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虽然事发突然,但有缪和颂参与,进度不错。
两人一路从天神门上来,将气息掩藏的很好。即使缪和颂还属于凡人身,但他修炼境界就将要跨过那层判定禁制。
所以缪和颂并没有因为进入天界,而感到任何不适。
封辛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可连胥的宫殿并不难找。
没有人会想到两人会在这种时候找来此处。
可当两人出现在天宫里时,宫殿的主人并没有太惊讶。
连胥听到动静,不过轻轻抬眸,看了封辛一眼,而对一边的缪和颂视若无睹。
“兄长,你来了。”
语气熟稔,似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殿内无人,很是清净。连胥握着朱砂笔,在手下奏折上写了几笔,随后将笔搁置一边,这才正眼看向两人。
宫殿内外明亮,太阳格外照拂,仿若为他而升。
“有些可疑,本尊出去看看。”缪和颂留下一句话,转眼便念决消失。
封辛没有侧目,也没有应答,只是看着连胥。他启唇:“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是了,此刻可供我与兄长说些体己话。”连胥一手支着下巴,看上去很是放松,“那些事,兄长都记起来了么?”
“还是我换种问法。那女人死在哪了?”
封辛闻言,眸色沉了下去,他手中握藤剑,眨眼间便踏上连胥那张批阅奏折的桌子。
那柄剑刃指着连胥。他拿起了桌上的一只毛笔,堪堪挡下了这一击。
封辛居高临下,眉眼里满是厌恶。
“看来兄长还没忆起,方才言语多有冒犯,兄长见谅。”连胥挑起嘴角,接着道:“知道这些事的,现今只有父帝与我了,兄长何不留点耐心”
“再废话,吾便拿了你的首级再去找天帝。”封辛冷漠道。
连胥耸肩,“想来,那些被你杀了的神佛,在死前看到的就是你这副模样吧。”
“你说什么?”封辛继续逼问。
“我说,被你杀死的那些人神佛鬼,尸体能堆起一座十二万丈不周山!”连胥的笑容放大,笑得浑身颤抖,“若是若是有人,从那座尸山下一步一叩首地往上爬,他便就能叩入天神门——”
“飞升成仙!”
“可这也是你被剥去仙骨的地狱路!”连胥笑得癫狂,“这个比喻是不是很好玩,实在是无比贴切我们的邪神大人。”
连胥将手中格挡的朱砂笔扔到地上,就让那柄藤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此情此景,需要些血来刺激。
那些鲜红的,拥有至上激情的血液争相涌出,连胥道:“这就是果。兄长可觉得眼熟,那些人不就是像这般死于你面前的么?”
封辛的瞳孔在微微颤动。
“要不是父帝,我怕是永远想不到可以利用你的力量”
“去杀死那些于我,于父帝地位不稳的异党。”连胥面不改色,字字诛心,他将封辛脸上的每一个神情纳入眼底,“用人间的话来说,兄长可知自己是什么?”
棋子。
封辛的脑子里艰难的爬出这两个字。
连胥抬手,伸了一丝灵力予封辛。霎那,他就记起了全部。
那是父帝第一次叫手下的仙仆传唤他。
连婴踏入主殿,很是局促,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任何异常。父帝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这是天宫里带他长大的嬷嬷说的。
父帝坐在层层阶梯的高座上,连婴在父帝身上留连,希望将父帝的样子刻在脑子里。
他不能经常见到父帝,所以得牢牢记下。
连婴在父帝那张极为好看的椅子上,看到了另一个孩子。
他有些奇怪,在这之前,连婴不记得见过这天宫中有其他和他年岁相仿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坐在父帝的座位上。
这是大不敬。嬷嬷跟他说过。
“先为臣,再为子。”天帝见他望着自己,一时神情严肃,语气里尽是庄严,“连婴,跪下,行三叩九拜。”
分明方才,父帝看那孩子的眼神是那么的温和。
他不敢问为什么。这是大不敬。
连婴听话的跪下叩拜,嘴里念着重重万岁之词。说完,他跪地不起,只听父帝说道:“连婴,你弟弟是天族太子,一路前行难免险阻。作为哥哥,你要做的就是永远保护他,替他清除路障,护他顺遂。”
哥哥,弟弟。这是连婴第一次听到这两个词。
少年茫然的抬头,只见那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孩子抬着下巴,字里行间里竟是傲气,道:“这么喜欢抬头,你可知直视父帝是大不敬,要把你扔下诛仙台的。”
“连婴,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他是你的弟弟,天族的太子。”天帝没有驳去连胥的言论,继续道:“日后见到,你也该拜他。这些规矩,你宫里的嬷嬷都该教了你才是。”
连婴将所有疑问隐藏。
因为那是大不敬的。
在这之后,父帝说宫里的嬷嬷没有。第二天,连婴的宫殿里就来了个新嬷嬷。
新嬷嬷说,旧嬷嬷走了。
连婴点点头,他听到昨晚嬷嬷被仙仆带走,有些担心,原来只是回家了。嬷嬷哭得很伤心,要两个高大的仙仆才扶得住嬷嬷。
想必是家里亲人出事了吧。
他不敢去问父帝,那天之后,他也没再见到父帝。
就这样过了几百年,某天夜晚在花园饮酒赏花。晚上花园少人,很清净。嬷嬷不让他来,可连婴喜欢这里。
就是这一次,他遇到了一个少年。
当时已然微醺,少年狂傲,说要与他打一架。
连婴几百年来谨听父帝教诲,日日习剑。此刻酒醉撩人兴致,连婴便取了剑来,与少年切磋。
可少年只是嘴上说得厉害,破绽百出,连婴三两下便将他撂倒。
不曾想那少年脆弱的很,摔了两下便哭了。
然后天后便出现了。
连婴才知道差点打死了那少年。不对,那少年,是他的弟弟。
百年的禁闭,连婴去不了花园,唯一的乐趣便是练剑。
解除紧闭的那天,父帝亲自来了他的殿内。父帝容貌不变,比弟弟好认一些。
可父帝来时的第一句话,便是让他杀了嬷嬷。
父帝说嬷嬷没用。
虽然连婴不忍,但他不敢不听话。为臣为子,无论哪条他都无法违逆。他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低微的神的身份,这样才能有万万年的时间来等待父帝召见。
连婴希望有一天也能和弟弟一样,坐在父帝边上,父帝能温和的对他笑。
他的生母早死,连婴只有父帝了。
所以他举剑杀了嬷嬷。
这样,他没有亲近的人了,想必父帝会将他带到身边吧。连婴抱着这样的想法,向父帝露出了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可以称之完美的笑容。
嬷嬷说父帝一定会喜欢这个笑容的。
父帝也对连婴笑了,他的笑里满是欣慰,赞许道:“你做的很不错,连婴。”
第一次,他得到了父帝的夸奖。
手背上嬷嬷的血还有余温,可他感受不到了。
父帝一次次要求他杀掉某个人,为了父帝,连婴可以做任何事。因为这些人会阻碍父帝,所以连婴不厌其烦。
再之后,指挥连婴的人,变成了太子弟弟。
没关系。连婴想,这是父帝让他听命的。连胥也是他的弟弟,他当然也可以帮亲人做这些事。
渐渐,连婴开始习惯黑暗。父帝给他优先斩杀权,一切对弟弟有害的人仙佛鬼
皆可斩。
他手中沾上无数鲜血,可这样能让连婴回到父帝和弟弟面前复命时,得到一声夸赞。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帝和弟弟给他的命令越来越少。
最后,他又见不到亲人了。
连婴不知弟弟多疑,早在很久之前就计划除掉自己。而这个优先斩杀的特权,无疑给了弟弟除掉哥哥的方便。
已经再也没有需要他动手除掉的人了。
连婴没用了。
弟弟将杀了人的罪责全盘推到连婴身上,将他弃如敝履。
“看啊,他杀过多少生灵,多么该死。”连胥在众仙之殿,站在最高位上,父帝的旁边。
连婴得到了仙鬼妖三界的讨伐
父帝叫他堕仙谢罪。
如此多年,连婴早就忘了什么是反抗。
直到被推下诛仙台,一身仙骨被层层剥开。疼痛自指尖席卷全身,他才幡然醒悟何为‘知觉’。
那种剜骨钻心的疼,封辛即使是在回想中也依然后怕。
这几百年来的忠心与亲情,竟成了杀死自己的祸源。
连婴想复仇,可诛仙台的最后一道关卡,便是抹去他为神的记忆。
赐名‘封辛’,他到凡间成了妖界最下等的树精。失去记忆过后,封辛把树的本体从一颗种子育成一棵大树。
这片土地是沙漠,只有他一个活物,封辛只好深埋根茎,才得以维持基本的水源和营养。
享无边孤寂,又是百年有余,他在树上纳凉,偶然间瞥到了树下迷路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要渴死了,封辛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始终想不起少年是谁。
本能般的,封辛出现在少年面前,想要问他是谁,是否跟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
少年被封辛吓了一跳,但在这之后他跪了下来。他说自己被匪徒绑架,现下逃了出来,他恳求封辛救他出这片荒漠。
听到这句请求,封辛愣了一愣。这百年来,他竟然没有一点出这片沙漠的想法。
只听少年又说,他是一个国家的王子。只要封辛愿意救他,少年许诺给他用不完的钱财,和一个国师的位子。
“国师?”封辛缓缓念出声。
少年见他有兴趣,连忙再说:“国师,国师!求国师救我,只要国师带我走出这荒漠,国师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叫父王给你。”
“父王?”他又念出两字。
“是是是,我的父王,他无所不能,什么都有。只要国师愿意救我!”少年欣喜地挪着双腿往前两步,抱住封辛的腿,极尽讨好。
那些朦胧的记忆,似乎离封辛愈来愈近了。
他应声,答应了少年。根据少年所说的方向,封辛就地念决,不过眨眼间,他就带着少年来到了一个人群拥挤的街市。
上一次看到那么多的人封辛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剑柄。不,现下他手中可没有剑。
封辛见少年从满脸惊异到欣喜若狂的样子,自心底涌上了一股叫‘欢喜’的情绪。
看到少年那么开心,封辛也弯了嘴角。
忽地,脑中的记忆与少年的脸庞重叠。封辛的瞳孔骤缩,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封辛猛地抓住少年的手腕,少年见状,也回握过来,他道:“国师莫急,且随我一道到宫里见父王去。父王定会嘉奖你的!”
嘉奖。
嘉奖
是了。少年,是他的弟弟。
父王他把弟弟平安送了回来,父王一定会夸赞他的。
“好,我们去去见父王,太子殿下。”封辛扬起笑容,无比欢喜道。
可见他如此,少年却怔愣片刻。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附和封辛,一闭眼一抬眼,少年就掩去了眼底的算计。
这个国家地处北方,民风粗犷热情。
宫中,群臣迎接回归的大王子。封辛在见到父王后,未等礼官叫他跪,封辛就已然跪下了。
高座之上的王有些惊讶,看他礼数如此周全,慢慢笑起来,道了句免礼。
封辛难掩激动之心,可在殿堂之上,容不得他肆意放纵心情。
这是父王第一次让他免礼。
太子弟弟,和父王,都对他那么亲近。封辛很开心。
封辛被册封国师,被准许住在宫里,住在王与太子的邻殿。
再之后,王和太子就时常传召他,说要看封辛的“法术”。封辛不懂父王与弟弟为何要他如此,但他仍然照做了。
一次一次,他们似乎不厌其烦。不过能与父王和弟弟在一起,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渐渐的,父王和弟弟让他把法术用在其他人的身上。
他们说要那个人死去。
封辛也就这么做了。这是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被血溅到之后,他隐隐有些不适,但这种不适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凡人很脆弱,那些拳脚功夫在封辛看来不足挂齿,砍起来丝毫不费力气。而且他不用时常隐于黑夜之中,在白天他也可以照样出行。
走在宫道上,路过的宫婢和官员都会朝他行礼。
这种被人喜欢和爱戴的感觉,封辛很喜欢。
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父王和太子弟弟直接到了封辛的宫殿,说有要事商议。
封辛问什么事。
他们说有敌国来犯,需要封辛带兵出征。
封辛闻言,应了下来。只是他又道,不用带兵出征,他一人即可。
凡人,很脆弱。
来到战场前,封辛还穿了身浅色青裳,可在千军万马过后,战场上还能站立的活物,就只有封辛一人了。
封辛整个人像是在血里泡过一般。空中的血腥味久久未能消散,闷的人喘不过气。
封辛握着手里的剑,有些累了。
死了好多人。封辛迟钝而麻木的扫视这个战场。
恢复了些许气力,再而抬头,他感知到了一阵奇怪的气息。往气息所在看去——
封辛看到了一个人。
等他再凝神感觉时,他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拖出一个身份代表词。
那是一个鬼差。
封辛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除人以外的其他种族,所以有些稀奇。
“鬼差?”他道。封辛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渴,可这种干渴的感觉也是许久没有接触过的。
对面的鬼差听到封辛喊出自己,似乎有些惊讶。
封辛的身体始终连接沙漠之中的本体,有这种感觉,无非是本体汲取不到水源了。
他该回沙漠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可不过抬脚的片刻,封辛便感到了一阵剧痛。自供血的源头,心脏处,往外迅速扩散!
发生什么了?封辛捂着胸口,呼吸逐渐不畅,口中的干渴感愈甚。
他念决定心,将灵魂出窍前往栽种本体的沙漠
当封辛的一丝魂魄看到沙漠的原地中,一棵只剩下年轮的树桩时。
他几乎要疯了。
而一边伐树的人们,身上的穿着,正是宫中的侍仆。而树干倒下之时,不远处从软轿上下来一人。
不是那位太子弟弟还是谁!
他不想相信,但心脏几乎要碎裂的感觉源源不断传来,他出窍的魂魄气力也逐渐微弱。封辛不得不信!
战场与沙漠的距离太长,他竟然连手刃仇人都做不到。
封辛焦急的将魂魄附身,思索着该做些什么补救。最后,他将目光放在了那个鬼差身上。
眼下,只有鬼差可以
封辛不再做它想,他快步到了那鬼差跟前。
鬼差被他这副要杀鬼的模样吓的一动不敢动。
“很好。”封辛探了探他的灵脉。鬼与精区别不大,而这个鬼差意外的与他契合。
适合储存灵力。
封辛见鬼差诸多疑问的样子,但现下时间来不及解释,封辛也就直接做了主,“这灵力,吾借你数百甚至会是数千年,一旦吾被接触封印,你即刻归还,懂了么?”
鬼差仍然愣着。
多谢。封辛在心里道。
灵力涌出霎那天地为之变色。若是封辛不想就此消散,他就只能挤出所有灵力,然后将自己封印。
他只能如此,至于砍下他本体的这个仇。
等封印再经解除,他会守在轮回的黄泉处,等着他这位可恶的弟弟的。
还有父王。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惜的是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叫自己先行忍耐。
死去凡人的□□在顷刻间崩散,一道道的涂满这片土地。封辛的意识也终于消散,成了一颗种子。
事情过后的几百年,这片土地便盖起了一座城池。
故事代代传下来,住在周边的人们说那个时候天地骤变,好似晃了五下。所以这座城,便有了名字。
五晃城。
——
对于凡人来说,一百年的岁月便已然漫长至极。自出生起,到最后的封印,历经八百年,封辛一直追求亲人相伴。可这些亲人,要么死于父帝之手,要么被他亲手杀死。而剩下来的,则是利用他的,想杀死他的。
记忆以飞速掠过,完全忆起,也不过是两瞬的事。
封辛的眼睛干涩,他握着藤剑的手隐隐颤抖。
造成他如今这番境遇的,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他的父亲。
真是可笑。
“兄长,都想起来了吧。”连胥仍然挂着微笑,丝毫不把自己的死活放在眼里。
封辛的盯着连胥,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一世天界,一世凡间。准确的来说,他被利用了两世。而这两世封辛重蹈覆辙,一腔忠心错付,最后的结局都是凄惨无比。
何等讽刺,那几百年来封辛接触无数的人和神,唯一能谢的,就只有宿承渊。
天族最瞧不上的鬼族。
虽然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但也是宿承渊的巧合出现,才在最后时刻帮了封辛大忙。
连胥念决,趁着封辛还未回神,他将桌上的一个琉璃盏打落。
琉璃乍碎,殿门外潜藏的天兵们便收到了连胥的消息。
连胥笑道:“既然记起来了,这事关父帝和我的声誉,兄长也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殿门外许久没传来动静,连胥的脸色变了变。
此时,只听殿门大开,殿外的光有了进口,就全往这个方向倾泻过来。光照在连胥的脸上,这方便了这位宫殿主人看清开门的人。
“本尊以为,天界厉害的人应该挺多的”缪和颂的声音传来,充斥了整个宫殿。又只听他嗤了一声,接着道:“不曾想本尊的剑尚未拔出,这些脆弱的东西就死了。”
“就是数量太多,像蚂蚁一样难以清扫,实在是惹得人烦。”
连胥闻言,眼里布满了惊讶。
这个凡人,竟然能对付那一千精锐天兵!
听到琉璃盏的动静后,封辛就明白了连胥的企图。
此时封辛背对门外,这些光照只衬得他的五官格外阴暗。
“多谢。”封辛道。这是他的第二次道谢。
“嗯?”缪和颂不满他的这句话,轻抬下巴看向一边,道:“本尊可不是为你做的,欺负本尊徒弟的罪魁祸首还在你手上。不过也罢,你的身世比茶楼的小书还要有趣,这个废物太子,本尊就留给你教训好了。”
虽然人在外面,但有关天族皇室兄弟的八卦,缪和颂可不会轻易错过。
此番前来,一是帮徒弟出气,二是有正当理由外出玩耍。
这样好的机会难得,何乐而不为呢。
缪和颂将心路历程隐藏,若是叫他人知道,他怕是要被大长老送去师父的山上一起闭关。
一想到闭关二字,缪和颂就浑身打颤。
再将视线放在封辛连胥二人身上,缪和颂留下一句“交给你了,小五的宠物。”之后就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转而在门外偷听殿内的进展。
“不曾想,是兄长略胜一筹。”被缪和颂的消息打断,连胥的笑容终于支撑不住,有了些僵硬。
“不过是你以为自己做的周全罢了。”封辛嘲道。
话音刚落,连胥就按下了椅子旁的机关,两柄淬了毒的暗器朝着封辛飞出,直指要害。
封辛见状连做两次躲避,可也因此退开数米,与连胥拉开了距离。
连胥站起,唤出长剑握在手中,与封辛对持。
“兄长,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先前那几百年都没有反应过来,弟弟我实在是为你的愚蠢感到惊讶。”连胥道。
“说什么渴望亲情,还真是可笑。父帝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如若不是兄长有用,想必兄长会在那不见天日的偏宫里待到死。”
字字诛心,可封辛早就对父帝和连胥失望至极,这些话,已经于他无用了。
他现在想做的,是讨回公道。
那些不为各界所知的,关于天帝和天族太子所作的腌臜事,封辛会将它们一件件曝露。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下,连胥又想与他打一场了。
封辛握紧剑柄,准备迎击这场战斗。
以战斗始,以战斗终。
连胥冲了上来,封辛抬剑一一破解对方的招式。他的目光始终放在连胥身上,心想连胥的剑术精进不少,能与他过五十招了。
但——
还是不够。
在封辛专心对抗之际,只见空中又传来了暗器的声响。
暗箭难防,连胥在前堵了他的躲避出路。封辛漠然,迅速念决释放藤条,将那几只暗器在半路掐住,就此熄火。
不能堂堂正正地打,封辛也就没了耐心。
他最后一击重剑,在连胥破招之际,直逼下盘,叫连胥再转而防御时。一连两个假动作,封辛才运用肘击,打中了连胥的下巴。
意识丧失片刻,连胥手中的剑就掉了,他靠着身后的柱子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他又输了。
连胥的下巴脱臼,只能半张着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着。无法念出其他字句,但此刻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成王败寇,结局已定。
他只是不甘心。
为何他会输给这个血脉不纯的杂种。
他,连胥,才是天选之子。
怎么可能会输!
他不甘心!
怎么可能会输给他。
封辛蹲在连胥的面前,在三番两次的暗算后,他像是有些崩坏了。
为何他人,精于算计。
为何不能,坦诚相待。
为何不能皆大欢喜。
失望过后,暴露在外的是绝望。封辛嘴边牵起一抹笑意,眼底染上的是连胥从未见过的疯狂。
“弟弟。”他缓缓念道,“你的心脏了半块,为兄替你拿掉,换上一颗完好正常的,可好?”
封辛的语气带着激动的颤抖。
这次的杀戮,不再是麻木。因为血脉分离,所以会格外痛苦。
可这,亦是封辛给予连婴的超度。
是这万万年来,给封辛自己的交代。
“枯叶也是树木能享受到的极好的养分,弟弟你那颗枯萎的心脏能成为为兄的养分,你可会感到荣幸?”
“你会的,为兄知道。”
“那,为兄便这么做了。”
当封辛找到叶免的时候,叶免正躲在城门外沙漠的一颗大石头的后面。
“阿”
“怪物退散!”
‘免’字还未喊出,少女就大喊一声,随即手中的石头砸在封辛脸上,留下了一块淤青。
封辛:“”
叶免自封辛出现后就始终闭着眼,当她听到对面没再有动静后,才慢慢眯开一条缝,看了过去。
封辛捏诀,让周边都亮堂了起来,叶免这才得以看清他。
见是封辛,叶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几乎是立即站起,想要扑进封辛怀里。可许是蹲久了的缘故,叶免眼前一黑外加腿软,就又要倒了下去。
不过最终,她还是如愿抱到了封辛。
如果少女走不到神明的身边,那么认主少女的神明可以主动走到少女跟前。
“封辛,呜呜呜”叶免看到救星,眼泪立马决堤。她差不多在这里躲了半刻钟,一是不会使用传送诀,二是城里的安吉太恐怖,她只好在这里藏着。
封辛见叶□□泪,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堪堪伸手,帮叶免擦拭了两滴眼泪。
“你知道吗封辛,我刚刚差点被尸变人抓住了那个尸变者,是安吉。我没能救出他来。而且这座诡异的城门关得特别紧,我差点就出不来了”
叶免只是一时情绪失控,平复过来后,她便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封辛定了定心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叶免。吾与云虚解决了天界的事回来,但不见你。吾遂感知了一番你身边的猫眼草,就找到你在这五晃城了。”
“你下次出门的时候,要提前跟我说!”叶免咬着下唇,眼睛仍然红红的,语气里带了些责备。
现下这沙漠中只有叶免和封辛二人,终于可以将所有话都说出口了。
“是。”封辛应声,“吾听你的。”
“还有,下次不准随便跟别人打架了!”她又道。
“好。”封辛看着少女泛红的眼角,薄唇微抿,他叫自己克制。
“特别是师父,万一我保不住你,你被宗门那些人排挤,最后扔出去怎么办唔唔!”
但作为一个有感情的神明,封辛总会管不住自己的。
现下,就在现下,放肆那么一会。
也无伤大雅。
叶免说会保护自己。在此之前,从来都是他保着别人。
怎么会有一个实力那么低下,嘴上又说着能保住他的凡人。
叶免之前,封辛从未见过。
叶免之后,封辛止步于她。
封辛蹭了蹭她的唇畔。少女的唇瓣柔软,生怕牙齿的碰撞间,就会咬碎这两簇易碎香泽。
他极为小心珍重,却也想暴力的将这些美好揉弄进他的骨血里同存。
他爱她。
叶免被突然来的深吻捣的晕头转向,最后扶着封辛的肩膀,靠在他的胸前平复呼吸。
若是在这样下去,就要重蹈之前的覆辙了。叶免暂时惹不起。
一边见证所有的猫眼小草慢慢转身背对两人,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还是被封辛发现了。
“猫眼草,变小了。”封辛抚着叶免的发,像在安抚叶免,又像在强行转移注意力。
叶免转头看了眼小草,笑道:“小草用了所有灵力救我,不然我可能还在城主府里。”
封辛调取了猫眼草的记忆,充分了解了情况,随后对它道:“做得不错。”
猫眼草听到主人开口夸奖,兴奋地蹦了两下,然后凑过来用叶子蹭蹭叶免,最后鼓起勇气,上前又蹭蹭封辛。
“阿免。”封辛念着叶免的名字。
叶免:“嗯?”
“那日,在你父亲面前,你所说的‘喜欢’,可是真的?”
事情告一段落,他终于能够问出这个问题。
叶免本想说亲都亲两次了,你说喜不喜欢。但又想了想,老神仙终究是老神仙,非常看中承诺和应许。
在未确定关系之前就做了这些事,想必他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叶免笑了笑,然后郑重道:“封辛,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传闻凡间女子含蓄柔情,听到叶免开口这句话,封辛怔愣了片刻。
这句话,该他先开口的。
但,叶免可不是寻常女子。传闻如何,倒也不重要了。
封辛耳根微烫,回应道:“吾愿意。”
“封辛,你的耳朵好红,我帮你吹吹凉一凉。”叶免开起玩笑来,说着就要上嘴。
可才呼一下,她就感觉背脊上的手顿住了。
“阿免,别挑拨吾。”封辛的嗓音骤然沙哑。
叶免:“!”实在抱歉,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
天族太子在宫殿里被发现时,他端坐在椅子上,作为这座天宫的主人,他的双目直视殿门。
只是死去了,且盛放心脏的部位,被一株小草代替。小草粘连着其余的五脏六腑,也因为又小草的原因,那些脏腑竟仍然在有生命的活动。
封辛没有再上天宫,前往诛杀天帝。比起被杀,让宠爱的儿子,天族继承人,太子殿下死去,于天帝和天族而言,才是真正的重创和报复。
真相最终大白于天下,臭名昭著的邪神,其实是被父亲和兄长利用的天族大殿下,赚足了听客看客过客的泪水。
至于为何能大白,便要问一下玄天宗最上峰的那位云虚天尊了。
他写出的小书风靡各大茶楼,不止人界还有鬼界,再之后,便就是六界传遍了。
有一人抵挡千军万马封辛和缪和颂,还有六界的声援压力。有错在先的天族,也终究是不敢为太子殿下报仇了。
——
七日之后,宗门大会。
外来宗门弟子:“听说就是你们宗门让玉白菜的价格直降到一灵石的,当真?”
最上峰六弟子盛空竹:“是的,这位同僚你没听错,做到此番壮举的就是我五师姐叶免,厉害吧。”
外来宗门弟子肃然起敬,接着道:“可能为我们引荐一下贵宗最上峰的五师姐?”
盛空竹点点头,“且随我来。”
两人一同到达一处地方。
“宗宗门食堂?”外来弟子膛目结舌。
盛空竹再次点头,然后大手一挥,指了指院子里坐摇椅晒太阳的那位女子,道:“看吧,那便是我们最上峰的五师姐。”
“噢——敢问旁边那位可是云虚天尊笔下的天族大殿下?”弟子再问。
盛空竹定睛一看,随后摆手道:“不是,旁边那位一同晒太阳的是我师父云虚天尊。”
弟子:“!”
盛空竹两手抱胸,最后介绍道:“你要看五师姐旁边站着递水果的那位,才是天族大殿下。”
【本文完。】