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鞭尸挫骨扬灰
十一月立冬,天气转凉,景元帝上了年纪,这宫中虽没烧地龙,但也置了两个熏炉。
寻常百姓家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上等银丝炭不要钱似的,一盘一盘地往炉子里放进去。
整个寝殿暖洋洋的,大宫侍热得后背直冒汗,而龙床上的景元帝着一身明黄薄衫,搂着怀里的娇小少年调笑逗乐。
新册封的昭贵君,三个月前还只是个三等宫奴,短短三月就爬到贵君之位宠冠后宫。
可见其手段之高。
龙床上的动静不到片刻就变作了暧昧不清的缠绵厮磨,大宫侍小心退到殿外,望着风雨欲来的夜空,长叹了口气。
二十三年前,陛下还只是一个亲王,那时的上阳君,亦如今日的昭君一般受宠万千。
上阳君有倾世之容,出自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定江侯府,原本他是要嫁给先帝的,谁想后来会抗旨不遵,嫁于陛下。
还只是做侧君。
大婚后,陛下与上阳君也曾恩爱过数年,先帝战死,陛下以皇太妹的身份奉旨登基,只过了半年,上阳君被赐死。
上阳君尸骨未寒,才几岁大的十七皇女就被赶去冷宫。
冷宫那地方,一个失宠又被厌弃的皇女,无父君庇佑,可想而知,她活得有多艰难。
皇女的身份被抹去。
名字也从宗室除去。
宫中再无十七皇女,只有一个无名无姓的低贱的贱奴。
宫里习惯了捧高踩低,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人人都能欺辱谩骂的贱奴,会在十二年后翻身将大启玩弄于股掌之中。
“参见殿下!”
“殿下且慢,陛下她……”
突然传来的吵闹声,将大宫侍从回忆里惊醒,快步绕过盘龙柱,只见一人提剑而来。
大宫侍定睛一看,竟是自己方才所想之人,半霎间,浑身血腥的温如玉已至殿门前。
“阿翁,”温如玉长发披散衣袍上血迹斑斑,握着剑的手像是刚从血池里抽出来,一双黝黑的眼眸充斥着浓浓戾气,声音艰涩刺耳,“你要阻孤?”
这熟悉的疯态,大宫侍顿感不妙,挡住殿门道:“老奴不敢,不知殿下有何急事?陛下已经与昭贵君入寝,您……”
话未说完,剑尖已然逼至大宫侍的心口,骤然间,夜空中乌云压顶狂风怒号,温如玉披散的头发被风吹得飞扬起。
飞沙走石拍打门窗。
啪嗒、啪嗒、啪嗒。
眼前人双眼泛红,周身煞气笼罩,仿佛一尊恶鬼临世。
“让开。”
大宫侍惊得咽了咽口水,垂眸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心口就一毫厘的剑尖,再看双目冷冰冰地睨视着自己的温如玉,上位者的神情,看他如看死物。
“殿下请。”总归是想活的念头压过了忠君之心,且,大宫侍知道,温如玉不会弑君。
大宫侍收起拂尘,与一众噤若寒蝉的宫人跪到了一处。
嘭——
踹门而入,温如玉提着剑一步一步地走近,陷在温柔乡里的帝王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埋头于身下的少年身上索取。
另一人却惊醒了。
“陛下……”昭贵君推拒两下没能推动,歪头一看,看见走来的人,一瞬间瞪圆双目。
温如玉在龙床边站定。
下一秒。
“陛下小心——”
“怎,孽障你敢——”
寒光一闪,剑起剑落,伴随着几道“嘭”、“咔嚓”,上好的雕花龙床被从中劈开,衣不蔽体的一女一男皆滚落于地。
昭贵君当场晕厥。
景元帝吓得够呛,摔在地上磕了一下头,待眼前恢复清明便怒不可遏的大喊快救驾。
温如玉由着她喊,长剑一挑将一旁被劈烂的床帐抛到昭贵君身上,景元帝见此,连忙拽过来一块给自己遮掩一二。
这一呼吸间,景元帝的暗卫终于出现,几个错落便将三个人团团包围,紧盯温如玉。
有暗卫在,景元帝一时有了底气,也就不怕了,踉跄着爬起来,勉强摆出帝王威仪。
“十七,你要造反吗?”
温如玉看着她,不答。
“孽障、孽障!”景元帝气得脸色扭曲,“你还记得朕是大启皇帝吗,无诏闯宫是杀头大罪,你想弑君杀母?……”
审视温如玉周身几秒,景元帝目光阴翳:“你又在发什么疯,你外祖用全族之命,才换得你有今日,你今日若敢伤朕一根汗毛,朕必将定江侯府所有人挖出来鞭尸挫骨扬灰!”
偌大殿内,景元帝的怒吼回荡了一遍又一遍,随着外面的雷霆咆哮,在一众暗卫和景元帝的盯视下,温如玉笑了。
“鞭尸?挫骨扬灰?母皇真是好狠毒的心,看来孤还是学得不够像……孤那些皇姐懦弱无能,不如孤将她们一并杀了剁了喂狗,也不算浪费。”
“放肆!温如玉!她们,她们都是你的手足姐妹……”
“哪有如何?”
景元帝呼吸一窒。
温如玉漠然的笑,“孤连您都想杀,手足又算什么,孤真想将她们全部拖下地狱。”
景元帝目眦欲裂,她惊恐又怨毒的神情,引得温如玉更是发笑,扫过四周的暗卫,温如玉毫无征兆地,直取命门。
太快了。
一息不到,没人看清温如玉是怎么出剑的,只是突然,温热的血溅到了景元帝脸上,近三十多个暗卫,轰然倒地。
温如玉脸上带了一抹血,在她的脚下,血流聚集成河。
景元帝瞳孔紧缩,僵在了原地,早闻这孽障武功高强,直到今日,她才彻底感受到。
外间又是一阵电闪雷鸣,温如玉转过身,一半脸陷在阴影处,一半脸被白光所照亮。
声音清亮动听,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婉,柔软无害。
“孤知道,母皇您想让十四皇姐即位,只是这大启的江山只有一个,孤要定了,明年这个时候,母皇若不下旨,孤就亲自送十四皇姐上刑场。”
只听声调,以为是情人爱侣间的低语,可话里话外的,是在威胁,也是最后的警告。
一年后,是要嫡女,还是要与她作对到底,又或者,一年时间温琪能与她分庭抗礼。
她很期待。
温如玉离开了。
景元帝双腿一软,狼狈至极的摔坐于地,尸体遍地,血流成河,此间宛如修罗地狱。
一旁的昭贵君晕得彻底,直到被送回自己宫中都未醒。
从这夜开始,景元帝接连罢朝十几日,说是受了寒,但只召了月贵君和大皇女侍疾。
十四皇女温琪,原想找温如玉算账,计划赶不上变化,因景元帝卧榻养病,又不召她侍疾,她一时烦得抽不开身。
一日又一日,大启今年的初雪来得早,还没到十二月,整个京城就陷在一片雪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