雾里找到方向一般,前景骤然明朗,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一贯冷静自持的男子再也无法控制心绪。
绾绾发现他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手腕,竟完全忘记了上药的事,一时疑惑:“周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过了许久,周知斐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道:“只是瞧着姑娘的手链有些别致。”
“不知是好友相赠,抑或是……”
绾绾料不到他会问这个,也没多想,便回了话:“这手链自我出生起便一直戴着。”
周知斐接着便不再问下去,兀自坐在铜镜前上药。
有些事情,以后便会慢慢确定。
其实,绾绾心头一直有一个疑惑。
为什么她每次见到这位周大人,心头总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明明他和她只见过不到三次面。
待周知斐上完药,便起身道谢离开。
舒风朗月一般的大人临走时,眸光深深看了绾绾一眼,好似确定了什么,一贯克制的唇角都平白牵起一抹温润弧度来。
绾绾只从这浅淡的笑意里品出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原来周大人笑起来也挺好看。
果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